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将军府才明白柳辰阳未曾说完的‘只不过……’是什么意思。
这里没有重兵把守,也没有侍卫枕戈坐甲,严阵以待。
放眼望去,寂寥冷清,偌大的府邸,唯有几位年迈的老伯打理洒扫。面对突然到访的一小队人马,几位原住民居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一问才知,柳辰阳多宿在军营,这个府邸,小半年能回来一次就不错了。
宋朵朵本是来此是寻求庇佑的,如今庇佑没有,竟然还要撸起袖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万幸的是!
将军府门口的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一看就能震慑住奸佞邪祟,让人极有安全感!
为了感谢石狮子的镇守,宋朵朵强烈呼吁起随行的小伙子们,积极投入到劳动中来。
不知不觉间,董耀年约定共进午餐的时辰到了,柳辰阳刚一推开堂屋的门,不觉怔了怔。
“大红灯笼高高挂,娇俏美人抬回家。”萧淮北打量着满院子红灯笼:“柳将军,你该娶妻了。”
柳辰阳忙不迭颔首:“大人说的是!”
萧淮北轻笑一声,扶了扶柳辰阳的肩道:“本官只是随口之言,将军不必认真。”
柳辰阳不动声色的抬起头,只见萧淮北凤眼弯弯,眸中似盛满了光。便也忍不住顺着他的视线一同望向那个正缓缓走来的身影。
小小人把手里的鸡毛掸子交给了惜念,不知帷帽下的她说了些什么,惜念时不时微笑,时不时点头,最后拿着鸡毛掸子走远了,小小人也走到了廊下。
“除尘扫榻辞旧岁,张灯结彩迎新年。”宋朵朵透过薄纱看向柳辰阳:“柳将军,您不会怪朵朵自作主张吧?”
这说话的节奏?莫名有点熟悉啊!
柳辰阳余光瞥了瞥萧淮北,不禁一笑:“怎么会?小师爷不嫌弃本将招待不周就好。”
萧淮北看着她手冻的通红,脸上一沉,两步下了台阶将手中的小手炉递给了她:“你倒是勤快,这么喜欢当别人的家?本官就做媒,把你许了柳将军吧!”
宋朵朵熟稔的将手炉接在手里取暖,闻言喟叹一声:“是朵朵大意了。”
萧淮北迈步向府外走去,闻言,眉宇一挑,偏头看着她问:“哪里大意了?”
“大人到了娶妻的年级,却又不好意思直说,于是旁敲侧击的提示朵朵。”宋朵朵拍拍他的肩,安抚道:“放心,朵朵回去就替大人张罗。保证把北崖县最出挑的美娇娘纳娶进门,替大人绵延子嗣。”
“行啊,不过本官不喜欢美娇娘,偏钟爱肤黑貌丑小短腿的女子,要劳烦师爷替本官好好找一找了!”
“皮囊终是空,内在才是真!大人看似简单的诉求中,饱含了对人性内在美的渴望!由此可见,大人是位不落俗套的男子,朵朵心生敬佩。”
萧淮北高傲的扬起了下巴:“那是自然,本官是何许人也?”
宋朵朵握紧拳头高举过头:“您是北崖县的一枝花,谁见了都是一顿夸。”
柳辰阳:“……”
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地底!
···
马车摇摇晃晃,沿着北安最热闹的大街徐徐向府衙前行。
忙了一早上,宋朵朵有些饿得慌,掏出荷包取出枸杞来吃,还不忘同萧淮北闲话:“董大人今日寻将军和大人前去,无外乎有两种可能。”
萧淮北一手拄着头,有一搭没一搭的反问:“哪两种可能?”
宋朵朵沉吟道:“第一种可能:清风楼找出了真凶送去府衙,董大人快刀斩乱麻,今早就将此案了了,所以嘱咐你们两人不必在查了。”
萧淮北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那个若娘就是个蠢货!怎么可能抓到凶手?就算是抓到了,也只能是替罪羊!”
“大人英明,此举虽然有些刻意,但是立竿见影。毕竟你的身份只是县令,万不得已只能听从。董大人若真如此做了,说明清风院内真的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么大人也该小心了。”
“小心什么?他还敢杀了本官不成!”
“为什么不呢?”宋朵朵正色道:“你我虽只是心存疑影,但董大人不知道,为保万全,灭口是最好的选择。不过杀死一个县令简单,除去一个将军不易。所以他今日唤你们二人过去,还有另一种可能——”
萧淮北突然凑上来,神经兮兮道:“他难道要在府衙里对本官和柳将军动手?”
宋朵朵斜看了萧淮北一眼,发现他不仅眼睛瞪得圆,睫毛生的也长,而且又黑又密,时不时眨眼,忽闪忽闪的,看起来更憨了。
也不知枸杞能不能补脑?
宋朵朵抱着试试看的态度,递了一颗枸杞送到他的嘴边。
萧淮北乖乖张嘴吞了,嚼了两下后,脸部表情开始扭曲:“世间怎么会有如此难吃的东西?你却还吃的津津有味……师爷真乃奇人也。”
宋朵朵不禁一笑:“另一种可能就是,董大人找来若娘,让她给你们两位赔礼道歉,甚至在舞姬之死的案子上多加配合。届时,大人只需顺水推舟即可。”
口中满是枸杞的甜涩味,萧淮北十分不喜,努力将枸杞咽下后,表情也恢复正常,一本正经问:“为何此事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处理态度?”
“恶人无外乎就是那么几种性格,要么心狠手辣;要么多疑多思;还有一种就是佛口蛇心的笑面虎。董耀年身在官场,大概率生性多疑。这种人最会揣度人心,以己度人。
他觉得我们发现了什么,就会认定他越是阻拦,我们就越是好奇;与其除掉我们,倒不如大大方方将此事摆在明面上,由着我们查过探过,既消了我们的怀疑,又免得节外生枝。”
宋朵朵一边说着,一边从荷包里挑着红枣片,谁料刚拿出来,就被突然凑上来的血盆大口吞了。
宋朵朵:“……”
萧淮北嚼着红枣片,点头赞道:“这才是人吃的东西!”
宋朵朵十分嫌弃的把手指头往他身上蹭了两下:“朵朵刚刚说的,大人听进去没有?”
萧淮北:“听进去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呗。”
宋朵朵欣慰的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也。
萧淮北靠在车厢上,吊儿郎当问她:“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借机把董耀年推到?”
宋朵朵:“……”
这货为什么对推到董耀年这件事上,这么执念啊?
事情与宋朵朵所想一致,董耀年以身子抱恙为由,将此事全权交由了柳、萧二人负责。
避免再次出现被阻挠事件,董耀年特命儿子出战,充当坦克开路。
此举在场之人全部心知肚明,让他儿子帮忙是假,监视是真。
董家少爷名叫董文轩,生的倒是周正硬朗,就是眉宇间似有化不开的寒冰,凝神看人时冷飕飕的。
他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这个毛病,故而额前耷拉下一束头发,将右眼半遮半挡,藏藏煞气。
宋朵朵猜测,他一个人时,估计很喜欢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甚至也会偶尔问天问地问自己,他眉宇间那坨冰,到底要如何消融成淡淡的忧伤?
“师爷好像很喜欢董少爷?”萧淮北突然问道。
“大人别误会,”宋朵朵收回视线,一本正经道:“朵朵的心,全在大人身上。”
萧淮北嘴角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还偷偷斜眼瞥着她:“那师爷会一辈子忠心本官吗?”
“当然……”
萧淮北嘴角逐渐咧上了天。
“……不可能了!”
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二两银子是不可能买到一辈子忠心的。如果期间有人出三两,大人也不要对我有过多的期盼,因为我会毫不犹豫的倒戈!所以大人若想把我长久留在身边,”宋朵朵抬手抿了抿指尖:“恐怕要多动动脑筋了,毕竟女人心海底针,深到望不尽边界呢。”
“……”
···
白天的清风院不营业,整栋楼格外肃静,听闻有官府前来查案,几个好奇的女子从房中走出,然后趴在二楼的红木栏杆上向下张望。
宋朵朵进门前,不忘系上了自制的口罩才敢进门,刚巧见到一位身着暗红薄纱的女子赤脚踏在红毯上,一步一扭的下了楼。
“几位官爷让奴家好等啊。”
柳辰阳目不斜视,只问:“若娘呢?”
女子自诩美貌,却被人冷落不免心中不满,捻着帕子一甩,抚到柳辰阳的脸上:“死相。”
女子媚眼一翻:“若娘病了,嘱咐奴家招待各位官爷。奴家花名魅娇,官爷若有吩咐,支使魅娇便是。”
“病了?”宋朵朵问:“昨天不还好好的?”
魅娇生了一双挑花眼,眼尾处眼线上挑,眉间还点缀一红色花钿,目光流转间,妖冶鬼魅,格外慑人心魄。
闻言,脚尖点地,一步步走到宋朵朵面前:“昨儿好好的不假,今早不知吃了什么,突然就卧床不起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透着薄纱努力想看清宋朵朵的脸,不过效果甚微:“姑娘若真忌讳名誉,就不该踏足此地,既踏足了,又以薄纱掩面,此举不免有些……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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