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矜哑然失笑。
夜色深沉,席朗的烧烤摊越到深夜越忙,俞舟直接削了盘玉米粒端上来,“顾哥,辛苦你,干活吧。”
顾矜用一脸“你不是吧”的神情看着他,“我是个伤员。”
“左手不是能动吗?”俞舟跑开了:“鱿鱼三串鸡胗五串香辣藕片五串是吗?在这吃还是带走?啊带走啊,我给你打包,稍等一下。”
然后他又冲席朗喊:“动作快点,客人等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
幸而忍俊不禁:“真可怜,东街扛把子沦为烧烤摊小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弱点。”
顾矜挑眉:“幸氏财团千金大小姐流落街头撸串,昔日锦衣玉食皆为笑谈,是惰性作祟还是另有隐情?”
“串你的串吧,废话真多。”幸而靠着椅背,单手拿着竹签,戳着没吃完的猪排给寄风。
面对她的双标,顾矜笑而不语。
俞舟不知道从哪找来一个小玻璃杯,顾矜把长长的竹签放进去,左手戴着一次性手套,捻起玉米,一颗颗串上去。
幸而侧着身子喂食给寄风,她长发及腰,右侧编了个小辫,偶有清风拂面,带动发丝。
“大小姐。”顾矜又串了颗玉米。
“怎么?”幸而回眸,眼尾上扬的桃花眸含情带笑,黑色瞳孔在夜色中鲜活明亮。
“什么时候回去?”
“不知道哦。”幸而逗弄着寄风:“还早。”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
“嗯,还早。”
盘中的猪排都进了寄风嘴里,它又捉弄小黑狗,幸而目光落在路边它追逐的身影,问顾矜:“你呢?”
“我?”顾矜动作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把串好的玉米放到盘子里,换了根竹签:“我就是个街头混混,余生就这么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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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凌晨两点。
结束了帮忙,顾矜拎着席朗给的酬劳——蒜香小龙虾回到住处。
这是一栋四层的老旧居民楼,外墙绿色的漆斑驳开裂,楼道漆黑,感应灯坏了还没来得及修,现在他右手一动就疼,还是明天让俞舟买个灯泡来换了算了。
走到四楼,从兜里摸出钥匙开门,客厅开关在门的左侧,按下开关,暖色灯光铺满房间,将钥匙随手丢在鞋柜上,关上门。
里面的装修很简单,白墙,灰色瓷砖地板,灰色窗帘,灰色沙发,家具都是原色木质的,这些都是他搬进来后自己置办的。
打包盒随手扔在桌上,他双腿交叠搭在茶几,摸出遥控调台,跳出来一个美剧电影,也没什么想看的,就是听个声,他也没换了。
窝在沙发躺了不到十分钟,他又去浴室洗了个澡,对着镜子,看着脸上的青紫和破了皮的嘴角,用手指碰了碰,然后“嘶”了声。
出来时他只穿了件白色短袖和同色内裤,左手拿了条干毛巾搓着头发,刚洗完澡,整个人蒙着一层雾气,眼神湿漉漉。
侧躺在沙发上,一条腿搭在沙发扶手,一条腿垂在地面踩着地板,电影播了一半,他看了眼,说:“没趣。”
正想换,手机却响了起来。
原本漫不经心的他在看清屏幕上来电显示后,瞬间坐直身子,听着那边的声音,半晌没说话。
“顾矜,你外婆病了,想见见你。”
电视被他调到静音,他右手搭在腿上,仰头看了眼天花板,嗓子有些干涩。
“好。”
幸而是十二点回洋楼的,一觉睡到大天亮,拉开窗帘,阳光撒满室内,她坐在二楼窗户的飘窗,享受着清晨温和的太阳。
寄风趴在她旁边,幸而拿了把梳子给它顺毛,它闭着眼睛,舒服得哼唧两声。
现在是七点,从窗口望去,街上冷冷清清,偶有稀稀拉拉几个人走过,应该是赶着去上班的。
斜对面的烧烤店也没开门,席朗凌晨五点收的摊,怎么着也得十点才会醒。
又晒了几分钟太阳,她去厨房准备煮个饺子。
她买的饺子馅料都是五花八门的,有荤有素,想给自己煮包玉米胡萝卜水饺,给寄风煮个猪肉白菜的。
正好这时候秦缙打电话了,她随手接通,放在流理台,开了免提。
“秦老三?”那边打了个哈欠,显然是刚睡醒。
“早。”按照说明书,等水沸腾起泡,幸而倒了两包猪肉白菜水饺进去,先煮寄风的,饿了它就闹腾,到处东奔西跳。
再不给它煮它又得去敲烧烤店的门了。
“咱哥的事还没有进展,但是,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懂我的意思吧。”秦缙最近也很累,秦淮开始让他接手一些子公司业务,这不,昨晚通宵看文件,到现在还没睡。
最近顾周两家紧紧相逼,抢走了好几个政府大单,秦淮也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之前对准幸家的炮火现在全部调转枪口,想消灭这个和幸家走得最近的家族。
从幸氏财团分出去的十几个公司现在也在苦苦支撑,失去了幸洐这个主心骨,面对几大家族联手,他们也是难以应对。
幸洐沉海,生死不明,幸家只剩幸而能直接接手公司业务,偏偏这位大小姐玩起了失踪,顾周两家翻遍了城内也没能找到她。
想指望她回去带领幸家走出困境,更是妄想。
再说了,这位大小姐吃喝玩乐倒是样样精通,真让她接手剩下的公司,估计倒闭更快。
在幸家破产消息传出来之前,幸而就被她哥赶来了泗水街,幸洐没让她回去,她也不会轻举妄动,兄妹这么多年,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回去难免会破坏他计划。
前几天她虽然状态消沉,但也想通了不少事。
在幸洐沉船消息传来前,他们最后一通电话,幸洐让她不要听信任何人说的话,明摆着的暗示,她现在才想明白。
还有秦淮,他那么肯定的说会和幸洐一起接她回家,分明就是知道些什么,她也不会去深究,只要在这等着哥哥们就好。
简而言之,外界纷纷扰扰,她倒是清闲自在。
“而而,”秦缙揉了揉眉心,放下手里需要签字的文件,靠着柔软的办公椅:“我以前觉得我哥就是个没有感情的资本家,一个只知道赚钱的商业机器,可现在还只是接手冰山一角就觉得他真的太不容易了。”
幸而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俩其实都一样,有着哥哥的庇护,只需要做混吃等死的豪门纨绔就行,家族财产足够他们挥霍几百年,而且两个人的哥哥都是非常有能力的敛财高手。
“所以呢?”想了半天,她只能冒出这么一句。
对于秦缙现在的难处她也不能感同身受。
“所以我很奇怪,”秦缙开了个玩笑:“我家公司这么多,年利润不低吧?为什么我哥每个月只给我五百万的零花钱,太抠了。”
幸而扯了扯嘴角:“五百万?”
秦缙眉心一跳,心想不好,说漏嘴了。可是话已经说出去就没有补救的机会。
幸而搅动着锅里漂浮着的饺子,一个一个的夹到寄风蓝色的餐盘中,扔饺子的动作有点重,汤汁溅了些在流理台。
“你不是跟我说只有两百万吗?”
不知道如何应付的秦缙匆匆挂了电话,瘫在沙发椅上,这次是真的心累。
言多必失。
古人诚不欺我。
煮完早餐是八点,吃了半个小时,她又在沙发上躺了会儿,突然听到剧烈的砸门声。
赤脚踩在地毯上,走去窗户,望向声音来源。
一群拎着木棍的花衬衫站在烧烤摊门前,为首的不停用木棍砸门。
想着席朗在她生病时送的花胶鸡汤,幸而没犹豫,换了身行动方便的休闲装,下楼去了斜对面。
席朗以为是幸而或者寄风来砸门要吃的,穿上衣服深吸一口气,一路小跑下去:“来了来了,别敲,今天早上想吃点……”
卷闸门被拉起,席朗看着眼前这群凶神恶煞的人,话卡在嗓子眼,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们是?”
“是你大爷。”为首的一棍子横扫过去,几乎是擦着席朗脸颊过去的,他堪堪躲过,原本带着笑意的眼睛渐渐冷却,伸手从门口角落抄了根铁棍。
“你们来找事的?”来的这群人零零散散围在门口,席朗心里大致数了数,有七八个,穿着颜色大致相同的花衬衫。
“是又怎么样?”为首的花衬衫冷笑:“顾矜呢?让他出来,哥们跟他谈件事。”
席朗这下算是明白了,这群人就是看顾哥不在故意过来找事,顾矜不在泗水街,不仅顾矜不在,中街沈冬宋澜还有西街的林句都不在。
说花衬衫不是踩着点来的,他都不信。
“想说什么?跟我说吧。”席朗握紧手中的铁棍。
为首的花衬衫只是不屑的看他一眼,用木棍在他胸口点了点:“你?配吗?我要盘下整条泗水街,你能做主?”
“口气不小,”席朗笑了:“别说泗水街,你今天连我这个烧烤店都搞不下。”
花衬衫们确实是看泗水街几个老大都不在故意来找茬恶心恶心他们的,他们是后面街道的,平时也没少和泗水街这些人起冲突。
但每次都是他们吃亏。
今天特意打听了,泗水街那几个狠角色都不在。
这么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他们自然不会错过,知道席朗是顾矜的小弟,砸了他的店也能出口恶气。
席朗也是看明白了,他们这是想以多欺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