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口罩不够厚,魅娇刚一凑近,宋朵朵就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气。那是一种极其淡雅的花香,淡雅到让宋朵朵连打喷嚏的冲动都没有。
宋朵朵试探着取下口罩,确定没有反应后,很干脆的撩起了帷帽。
四目相撞,魅娇的眼皮可见性的抽搐了,旋即,魅娇翘着兰花指的交叠,并郑重冲宋朵朵打了千儿。
“奴家失礼了。”
“?”
“姑娘长成如此模样,活的一定很辛苦吧?”
“……”
即便不是绝色美人儿,即便脸的长满了疹子,但她也没那么差吧?
感觉被冒犯到的宋朵朵默默带好了口罩:“不知魅娇姑娘用的何种香料?”
本以为宋朵朵凭借美色游刃在男人身边,所以魅娇见她到了烟花之地还自持矜贵、装模作样的行为极为不齿!
如今见了宋朵朵的真容,魅娇态度陡然大变。
这世道女人活的艰难,像宋朵朵这种要身材没身材,还长了一脸疹子的女人,那就是难上加难!
听她问,魅娇嗅了嗅自己的袖子,微笑道:“姑娘误会了,这不是香料。”
宋朵朵:“那是什么?”
魅娇侧开身,示意她跟上自己。
“清风院从不焚香,因为清风院有花房。四季栽培颜色艳丽、香味浓郁的鲜花,供客人赏看,奴家早闻腻了。刚巧今日院子的红梅开了,便差人折了几株插瓶。姑娘若是喜欢,回头折上一把给你带回去。”
魅娇身姿修长,步子落的也轻盈,暗红色的薄衫随着她的步子徐徐翻飞,衬的她如同一位行走在水面上的仙子,淡淡的梅花清香飘逸,轻轻拂在每个人的脸上。
几位男士有没有在心里生出涟漪宋朵朵不知道,但宋朵朵委实艳羡不已。
谁不喜欢好看的人和物呢?
“谢谢。”宋朵朵追问:“不知昨日摆的是什么花?”
一间门上挂着‘玉兰阁’的雅间到了,魅娇推门而入:“不是月季、百合就是茉莉、芙蓉,奴家没留意,姑娘若想知道,奴家可以唤花匠过来。”
她言此,回身望向众人,道:“这就是小曼姿的住处,目前空置着,几位官爷可在此间休息,若是想问什么,或是想见什么人?吩咐她便是!”
她说着努了努下巴,众人看过去,才发现门外不知何时候了一位姑娘。
那姑娘十三四的年纪,身材瘦小,模样也不出众。待魅娇话音一落,她畏畏缩缩的进了房,道:“奴、奴……”
魅娇翻了翻白眼:“她叫小玉,伺候小曼姿的,胆子小,跑腿利落。”
见有人帮自己介绍了姓名,小玉便不说话了,颔首侧立在一旁等待差遣。
雅间不算宽敞,长方形的格局用屏风一分为二,里侧是衣柜、梳妆台,外侧一圆桌,然后就是床榻。
见萧淮北、柳辰阳先后入座,宋朵朵便打算搬把小凳子坐在萧淮北的身边,谁料手还没碰凳子,董文轩一屁股坐到了上头。
宋朵朵:“……”
不慌,只要我不觉得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别人!
宋朵朵捏了捏腰,顺势直起了身子道:“我想到小曼姿的遇害地看看。”
魅娇道:“那让小玉陪着你吧,奴家穿的少,就不奉陪了。”
宋朵朵没意见,只临出门前,萧淮北嘱咐莫成跟着。
“小曼姿本名叫什么?你知道吗?”
离开雅间,小玉提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听宋朵朵语气和善,小玉也没有刚刚那么紧张了,小声回:“奴不知,姑娘自己没说过,院子里好像也没人知道。”
宋朵朵急忙问:“怎么?小曼姿在清风院被孤立吗?”
“姑娘长的好,舞也跳的好,还会吟诗抚琴,得妈妈器重。所以别的姑娘都眼热,总是在背后诋毁她。”
宋朵朵透过薄纱打量着她的神色:“诋毁什么?”
“就说我家姑娘装清高、装纯情、立贞节牌坊……反正什么难听的话都有。”小玉脸上多了些愤怒之色:“尤其下坊那群狐媚子!自己没本事只能靠皮、肉吃饭,就嫉妒我家姑娘多才多艺!”
清风院虽挂着歌舞坊牌坊、又以清雅得名,但内里什么生意都做。
下坊主要靠美色营生;歌舞坊有多重选择,歌舞之外,若想多挣着体己的,也可挂牌子。
像小曼姿这种出淤泥而不染的,在清风院并不算特例;和同样不挂牌子的魅娇相比,魅娇在清风院更加吃得开!
说到底还是性格决定的。
宋朵朵虽未曾与小曼姿接触过,可凭小玉的介绍,便也对她了解了七八分。
在清风院这种地方,过分清高孤傲,难免会被人不待见。
难道凶手是因为嫉妒她?所以杀了她?那此人心胸委实可怕了一些!
“这些人中,可有与小曼姿发生争执的?”
“她们不敢!”小玉道:“我家姑娘独创的琴舞是清风院的一绝,也是清风院的招牌舞之一,有若娘撑腰,没人敢当面顶撞我家姑娘,都是在背后说三道四。”
是这样。
宋朵朵了然,转眼间,三人也来到了小曼姿的遇害地。
那是极其偏僻的小破屋,出了后门沿着小道一路奔西,高高的墙垛挡住了全部的阳光,所以越往里走越是阴冷。
终于到了头,小玉指着一间小破屋道:“这就是了,它本是一间柴房,多雨时节存放柴火用的。冬天时就闲置着,也很少有人过来。”
地方确实有些偏,而且这间屋建的简单,为了省下砖头,房梁直接搭在高墙上,然后围出了这么一间简易的柴房。
“既然很少有人过来?”宋朵朵指了指道路两边的雪:“那为什么还要特意扫出这么一条路来?”
小玉愣了愣:“这……奴也不清楚。”
地面冻的很硬,压根看不出什么脚印。
宋朵朵上前拆下柴房门上贴着的封条,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地面上已经结成冰的血迹。
她立在门外先打量一圈屋内环境:“第一个发现小曼姿的是谁?”
看着屋内的血迹,小玉的眼圈霎时红了,抽泣着说:“是秦先生。”
“谁是秦先生?”
“秦先生是清风楼的琴师,我家姑娘说与他是什么‘知音’?两人常在一起讨论曲子什么的。”
看出了小玉极其信任这位秦琴师,担心宋朵朵怀疑他,还急忙补充解释:“昨晚有好几个官爷来寻我家姑娘,但怎么找都找不见人影,若娘就张罗所有人一块,大家把该寻的地方都寻了,还是秦先生想到了这儿。然后带着几个官爷在此处……找着了我家姑娘。”
宋朵朵默了默,视线从房内偏移,凝在小玉的脸上:“从小曼姿消失到她的尸体被发现的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在干什么?”
小玉面漏难色:“奴……奴……”
宋朵朵眸色一沉,语气也沉了几分:“问你话你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小玉抿了抿唇,蚊声道:“奴在厨房给我家姑娘煎、煎药。”
“煎药?”宋朵朵欺身走到她的面前:“什么药值得你寸步不离的煎上一个半时辰?连你家姑娘失踪了,你都不知道?”
虽然宋朵朵带着帷帽,可小玉依稀还是能感觉到她的目光直直落在自己脸上,不由紧张的攥了攥帕子:“是、是落胎药。”
宋朵朵挑挑眉。
小玉急忙又解释道:“我家姑娘不想让人知道,为了不让人发现,奴不敢离开,所以一直在厨房盯着。”
宋朵朵到不信她会在此事上说谎。
清风院夜间营业,顾客随时会点些吃食,故而厨房会一直开着火。
她昨晚是不是一直盯着煎药,一问便知。
“孩子是那位秦琴师的?”
小玉摇摇头,眼中蓄满的眼泪,一颗颗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哽咽道:“奴也不知是谁的,但肯定不是秦先生的。”
宋朵朵察色入微,须臾,便了然于心。
从小玉的反应来看,小曼姿显然与那位秦琴师两情相悦,但碍于身份,这种感情并不能够公之于众。
至于这孩子……
以小曼姿在清风院的地位,她在院中被客人占些小便宜难免,可如果占了大便宜是不可能的。
“她何时查出自己怀有身孕?怀有身孕几个月了?”
“就是昨日,姑娘觉得不舒服便让奴请了郎中来!一探才知有了身孕,而且已经两、两个月了。”
“那两个月前,哪个府邸请了清风院的舞姬上门?”
小玉显然也根据日子推算出了怀疑之人,几乎是脱口而出:“王员外五十大寿,点名要我家姑娘去跳琴舞,奴还记得,那日姑娘一回来就魂不守舍的,奴当时问她怎么了,姑娘却什么都不说。”
小玉越说越激动:“现在想来,姑娘肯定在那天被哪个天杀的欺负了!”
宋朵朵心中一沉。
小曼姿昨天刚查出身孕,就马上命小玉煎了落胎药。
如此看来,她事先并不知有人要害自己,所以拒绝昨晚的表演纯属意外。
舞姬的死目前暂无头绪,又搞出了一个王员外?
宋朵朵觉得自己头都大了,谁知一偏头,竟瞧见了萧淮北的身影。
“师爷,”他手中不知拿了什么:“你看本官发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