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习习,将水阁四面垂下的薄纱轻轻吹起,薄纱堆砌的朦胧中,几位夫人小坐其间。
只是,眼下的氛围却是有些僵。
项绮君口气有些僵的问出那句“南宫夫人这话什么意思”之后,她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语气算不得好,想要缓和一下,但眼下又是在“替身”姜宝青面前,项绮君如何都不愿意让姜宝青看了笑话去,她梗着脖子没给自己打圆场。
南宫夫人原本也只是笑着用开玩笑的口吻揶揄了项绮君一句。毕竟项绮君跟她年纪差那么多,她作为长辈,跟个小辈开几句玩笑却也不算什么过分的事。
然而项绮君直接硬邦邦的甩出一句“南宫夫人这话什么意思”,让氛围一下子僵硬了起来。
南宫夫人唇边原本带着的那抹笑淡了淡。
在受邀的几位夫人小姐里,既有当朝重臣的妻女,也有勋爵世家的夫人。大家谁的身份也不低,项绮君这个东乡侯世子夫人,妥妥的属于小辈了。
“我若没记错,定国侯府曾有位姑奶奶是嫁进了东乡侯府的,说起来,定国侯府跟东乡侯府还是姻亲。”南宫夫人看着项绮君,浅笑道,“论起辈分来,项夫人比宫大奶奶还低上一辈。所以我说,你这称呼不太对。”
项绮君凌乱的愣在了原地。
京城里这些权贵人家,若要真这么细算,都有错综复杂扯不断的关系。鬼知道那什么定国侯府的姑奶奶是什么辈分!
怎么着,那个小贱人不过是她的替身,还一下子成了她的长辈不成!
项绮君眼里闪过一抹愤恨,憋着一口老血说不出话来。
旁边有别的夫人过来打了圆场:“哎呀,阿涟就是爱开玩笑,项夫人你别放在心上。”
阿涟是南宫夫人的闺名,这显然是关系较为亲密的。
南宫夫人便看了一眼浑身僵硬的项绮君,笑了下:“是啊,我开玩笑呢。”又说起了旁的事,辈分这事就算轻轻的落下了。
她原本就是在开玩笑,京里头各家的联姻那么多,你要从这一桩亲事上算是长辈,从另一桩亲事上算,说不得就成了晚辈,大家从来就没有过当真的。
所以这事,当事人说是开玩笑,也就算过去了。
然而经此一事,项绮君却是再不好喊姜宝青妹妹了。
项绮君阴毒的眼神落在了姜宝青身上。
姜宝青笑盈盈的,看不出有半分恼怒来。
差不多已经到了开宴的时间,德荣长公主很快扶着丫鬟的手过来了,她的头发高高的拢起,发髻之上簪了一支朝阳五凤挂珠簪,行走之间,那硕大浑圆的珠子随之微微摆动,华贵极了。
德荣长公主含着笑,同几位夫人寒暄着。
酒席上摆着上好的湃了冰的青梅酒,入口甘冽绵长,带着微微的凉意,让人醺醺然。
姜宝青作为小辈,没怎么开口说话,只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倾听着。
最为活跃的还是项绮君,她生得娇俏,又妙语连珠,逗得德荣长公主笑个不停,席上一片欢乐的气氛。
仿佛方才那般僵硬的气氛从未存在过。
姜宝青浅笑。
“宝青是头一次来玩,感觉如何?”德荣长公主亲切的把话题落到了姜宝青身上。
姜宝青顿了顿,微微笑道:“长公主有所不知,这几日臣妇在家里,正无聊着呢,还好长公主邀了我过来玩,感觉非常好。”
德荣长公主那雍容华贵的脸上,闪过一抹了然,她点了点头,似是不经意,问姜宝青:“你不是长媳么?……虽说你家是二房当家,但……就真的一点家事也不让你沾?”
这里说的家事,自然指的是整个定国侯府。
德荣长公主这问话,真是又含蓄又直接。
含蓄在她并没有把矛盾直接挑明,却又直接的把问题给问了出来。
姜宝青抿唇笑了笑,看着十分温顺无害:“大概是二婶怜惜我是新妇,家事繁重,不愿我太过劳累吧。”
这话说的,在座的都是大宅门里出来的,谁听不出来里面的道道?
几位夫人目光闪了闪。
德荣长公主微微敛了敛笑:“这可不行。你二婶怜惜你,你却不能因此躲懒。长辈疼爱你,你也要回报长辈才是。谁家长媳是在家当甩手掌柜的?”说着,德荣长公主几分亲昵的点了点姜宝青,“你二婶是整个京城都有名的贤惠人,你若是想替她分劳,她定然也高兴的很。”
德荣长公主这话,看上去是在教育姜宝青,然而谁听不出来,这是在为姜宝青分权撑腰?
南宫夫人差点笑出声,越发坚定了回去就去相看姜云山的想法。
姜宝青一脸新媳妇的娇羞:“长公主说得是。”
心里却在想,看来她家宫计在朝中站的挺稳固的,不然德荣长公主也不会这般频频的向她抛来橄榄枝。
德荣长公主自然也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她又跟姜宝青聊了几句家常,旁边有夫人捧场逗趣,自然而然的把话题又转到了别的地方去。
这是成亲后姜宝青以宫计夫人的身份,参与的头一次正式社交场合。
比她想象中的还要简单些,她游刃有余的很。
宴散后,姜宝青嘴角含着笑,同德荣长公主,诸位夫人一一告辞。
只是在穿过院子的某条小径时,姜宝青被项绮君拦住了。
项绮君在席上酒喝得有些多,在这漆黑的夜里,她的眼神像是着了火般,死死的盯着姜宝青,闪着诡异的光。
觅柳跟夏艾警惕的护在了姜宝青的身前,虎视眈眈的看着项绮君。
“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项绮君声音甜腻腻的,这会儿喝了酒,带了几分癫狂,在月下,就像是一条吐着信子发着嘶嘶声的长蛇。
姜宝青不为所动,轻笑了下。
春香心惊胆颤的小声提醒着她们家夫人:“夫人,您喝醉了。”
这会儿刚散宴,德荣长公主不知道还有没有走远!
项绮君反手就是一耳光,春香哪里敢躲,硬生生的抗了这一巴掌,半个小脸都被打得通红,还不敢有什么怨言,眼里含着半包泪,哆哆嗦嗦的跪在项绮君腿边。
项绮君蹙着眉头,挥了挥通红的手心,骂了声“皮糙肉厚的蠢奴才!”
姜宝青有些不耐烦的抬眼看着项绮君,冷静道:“项夫人,让让,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