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孤儿。
和真菰一样,无父无母的锖兔被好心的鳞泷收养,并被当做弟子培养。
其实父母在他的记忆里还是有一些印象的,但那抹印象实在太寡淡了,以至于锖兔在后续的年月里,从未回想起来。
他看到了——
不少人说过他的发色很罕见,不是粉色也不是橘色,是置于之间的肉色。
现在他双眼所映出的两人之中,就有一人有着跟他一样的发色。
但那两人距离此刻的锖兔过于遥远,连通过两人的身形判断性别都做不到。
你们...是谁?
胸腔开始律动,那一声称呼从心口往上,堆积到了嗓子眼。
你们是——
「口口......」
***
「再挥刀200下!」男子浑厚的嗓音出现,如同雷声炸响在耳边。
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的回答:
「是的!鳞泷先生!」
从被鳞泷接上山开始,他就接受了训练。
当时的他还太小,不适合握刀。手艺灵巧的鳞泷先生便亲自做了一把素振,赠与了他。
小小的孩子握着素振,一下一下的练习着挥刀,汗水从下巴尖滴落,洒在了狭雾山的空地上。
锖兔以第三视角,观摩了自己在狭雾山上的各种生活。
“这是,走马灯?”低头看着虎口有着薄茧的手,锖兔确定现在的自己并不是眼前的这个孩子。
肉色头发的少年面露一丝迷惘,“为什么,会看到这样的景象......”
但在这之后,记得是——
「真不像话!你要是男人的话就站起来!眼泪没有任何作用,站起来!握上刀!去斩杀恶鬼!!」
义勇来到了狭雾山。
彼时的义勇刚刚失去了姐姐,寝食难安,每日就躲在木屋里发出啜泣。
一开始他还体谅这个新来的孩子,结果这个小鬼每日只会哭哭啼啼,鳞泷先生也拿他没办法。
“哈哈......”
看着自己把义勇逮起来一顿说教,锖兔都觉得那时的自己话有点重了,只能发出两声干笑。
到底是年少啊。
他并不能感同身受的理解义勇的痛苦,这样自大的把他拽离屋子,义勇当时应该很讨厌他吧。
因为从小与鳞泷先生一起生活的关系,锖兔的刀法和经验都比义勇厉害了不少。只是他的年纪还是太小,鳞泷先生一直不放他进入鬼杀队。
义勇来到狭雾山时不过十三岁,一年的时间都未到,义勇就劈开了那颗巨大的岩石,通过了的测试。见到两位少年洋溢出的由衷喜悦,鳞泷先生终于点头,让锖兔和义勇一同参加最终选拔。
站在侧面,锖兔看清了很多事,“义勇很厉害啊,十个月就练成掌握了水之呼吸。”
同时下意识忽略了当年的自己跟义勇的对练有多疯。
被他认为是哭包胆小鬼的义勇,其实也是一位天分不凡的剑士啊。
而参加藤袭山的最终选拔,那就是名为「锖兔」的少年的,最后的人生——
染血的黄绿色格子布料。
碎裂成碎渣的狐狸面具。
以及,留在紫藤花牢笼之中的,少年的生命。
......
「斩魄刀,他是你的灵魂,你的半身,他知晓你的一切。」
在那次始解之后,紫衣男子再度拔出黑色刀鞘的刀,将泛着冷意的刀身横在了他的面前。
记忆中的老人这样说过——刀是有着传承的,面对剑士,见刀如见人。
少年慎重了目光,将视线放到了紫衣男子拔出的斩魄刀上。
如同月辉一般剔透的光华从刀身映出,仿佛弥漫着多年的厚重历史感。这一把用灵魂铸成的刀,会如何影射他的主人呢?
不自觉的吞了口唾沫,锖兔重新抬起头。
黑色的头发扎起,发尾划出的弧度宛若新月,几缕碎发从额间散落,持刀男子孑然而立,赭红色的眸子里,有着月辉的倒影。
——主人的眼里,也映出了刀呢。
......
下意识的深吸一口气,锖兔倏然感到一阵窒息感!
自己的刚才吸进了水!!
眼眸一睁一闭,场景转换。
如同坠入溺泉的寻死之人,少年头部向下沉入深处,他费神的聚焦着视力,企图看清被气泡和水花模糊的水底世界。
“你在!对吧!”
又是一阵气泡吐出,耳朵收录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刚才的那些视野,全是第三方,在锖兔脑海已存的画面里,是不可能出现这样的场景的!
那并非本人的注视,并非本人的记忆!
「他是你的半身......他知晓你的一切。」
严胜先生这样说过,能够对他如此了解,又一直在他身边,只有他的斩魄刀!
锖兔低垂着头,目光移动,视网膜接收到了想看到的信息——他的腰间,已经没有那柄刀了。
少年划着水,试图翻过自己的身子,向上方游去。
但这都是徒劳,这里的水很重,不仅浸湿了他的衣服,还像是裹着无限重量的透明束缚,拉扯着他往水底坠落。
......要死这里了吗?
少年伸出手,向着模糊覆盖的水面伸出手。
那里有光,刺眼的光射.入他的眸子,与水融为一体的瞳仁更加浅淡了,几乎与水同色。
「斩魄刀的能力或许一开始会令人生畏,但那都是不必要的。」
紫衣男子收回了刀,长久盯着魄月的眼睛,开始将情绪反馈给大脑。锖兔的心跳开始加快,他一时也分不清这究竟是恐惧,还是兴奋。
「尤其是对于主人而言。如果你会害怕自己的刀,那你永远没有资格握住他。」
!!!
猛然睁大双眼,锖兔将求生伸出的手垂下,不再挣扎,随着束缚一起落入水底。
啊,啊......
这个能力,这个水波,这是我的刀的能力。
没有必要逃避,也没有必要摆脱。
作为男人!怎么能连自己的刀都握不住呢!!
“嘻嘻——”
有声音通过水纹传来,被水扰乱了听觉,锖兔一时也分不清声音是在哪里发出的。
他转着脑袋,试图找出声音的来源。
“哦呀哦呀。”
看见他的动作,声音又出现了。
也许是被这片水影响,也许是本身如此,那道声音的音色如同刀锋般冷冽,但锖兔硬是从中听出了调皮与期待的情绪。
“——你终于听到我的声音了!”
“先把说在前面:不是我不回应你,而是你一直听不见我的回应。”
锖兔皱起了眉头。
“明明在成为灵的时候就唤出了我,却一直一直听不见我的呼唤——”
不知是不是错觉,锖兔总觉得这声音有着委屈的意味。
好吧,如果真的有人是一直在叫你,你却听不见......
自己死去、成为灵已有七年,都快八个年头了,要是这期间斩魄刀真的是一直在呼唤他,但自己却没有任何反应的话...
有点委屈也是正常的吧。
“那么就快点叫我的名字吧!一直看着别人的刀,主人或许不在意,但那柄刀可一直对你放着杀气呢。”真是过于护主了。
到了话语的最后,声音越来越小,隐约有着消失的意思。
锖兔拍打着水中的波浪,声音带上了几分焦虑,“等等,你的名字是?!”
四面八分的水流聚涌而来,将少年送上了水面。
“嘻嘻~”
“你不是早该知道了嘛,早就你唤出我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
“吾名为——”
......
“溢流吧。”
少年的嗓音穿透海面,从水底传来。
“溯見。”
嘭!!!
以锖兔为中心的流水咻的炸开,被坠入海底数米的少年站立在水面上,因过久未吸入空气,导致现在的呼吸有着重。但少年很好的控制着呼吸的频率,并没有紊乱。
手中握住的刀柄和刀锷确实和锖兔随身携带的那柄刀一样,但是他的刀身,已经化为了五米左右的细流,反重力的围绕在主人的身边,包围着他。
滞空的紫衣男子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继而在唇边翘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做得好,锖兔。”
严胜的右手握住了开始嗡鸣的白鬼,大拇指抵上了刀鞘,随时准备拔刀。
脚面踏在海面的波浪之上,肉色头发的少年昂起了头。
虽说顺利呼唤出了斩魄刀,可他刚才却是真真正正的坠入了海中,现在他的头发、衣物都浸湿了,就像带着重物一样。
但这点妨碍,和他刚才所在的「水中」相比,重量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他现在,感到无比的轻松!
严胜也是看出了少年的释然心理,他直接提议道:“锖兔,要不要试试自己斩魄刀的能力?”
少年的眼瞳骤然一亮。
“是的!请多指教!严胜先生!”
......
侧身躲开向自己袭来的少年,严胜扫过锖兔脚下的一小撮水流。
不是掌握了灵子操作进行滞空,而是始解的能力吗。
始解过后,锖兔斩魄刀的刀身消失,化为了细长的水流。
不会命中的吧。
带着这样的猜测,严胜做好了后撤的准备,用白鬼迎上了锖兔挥来的水刃。
锵!
是金属刀刃相撞的声音!
砍中了水流?
在两柄刀接触之后,锖兔的水刃倏然改变了形态,接点保持不变,原本属于刀尖的水刃拉长,就要缠上严胜的刀!
赭红的眸子划过疑狐的情绪。
好奇归好奇,但严胜不能真的让白鬼被缠上。
不然白鬼又要在他的脑中闹腾好久。
灵压积聚,淡紫色的光辉在刀刃上反射。
锖兔眼皮一跳,剑士的本能叫嚣着危险,少年立刻后退撤离!
严胜也没有追击,就这样继续往斩魄刀上灌注灵压,浓厚的灵力在刀刃上凝结......
「喂,往上一点。」
刀锋般的冷调在脑海中响起。
「溯見?」
「那招我们现在可接不住,再离远一点!」
用水流在空中做出落脚点,溯見催促着锖兔离开攻击范围。
好在严胜并没有把这招往锖兔身上招呼的意思,他扬起手臂,黑色的马尾在空中飞舞,紫衣男子将白鬼朝着海面一举挥下。
嘭!!
轰————
远大于刚才逆转水流的动静,从天而下的斩击将直直的落在水上,将镜子般平静的表面打破,海底的惊涛骇浪转至到了海面!
直面承受了斩击,高达数十米的水花扬起,即便锖兔已经尽力移动到了高处,却还是被点点水花溅到了脸颊上。
他怔愣的看着这一击的威力。
......好厉害。
更高处的严胜直立在虚空之中,收起斩下的白鬼,眸中倒映着已被这一击分割成两块的海面。
“月牙天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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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哥会月牙天冲,没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