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左等易欣也不出来,右等易欣也没动静。眼看上班的时间就快到了,她依然没有从东施公寓那扇大门里走出来。
“不知道她又在磨蹭些什么呢?”他翻了一个白眼,按下了对面东施公寓的门铃。
门打了开来,露出的是暖日那张丑丑的脸,她这几天都在家里忙着做头骨复原的工作。看见海湛霖,她没有太多的惊讶,随口说了一句:“你找谁,‘老母鸡’?霁华去公司,易欣去医院,家里就我一人。”
“她去医院了?”海湛霖没想到每天早上磨磨蹭蹭的易欣今天已经去了医院,“她什么时候走的?”
暖日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她已经走了十几分钟了,再过会儿恐怕都到医院了。”
匆忙转过身,海湛霖急着往医院赶。她为什么会一个人去医院,甚至连一个招呼都不打?甩甩头,他想甩掉那一头的纷扰。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先见到她比较重要。
“你就是见到她又能怎样?”
暖日的声音让他的脚步在一瞬间停了下来,对上她的眼,他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你不是已经有个女朋友叫什么……什么柳燕脂了嘛!你有了爱人,迟早会有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家庭,难道你以后也天天送易欣上下班吗?还有啊,你结了婚就不能住在我们对门了,就算依然住在这里,你也不能像以前那样照顾易欣了。以后我们也不会再叫你‘老母鸡’了,免得你太太听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所以依我看,易欣她趁早习惯这种生活也没什么不对啊。”
暖日双手环胸地凝视着他,她希望自己的话能让海湛霖有所顿悟。至于这顿悟是好是坏,就全凭天意了。
海湛霖沉着声说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会一直照顾易欣——这是我对她的承诺。”
暖日淡淡地笑了起来,“你对她的承诺?你确定人家一定希望你实现这个承诺吗?我说的这个‘人家’不是指易欣,而是指易欣未来的另一半。”
她的话一出口,海湛霖的心“噔”的一下落了空。暖日的话说到了他的痛处,她没有说错。日后等易欣有了自己的未来,有了自己的另一半,他还能像今天这样照顾她吗?那个男人能允许吗?
“湛霖……”暖日从身后叫住了他。
回头望着她,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反应的能力。
扬起一个如沐暖日的笑容,她迎视着他,“放手、牵手只差一个字,选择权在你手中。”话已至此,未来如何只能静观其变。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行走在山间小路上,路菲菲手里拿着一只鸡腿,一边恶狠狠地看着郝仁一边死命地咬着,仿佛她手上的是郝仁的腿,看得郝仁心里一阵发寒,拿着行李的手也不由得微微颤抖起来,他看向侯文杰想寻求帮助,却发现对方正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眼光盯着他,仿佛他已经变成肉板上的一堆肉块。再看向杜涵瑛,她虽然微笑着看他,但嘴角却一直微微地抽搐着,仿佛想咬死他似的。
他他他……他真的不是故意的!郝仁心里直想哭。
一开始还好好的,都是自己多嘴,非要提议说什么既然是度假就要爬山上来才有意义,一开始以为没多远,结果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走了快四个小时的路,而且越走越崎岖,现在那三个一开始还非常赞同的人正以一种恨不得吃了他的眼光看着他。你们自己也同意的啊,怎么能只怪我?郝仁冤枉地想。
“天啊,我真冤啊,怎么还不下雪?”郝仁低声抱怨着,谁料想老天这次非常显灵,在他这句话说过之后,原本还晴好的天气突然下起雨来,将猝不及防的四个人淋了个透湿。
看着其他三人杀死人的眼光,郝仁只能颤抖缩成一团,抱着头蹲在地上小声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好不容易雨终于停了,太阳又露出了它那张十分欠扁的脸,以路菲菲为首的一群人一脸心满意足地从草丛里走了出来,可怜的郝仁正四肢朝天地仰躺在地上,身上满是淤青和红红绿绿的伤痕,更让人受不了的是路菲菲居然用油性笔在他左边脸上画了一个大大的乌龟,郝仁喘了半天,才站了起来,他掏出镜子一看,差点没晕过去……
走啊走啊,四个人走得差不多绝望的时候,终于在这鸟都不拉屎的地方遇到一个老太太,人啊!四个人激动得都像是在外太空遇到地球人,只见那个老太太慢悠悠地在树林里晃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老奶奶,请问这个地方怎么走?”郝仁先扬着一脸的笑迎了上去,他笑得使他脸上的乌龟显出一种奇怪的花纹,煞是恐怖。老太太见他这副尊容,立刻吓得腿脚生风,一溜烟就窜得没了影,郝仁扬着的脸也耷拉下去,他长得有那么丑吗?
路菲菲见老太太跑了,一巴掌招呼在郝仁头上,“你怎么搞的,会不会问路,见人要叫姐姐!叫什么老奶奶?!”正说着,眼看前方又来了一个老头子,她立刻笑着迎上去,“嗨,这位哥哥,请问这个地方怎么走?”老先生抬头一看,窜得比先前的老太太还快,还没等他们眨眼,就已经没了影,路菲菲立刻呆在那里。
杜涵瑛得意起来,“你们两个都没用,看我的吧。”不一会儿又过来一个人,是个推着婴儿车的中年妇女,杜涵瑛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以自认最温柔的表情迎了上去,“请问,这个地址怎么走?”没等中年妇女回答,婴儿车里的小孩先哭了出来,然后那妇女也大叫一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消失,杜涵瑛不敢置信地捏了捏自己的脸,拿出镜子照了一下,没错啊,还是这张美丽的脸,这里的人怎么那么不会欣赏,她心里不满地想。
这下四个人真正傻眼了,怎么问一个跑一个,再找不到一个正常的,他们恐怕真的以为自己的长相有问题了。
又走了很长时间,他们终于看到一个人,是一个天真纯洁的小孩,他快乐地蹦跳着,远远地从那边的小路上跑了过来。
“这回轮到我了?”侯文杰指着自己无辜的脸问道。
三个人重重点了点头。
“好吧,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侯文杰深吸口气,带着一脸豪情壮志。
“等等文杰。”路菲菲美丽的眼中噙满泪水,用哀怨的语气轻声说着,“如果你回不来,我也不愿独自生活下去,我会去陪你的!”
“菲菲,为了你这句话,我也会努力回来的!”侯文杰紧紧握住路菲菲的手,两人的眼中瞬间传递着无尽的柔情蜜意,仿佛山崩地裂都不能使二人分离,只可惜天妒有恋人,天外飞来一只大脚将两人踹向两旁。
“你快去吧!那小孩都走远了!”郝仁、杜涵瑛两人有默契地同时大吼着。
于是,侯文杰苦着一张脸,依依不舍地看了路菲菲一眼,向那小孩走去。他蹲下身子,露出笑容,“小朋友,能告诉我们这个地址怎么走吗?”他指着郝仁纸条上的地址。
小孩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奶声奶气地问着:“你们是从那个方向走来的吗?”他指了指侯文杰他们身后的土路。
“没错没错,我们迷路了,能告诉我们怎么走吗?”侯文杰暗想,终于遇到一个正常的了。
“顺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小孩直直地看着他们。
“谢谢谢谢。”侯文杰激动得连声道谢,于是一行人又开始了行程。
小孩还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老半天才冒出一句:“高人啊高人!”他看了看树丛中隐约冒出的城市中的楼房的顶端,“真是深藏不露啊……
狗狗,湛霖有女朋友了。”
午休时分,蹲在医院的狗屋跟前,樊易欣对着几条打着瞌睡的老狗说起话来。
“她叫柳燕脂,是湛霖的中学同学。看得出来,湛霖挺喜欢她的。本来嘛!两个人在一起六年,之后又读同一所大学,虽然不同专业,但彼此之间一直保持非常好的关系。这样的两个人若是不能走到一起,也实在是太可惜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她和湛霖之间插入了一个柳燕脂,好像所有的一切就都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从今以后,我就不能跟湛霖再像以前那样了。他有了女朋友,他的车要用来接送女朋友,我不能再坐他的车了,我要自己上班、下班。要是发生什么事,我也不能老是麻烦他,我得自己去解决。以后回老家,我也得一个人回去,说不定下次回家的时候,湛霖就会把燕脂带回去了,我也算是把海妈妈交代的任务给完成了。”
拿出带来的狗食,易欣一一地喂了起来。“任务是完成了,可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这些话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也只能对你们说说罢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每次听到湛霖和燕脂两个人在一起,我的脑袋就一片空白。好像一瞬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连思考的力量也随之失去。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们能告诉我吗?”
狗当然不可能告诉她,如果狗真的能告诉她,她也不会将内心的独白告诉这些风烛残年的老狗。彼此矛盾,却又互溶——人的心怕是世界上最深奥的难题了。
明知不会有答案,易欣继续自言自语地说下去:“我只知道我不能妨碍湛霖的幸福,他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女孩,我得帮他……我得帮他促成这段姻缘。湛霖他从小到大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吃了那么多苦,挨了那么多打,也是该由我来为他做些什么的时候了。我想……我想我能为他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一件了,如果连这一件我都做不好,我会恨我自己的,这辈子我都会恨我自己的。”
她就像一个负债人,湛霖为她付出越多,她就越觉得自己亏欠了他许多。这笔情债像一个雪团,二十二年的时间已经让它变得无比巨大,她的心早已不堪背负这份重压。她得还啊!不还了这笔情债,她这一生都会为它所累,一步也迈不出去,更无法找到属于自己的天空。
“狗狗,我要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们,希望明天的这个时候我已经找到我和湛霖之间的出口。也或许……或许出口就在我眼前,只是我还没有看见。”
有些吃力地让肥胖的身体站起来,易欣沿着原路返回。一路走来,她忽然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诡异。那帮湛霖或是骆医生的追求者没有像往常一样沿路让她带这、带那的,她们突然之间都消失了踪影,难道她们知道湛霖已经名“草”有主了?即便如此,那骆医生的追求者总不会跟着湛霖的追求者一起消失了吧?
易欣提起心神,四下张望着,她总觉得会出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呢?
“樊易欣!”郑护士如鬼魅般的身影从一根柱子后面现出了身形,她的脸色比她突然现出的身形更像鬼。
易欣以为她又要她将什么点心啊水果啊带给骆医生,她一如往常笑容可掬地迎上去问:“郑护士,你又有东西要带给骆医生啊?”
“你会把我的心意带给骆医生吗?”郑护士冷笑地看着易欣,她的身后还有曾护士等其他几位护士,她们都是骆医生或湛霖的追求者。
“你们……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察觉出情况的不对,易欣有些害怕地向后退了几步。
“现在怕了?”曾护士没好气地盯着她,“现在怕——晚了!走!跟我们凌翔台,让我们把话说个清楚。”
“走——”其他的护士也向易欣吆喝着,显然大家将她当成众矢之的了。
易欣看了看她们,终于移动胖嘟嘟的身躯向天台走去,步履间毫无犹豫。 胖妞,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