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这是秋白临死前留下的。”
顺康宫,秋露捧着一方帕子,上头是用血写的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宜妃眼圈红红的,接过帕子拿在手上问:“秋白的家人都安顿好了吗?”
“给了足足的银子,送去南边了。”秋露道,看着宜妃的面色,又忍不住劝:“这个时候,娘娘只能弃车保帅,秋白姐姐一肩担下此事,也算对娘娘尽忠。”
宜妃面上更加动容,轻轻拉过秋露的手,按在血字帕子上道:“秋露啊,以后本宫身边得用的可就剩你一个了。”
秋露大受鼓舞,急急表明忠心:“奴婢一定尽心尽力,侍奉好娘娘。”
“恩。”宜妃点点头,期许的看着秋露。
尽管蜜桃宴以这样的丑闻不欢而散,齐烨还是答应了尹灵鸢的要求,按他自己的话说,一来这不关尹灵鸢的事,二来,事情出在樱华宫,她也算个受害者。
“可是主子,这事情就这么算了吗?”含绿气不过,“明明宜妃设计陷害,奴婢颈子后面还有伤痕,可以当作证据。”
“那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尹灵鸢反问,封建礼教是要吃人的,她当时气不过将秋白换了含绿,可事后闻听秋白的死因,心里便不畅快。
“奴婢,奴婢不在乎一己之身。”含绿语带哽咽。
尹灵鸢无奈:“好了,以后还有机会,这样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我是不会用的。且你以为皇上为何答应我的请求?或许在他眼里,这些不过是后宫女人们的争风吃醋哦,宜妃毕竟是二皇子的生母,二皇子又是皇上的长子,日后……”尹灵鸢顿了顿,又道:“所以大事化小,小时化了,如今这结局便是他最想看到的,咱们再不宜不饶下去,便是违背圣意了。”
含绿愣愣的,说不出话,倒是聿泽轻笑一声:“你对齐烨的了解还真是透彻。”
“伴君如伴虎,这话可真不是白说的。”尹灵鸢默默吐槽。
“不然本座弄个傀儡当去当皇帝如何?”聿泽忽道。
“别别别”,尹灵鸢真服了这人,“你不是说他是真龙天子,有紫气护体吗?”再说当皇帝齐烨还是称职的,被聿泽胡乱整,万一再天下大乱,她不成千古罪人了?
“这么说,你是担心本……咳咳,我?”
“啊?”尹灵鸢下意识想问,突然福至心灵脑子转的飞快,答道:“是啊是啊,尊上你修为尚未恢复,不宜施法,咱们还是快点把人参种上吧。”
——齐烨答应她的请求不是别的,正是在御花园西边的小树林里种植人参。
人参喜阴,一般生于落叶阔叶林或针叶阔叶混交林下,御花园西边的一小片松林勉强算做。
尹灵鸢不懂什么栽培技术,找来的人参种子直接就要洒在土里,像种菜似的。
还是聿泽拦下,叫她先用灵泉水泡上一夜,第二天再种,人参所种的土亦有讲究,需要挖约莫一尺见方的小坑,再将泡好的种子洒在里头。
“看不出来,尊上还会种人参啊。”尹灵鸢揶揄,其实就算不按照正确的方法种植,有灵泉水浇灌,这些人参也能长出来,只是如今这般更加明正言顺。
聿泽从前做修士时,侍弄过药圃,所以对种植各类种草药都略知一二。
人参种下去,就需要有人日日打理,初辉专门抽调了一小波人,轮流看管照料,最重要的是每日给它们浇水。
好在这片林子离樱华宫不愿,照顾起来也方便。
每日辰时,尹灵鸢会先浏览一遍园子,将已经长成的蔬菜摘下,分成四份,最大的一份送出宫去给尹安禄,其余三分太后、瑞祥宫各一份,她自己留一份,至于齐烨那里送不送,完全看聿泽的心情。
接着,初辉带着人将采摘后的空地补种上,尹灵鸢常常跟着一起,也许是她在种田一道上真的有天分,随意播撒下的种子、栽种的秧苗都比初辉这个种田老手来的好。
等它们长成,若留心观察就会发现,总是尹灵鸢亲手种下的长势更为茂盛,成熟的也快。
聿泽不只一次看她种田若有所思。
“又在盘算什么?”尹灵鸢冷不丁问。
聿泽回神,上下打量面前之人,尹灵鸢被看的不自在:“我衣裳弄脏了?”说着前后查看。
“没有”,聿泽道,“只是你不觉得自己在种田一道上十分有天赋吗?”
“没办法。”尹灵鸢大为得意,唇角快要扬到天上去:“谁叫我天赋异禀呢,旁人羡慕不来哟。”说着摇头晃脑的去找初辉,给菜蔬们浇水。
天赋异禀么?聿泽唇角挑起一个斜斜的弧度,或许真叫她说中了呢。
另一边尹灵鸢已带着人将园子里和墙边的蔬菜都浇过一遍,接着带人去御花园,浇灌已经长出幼苗的小人参。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初辉一边浇一边数,数到最后一颗骤然停住:“咦?”
“怎么了?”尹灵鸢走过来问。
“主子,不对啊,您明明种了四十九颗人参,怎么奴婢方才数只有四十八颗。”
“会不会是你数错了?”
初辉立刻招手,吩咐识数的太监宫女,各自数一遍,最后一合计,真的少了一颗。
难不成又叫人给偷了?
尹灵鸢有了不好的预感,初辉马上传昨日负责看守的小太监,小太监听说丢了颗人参,吓得魂都没了,这可是人参啊,多金贵的东西,竟叫自己给看丢了?可他的确是看守了一夜,没看见偷参贼。
几个人正分说着,不妨远处闪过一个人影,尹灵鸢五感灵敏,无需聿泽提醒,马上吩咐人去捉。
宫人们不敢怠慢,一个比一个窜得快,尤其是刚刚吓得不轻的小太监,就指望着抓住了这人,自己好辩白。
不多时,一女子被几个小太监压着回来,走到近前不客气的向前一贯:“跪下。”
那女子踉跄一下,扑通跪在地上,怀里的东西掉出来,正是一颗新鲜稚嫩的人参小苗苗。
紧接着初辉的禀报声响起:“主子,刚刚又数了一遍,又少了一颗。”
尹灵鸢:……这可真真是人赃并获。
她俯身拾起地上的小幼苗,哭笑不得,就算是要偷,好歹等它长大吧,这么小的幼苗,偷去有什么用?
“你是哪个宫里的?”尹灵鸢问女子,“谁派你来偷我的人参?先前的一颗也是你偷去的罢。”
女子低垂着头,不说话也不分辨。
“你不承认也行”,尹灵鸢道,“先送掌刑监,再去内务府调名册,我倒要看看,还有谁这般大胆,接二连三的来我这里偷东西。”
女子身形明显一抖,仍旧忍着不肯言声。
尹灵鸢耐心告罄,正要发落,有个机灵的小太监看出不对,凑上前小声道:“主子,奴才看她不像是普通宫女,倒像是……”
尹灵鸢看向小太监,微微蹙眉:“像什么?”
“倒像是北五所的采女。”小太监轻声道。
虽然声音极轻,女子还是听了个真切,终于抬起头,嘴唇微动。
“你真是采女?”尹灵鸢惊讶。
“嫔妾……采女张氏,参见毓婕妤。”女子重重的磕了个头,这可不是采女对婕妤的礼节。
“哎,你……”尹灵鸢想让人将她扶起来,张氏却执意跪着:“嫔妾,嫔妾偷人参实是万不得已,还请毓婕妤恕罪,请毓婕妤恕罪。”
嘴上说着,还扑通扑通不停磕头。
“别别别”,尹灵鸢赶紧拦着,再让她磕下去,保不齐自己就要摊上那劳什子因果,“你先起来,起来再说。”
张氏被初辉硬生生架了起来,她看着与常人无异,身子骨却十分瘦弱无力,初辉几乎是一碰就感觉到了。
“你为何要偷我的人参?”尹灵鸢实在好奇,除了各宫以争宠为毕生追求的娘娘们,她实在想不出旁人偷她人参的理由。
“嫔妾是为了救命。”女子开口,出乎所有人预料。
一个采女,怎么说也是皇帝宠幸过的女人,靠偷人参救命?
“我这人参才长出来几日啊,根本没有半分药性,如何救命?”尹灵鸢不太相信。
“可是昨日姐姐吃了人参,的确好多了”,张氏道,“我不得已,才冒险今日又来挖。”
“你姐姐,也是采女吗?”尹灵鸢好奇。
“是”,张氏道,“姐姐命在旦夕,嫔妾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听说婕妤这里种了人参,便冒死前来一试,谁想……”
“等等等等”,尹灵鸢打断她,“你们采女生病,都请不起太医的吗?”她记得春草当采女的时候穿金戴银,风光威武的紧呢。
“嫔妾……嫔妾们……”张氏欲言又止,想说又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尹灵鸢看她穿戴,想来是不得宠久了,请不动太医,便道:“你们若有难处,我叫个太医去为你姐姐诊治如何?”
张氏突然抬头,死死盯着尹灵鸢,接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心般,突然跪下,恸哭嘶嚎:“求毓婕妤救命!求求毓婕妤救救嫔妾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