第53章
殷钰睁开眼睛——
“……”
他急忙偏头看身旁,宁瑜不在,他忙转过头,“宁瑜……”
宁瑜坐在桌前写东西,他松了口气。
宁瑜放下笔走过来,坐到床边:“皇上醒了,要喝水吗?”
殷钰嗓子疼的跟裂开一样,宁瑜喂他喝了两杯清茶他才好一些。
殷钰抓着她的腕子,盯着她瞧,“朕睁开眼睛瞧不见你,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她穿了件男装,是一件素雅的浅蓝色袍子,她一定沐浴过了,脸白嫩的像水葱一样,又像上好的羊脂白玉,好看极了。
“……为什么舍命救我?”
殷钰手摸着,抓住她的手指,定定地瞧着她,低低地问。
宁瑜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她平静地说:“你是个好皇帝,远远比我爹适合当皇帝,我不想看到大盛内乱。”
果然。
殷钰一笑,说不上的失落,又在心里自嘲,这个答案不是意料之中的么,难道他还指望她是因为喜欢才救他的?
“皇上,你饿吗,我要陶然传膳?”
“不饿,不吃。”
殷钰突然就来火,哪哪都不痛快,拉着个脸。宁瑜皱了皱眉头,她已经这么大公无私,他连个好脸都没有,她还以为两人起码有些共识,她太天真了。
“那等皇上饿了再叫我吧,我家书还没写完呢。”宁瑜声音也冷了。
“你站住!”殷钰瞪着她,半晌失笑,他实在是气不起来,胸大无脑,没有风情的笨蛋!
陶然传膳进来,都是些清淡的补汤,陶然爱主子爱的深沉,皇帝伤了吃不下饭,他就也跟着瘦了两大圈,见到皇帝主子他两眼汪汪,他忠诚的一心一意,皇帝主子却很嫌弃他。
“让皇后喂,你出去。”
“还是陶然喂吧,我要写家书。”
宁瑜皱了下鼻子,滑溜地让开了位子,陶然坐着,小媳妇一样苦口婆心:“陛下,喝口汤吧。”
“朕不喝!”
殷钰移开眼睛,“就要皇后喂,不然朕不吃。”
陶然赶紧的回头求宁瑜:“皇后娘娘,陛下虚弱着不吃饭不行啊,您哄哄他吧,奴才求您了。”
“爱吃不吃,身上臭死了!”
宁瑜一甩手坐回桌边,埋头写家书,懒得理这个疯子。
“……陶然,拿镜子给朕。”
“陛下,先吃饭吧。”
陶然苦着脸劝,他怕皇帝看完了自己的尊容更吃不下了。
殷钰沉了脸:“去!”
陶然只得硬着头皮去拿镜子,铜镜里清晰无比的显现出一个蓬头垢面,毫无清贵帝王之气的潦倒男人——
“噗——”
宁瑜趴在椅子上忍不住喷笑,殷钰的那个尴尬又故作淡定的表情,配上他的狂野的狮子头,太逗了!
“去准备热水,朕要沐浴。”
殷钰面无表情地道,陶然赶紧讲:“皇上,您刚解了毒身子虚弱,还是过两天吧,万一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去。”
……
屋里有火墙,烤的整间屋子热烘烘的。
耳室里摆了一个大浴盆,殷钰浸在热腾腾的水里沐浴,嘴角含笑,“真是,辛苦皇后了。”他叹气,洗净的头发乌黑洁净,,刚乱了胡子,露着白净的脸。
宁瑜卷着袖子在他身后给他擦背,面无表情:“不辛苦。”她真该让他去死,扶宁镇远上位,没见过这种疯子,不伺候他洗澡他就不吃药!大臣跪了一地求她!
所以说,千万别手贱,好人没有好报!
洗了背,宁瑜又挪到他前面,她擦了下额头的汗,殷钰忽然顷身上前,浅浅一吻压在她的嘴上。
宁瑜面无表情。
“生气了?”
殷钰抬眼看着她,沾了水的贴着她白嫩的脸颊。
见她不搭理,殷钰又吻她的嘴唇,“记着,不许你嫌弃朕。”
……
沐浴完,殷钰心情大好,初五熬了药,陶然端过来。宁瑜擦了把脸过来,他长得比别人高,给他洗澡也颇费功夫,累得她一身的汗。
“先把药喝了。”
宁瑜坐下说,递药碗给他,药黑乎乎的,殷钰闻到喂就想吐,尤其在宁瑜面前,心越发脆弱的像琉璃一样,忍都不想忍。
“初五就从来不想在药味上改良一下。”殷钰拧着脸,一阵反胃便要吐,他屏着呼吸硬往嘴里灌,宁瑜从袖中摸出一包东西打开。
“太苦了,朕没病也苦出——”
宁瑜塞了样东西到他嘴里,殷钰舌头尝到一点甜,他愣住了,宁瑜扬了下眉毛:“行了,不苦了。”
“……”
殷钰含着蜜枣,垂下眼睛,“朕长这么大,你是第二个在朕吃药时给朕糖吃的,第一个是六哥,朕小时候怕吃药,他就买一堆的蜜饯果子哄朕。”
宁瑜知道,他四岁时便被送到东南军营里,极少回盛京,他不是皇后的独子,皇后曾经还有一个长子,是太子,太后偏心太子并不疼他。
“好了,不提了,等朕再养养彻底好了,该把容拂送回荣国了。”
宁瑜嗯了一声,移开眼,又低下头,“皇上把顾文也放了吧,好歹是一步好棋,杀了他也没有什么价值。”
“……你不说,朕也是要放的,杀他确实无用。”心头的温柔忽然冷却,殷钰也移开了眼睛,她的小动作他全看在眼底,她心虚!
“皇上,等你好了我们该回京了,出来久了我怕盛京会出乱子。”宁瑜捋下袖子讲。
殷钰把桌上方才刚到的密信拿给她看,“已经乱了,你看。”
宁瑜看了密信,心一沉,“盛家好大的胆子!他们调南边的守军想干什么?造反吗!?”
“无妨,他调不动的。”
殷钰并不慌,很从容,宁瑜扫了他几眼,心里松了口气,“皇上掌控了盛家军?”
殷钰点头:“虽然没全部,但是也差不多,不过你说的对,我们是要尽快回京了,朕辙令没有杀兰贵妃,怕夜长梦多。”
半个月过去。
十一月中。
西北下大雪了。
殷钰养了大半个月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中午,八百里加急的密报,盛家知道他安然已经按兵不动了,殷钰坐在榻上冷冷一笑,蝼蚁之力也敢与他争!
林卫走进屋来,行礼:“陛下。”
殷钰烧了密报,丢到水天一色的笔洗中,淡淡地吩咐:“皇后要送顾文出城,你陪着去,不要让她出城,也不要离开皇后的身边,不要让她跟顾文独处。”
林卫领命,他是殷钰的人自然心向着殷钰,不由地多了一句嘴:“陛下当真要放了顾文?”
按皇上从前的性子是一定不会留顾文活口的。
殷钰沉默了片刻,捋了把龙玉的穗子,说道:“……杀他无用,朕不想皇后记恨朕,去办吧。”
“是。”
宁瑜送顾文出城,两人坐的是马车,赶车的是林卫,车两边有侍卫守护,两人纵是有千言万语也是不能说的。
“娘娘,到了。”林卫停了车说。
顾文不顾一切地握住宁瑜的手,红着眼睛看她,到了,他们要分开了!
宁瑜默默了片刻,抽回了手,“你保重,这是盘产,走官道,晚上不要赶路,这一带最近不太平逃兵多,还有一些吃的,我……”
宁瑜说了很多很多,他其实在江湖飘荡多年根本不用她担心,可她总是不放心,他又不会武功。
“你保重。”
终是要分别的,宁瑜深呼吸起身下车,顾文一把拽住她的手,眼泪流出来,宁瑜终是不忍心,又坐下。
顾文垂下头,忽然转身抱住她,宁瑜闭上眼睛,顾文在她耳边说道:“你身体里的寒毒,我已经帮你清了,你可以生孩子了,母凭子贵,别倔,生下皇子你才安全,我永远都等你。”
“……”
宁瑜眼泪一下涌出来。
“别哭。”
顾文很小声地说,给她擦去眼泪,他怕外面的侍卫看到,传到殷钰耳朵里再累她被疑心,他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朝她一笑,先下了车。
“阿瑜,保重。”
“保重。”
顾文笑着说:“你先走吧,我看着。”
他这一生,经历过太过离别,不想再多一次,他想多看她几眼,哪怕是背影,哪怕只是多几眼。
宁瑜翻身上马,夹紧马腹,与林卫等人离开。
她走了,顾文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的模糊不清,变小。
宁瑜走到路口,停了马,她抓紧缰绳,终于忍不住回头——
街上人来人往,他的身影混在人群中,模糊的瞧不清了,可是她还是寻到了他,他还在那里,就在那里!
顾文瞧见她停下,急忙用力挥手。
宁瑜双手手死死地抓着缰绳,狠了心一抖缰绳,策马离开!
外面下大雪了。
殷钰坐在榻上,身上盖着狐皮褥子,左手摸着龙玉,右手端着茶杯,一动不动,良久,他问林卫:“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
“他们在车里,我并没有听清他们的话。”林卫如实说道。
“……皇后的样子,是不是很难过?”
殷钰低低地问,林卫垂下头,“臣不敢欺瞒皇上。”
殷钰放下茶杯,回头看明纸糊的窗户,半晌才道:“朕知道了,去告诉陶然,朕累了,不用皇后过来照顾了。”
他不愿意看她强颜欢笑的脸,这样,彼此都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