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丰一养好伤就乔装去了京城,脸上还戴着人皮面具,探了许久才在深夜进了楚王府。傅祈佑一袭白衣,月光正照在她恬静的脸上,她站在花园假山里面,听到声响也没有转身。
“陆叔此来为何?”
“小姐与世子长得实在相像,虽是女儿身,但难免招来灾祸,小姐还是离开京城为好,日后再做打算。”
傅祈佑负手转身,“不是说复仇吗?陆叔又改口了。”
改口?她这是答应了,陆丰大喜,当即郑重下跪,“属下参见世子!”
傅祈佑并没有让他起来,“父王临终前想的是什么,平反还是谋反?”
如此滔天大罪在傅祈佑口中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谋反,仿佛此事只如吃饭一样简单。
“京城及封地各处都有王府产业分布,假以时日,必得足够钱粮。”
“所以,你想让我谋反。”
“血债血偿。”
“我若杀了陛下,这王府也不再是王府了吧。”
胆敢弑君,没有足够的准备是不行的,一旦成功,皇位近在眼前,天下不是傅家也是傅家的了。“世子放心,属下定誓死守好世子安全。”
“我做什么你都不要过问,朝中大事及时报与我知晓便可。”
顾廷周一回京,朝中各官员就开始观望,大殿上一个个都屏声望向立着的那个武将。顾廷周正是壮年,战场厮杀多年,脸上一点不见苍老,立在原处就自带杀气。
顾廷周只是一板一眼地述职,一点也没提到靖远王府之事,皇帝陛下也是一口一个廷周叫着,有长公主在世,两人明面上还是堂兄弟关系。
下了朝,楚王在皇城外遇到了顾廷周,两人都是假装无视对方,连道路也不相让,于是便一路并行,到分叉口才结束了这煎熬,幸好早有知会,否则这局面将更糟,现在这样刚好,正符合陛下所望。
陆丰等了许久,一见到楚王车架就下令射箭,十数支箭过去,也没看是否射中,所有人一齐撤退了。
楚王手臂受伤,王府里的大夫紧张起来,傅祈佑也在一旁候着,等所有人撤退,她仍是留在原地,“王爷是在何处遇刺?”
“长安街。”
“王爷切勿乱了心,顾廷周才刚回京,不会迎着风头而上。”
楚王探寻地看向她,“你怎么一开口就是替大将军开解,本王并未提到他。”
傅祈佑面上并无不妥,语气仍是平淡,“并不难猜,王爷在此时遇刺,能下手的无非两人,比起陛下,我更相信顾廷周。”
“陛下不会急着处理本王,现在他根本无法分神。”
“陛下并不是针对王爷你,而是顾廷周,旁人不像我这般胆大包天,敢将怀疑放在陛下身上,头一个想到的只能是顾廷周。”
楚王大笑,“你也知道你胆大包天,本王十分好奇,到底是从哪里借的胆。”
“以形补形而已。”见他下了朝就直接疗伤了,水也没能喝上,她便倒了杯水给他,“王爷还能发笑,想来朝中并无大事,彻底消除顾廷周对王爷的敌意只有一个办法。”
见她的动作,楚王心里更加看重于她,如此聪慧细心的女子实在少见,楚王接了她的话,“平反。”
“陛下目的已经达成,靖远王府是否有罪已不重要,有人给个台阶下,陛下就可缓和与长公主殿下和顾廷周的关系。”
“本王不可出面,否则很容易被扣下同党一起处理了。”
“长公主殿下爱女之心不逊于王爷,王爷只需不经意透露些消息给长公主,长公主自会去查。”那个素未谋面的外祖母只出现在母亲口中,想来不会让自己失望,平反自是不够的,可若是像现在这样隐在暗处,起码三年五载才能有相抗的实力,届时所有人都会淡忘靖远王府,旧人的热血也会凉掉,只有让傅轻舟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皇帝才不会好过,才能吸引众大臣的目光。
莫须有的罪名很容易平反,长公主的门生在朝中一提,皇帝就顺势派人去查,整个大理寺的官员都被调派,十日就将事情查了个清楚,处理结果也不过是恢复靖远王的封号,内相因处在风口浪尖被降职,暂且做了个五品小官。
余下一个月时间,礼部最大的事便是筹办皇帝寿宴。傅祈佑洗掉了伪装,拿了套小厮所着的男装,女子发髻也被解下,换成了男子发髻。
换回原本面貌,傅祈佑便去书房请见了,那时王爷还在拟贺词,“王爷,有事相商。”
听闻此话,楚王就让余下的人退下了,“你又有何话说?”写完了字,楚王收了毛笔,满意地抬起头,“你……”这张脸,实在太像那个人了。
“王叔。”
楚王一下站起来,来回踱步,他可是朝廷侵犯,不,现在平反了,但陛下的心思,若是知道傅轻舟还在世上,那又是一番腥风血雨。“你出去,离开王府,念在这句王叔的份上,本王放你一马。”
“王叔何必紧张,这不是平反了吗,侄儿此来是想请王叔帮忙,带侄儿进宫。”
“陛下是怎样的人你并非不知道,入宫便是死,甚至可能连累本王。”
傅祈佑露出浅笑,“陛下想什么我怎么知道,才刚平反,陛下总不好再次将傅轻舟赐死。”
楚王恨铁不成钢,“你连男扮女装都能忍,就此归隐有何不可,偏要卷入京城的漩涡!陛下无情,你当知晓。”
“王叔,我要的是堂堂正正站在世间。”说出如此冠冕堂皇的话,傅祈佑仍是面不改色。见他些许动摇,她补充道:“王叔放心,到时候我会易容,不会牵连王叔。”
一月后的寿宴。
傅祈佑顺利进宫,皇帝的喜悦之心丝毫没有被以前的事影响,众位宗亲重臣皆在大殿中,按照排序,楚王的座位就设置在右相之下,傅祈佑早早又换了面具,趁着入席时的人流,躲到了暗处。
送礼的队伍已在殿外候着,皇帝接见时说些客套话就够了,最后皇帝举杯敬各位大臣,傅祈佑这才上前。
她取下了人皮面具,随着她缓缓上前,殿内的气氛愈发凝重,“皇叔,臣还未拜寿呢。”傅祈佑仍是站着,一脸清纯无害的笑。
握着酒杯的手紧了又松,齐帝杨恒控制住了表情,“你是谁?”
“皇叔,一年多未见,怎么就生疏了。”
杨恒起身,忽地拔出剑来,猛然劈向傅祈佑,喉咙处明显的痛感。纤细洁白的颈上出现了血痕,血液不停地流,他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不至于伤得太深。大臣一阵惊慌,这分明是要斩首!傅祈佑轻微皱眉,手紧攥着衣摆,但依旧盯着齐帝。
齐帝忽然丢了剑,放声大笑,“不愧是狼子,生死关头亦如此镇定。”
傅祈佑撕下衣摆捂住了伤口,“陛下说错了,臣是虎子,陛下圣德,为靖远王府平反,轻舟又岂能辜负陛下。”傅祈佑环视周边大臣,“臣要堂堂正正立在天地间,好让诸位大臣知道,什么叫风骨。”
将后背毫无掩饰地展露在杨恒面前,傅祈佑是在赌,就看君无戏言和铲除乱党哪个重要了。
“住手!”
傅祈佑眯眼看向殿外,那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衣衫华丽,黑发隐在白发之中,想来她就是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看到傅祈佑受伤,立即心疼地拿出怀中的帕子绑在她的颈上,而后便将她拽到身后,“靖远王府已无罪,陛下缘何下此杀手?”
“姑母误会了,朕不过是想试试他有没有资格继承王位。既然测试通过,轻舟又未成年,那不如就住在宫里,朕亲自教养,好让他日后为我朝效力。”
“陛下国务繁忙,就不劳烦陛下了,我带回去便可。”
杨恒露出了和煦的笑,“姑母莫要担心,正好云英也差不多年岁,不如就让他们做伴,饮食一样,姑母您觉得如何?”
皇帝降到如此程度,再推脱难免引其不快,傅祈佑不愿将长公主牵扯进来,便挣脱了她的手,“外祖母放心,皇叔一言九鼎,我不会有事的,公主殿下想来性情不错,不会为难于我的。”
傅祈佑不过随口一说,公主殿下的性情肯定好不到哪去,在她说出这句话之后,除了皇帝,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云英公主可是出了名的跋扈,将来要是公主不高兴或者玩闹一下,世子就有可能毙命,到时候只定个孩童无知便可了事,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