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愣住了,但是随即想到,或许是我们所待的位置不同,光线照下来的角度不同导致的。
所以我飞奔过去,站在了殷旭华的身边,可是,我的影子仍然只有一个!
而殷旭华因为怕光,迅速的往后又挪了一点,但是他的影子还是一个半。
影子的下半部分是重合在一起的,从膝盖后面的部位分开,呈四十五度角倾斜,从我的判断来说,一整个的那个影子应该是殷旭华的,那道影子很淡,扭扭曲曲的,而分开来的那道影子才达到胸部的位置,还没有头!
“影子,影子怎么跟我们不一样?”
我一直盯着殷旭华的影子看,他老婆也注意到了我的动作,继而,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原来不是我眼花看错了,殷旭华的影子的确有问题。
我猛地抬头朝着他看去,看着他弓背驼腰的样子,可不就是像背上驮了个人被压成了这样吗?
但是显然殷旭华的背上是没有人的,难道是鬼?
无头鬼?
不,不是有个说法,说鬼是没有影子的吗?
殷旭华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躲在阴暗的角落里,一动不动。
我手心直冒汗,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便往门口走!
我一走,女人便扑了上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吴大仙,你不能走啊,你得帮帮我们,他谁都不敢相信了,只信你!我也只信你!”
“你别害怕,我不是走,只是去打个电话,问问内行人,就在门口,门不关!”我安抚道。
她这才松开了手,但是就站在门口盯着我,生怕我跑了似的。
我是给奶奶打电话,好一会儿才被接了起来,奶奶说她正在主持葬礼,让我拣重要的说。
我就把看到一个半影子的事情跟奶奶说了,她见多识广,果然是懂这些的。
她跟我说,民间有个说法,就是说人的年岁越大,却感觉自己越来越矮,萎缩的厉害,其实,并不是身高缩水了,而是影子缩水了。
影子,其实就是一个人灵魂的投射,生命力强壮的人,影子高大浑厚,走到哪都是笔挺笔挺的,而生命力薄弱的人,影子淡淡的,甚至是扭曲的!
越是接近死亡的人,影子也越淡越矮小。
但是,如果在本身的影子上又出现了一道甚至多道不完整的影子,那就是有人在续命!
人的阳寿是一定的,有些人阳寿快尽了却舍不得离开这个美好的世间,便会想一些歪门邪道的办法续命!
殷旭华显然就是这个被人盯上的倒霉催的,他本身的影子已经很淡,并且开始扭曲,而旁边的那道影子,正在慢慢的往上增长,等到那半道影子长齐了,殷旭华的生命也就到头了!
挂了电话之后,我回头看向殷旭华,心里面不免有些难过!
我跟殷旭华相识,是因为卢菁菁那事,那个时候他刚刚有出事的兆头,奶奶提醒了他,可是他不信,后来真的出事了,他来找我,却因为我不能一眼看透,而错过了最佳的救他的时机。
被续命的事情,应该是在我从长白山回来之后,如果那天他匆忙逃走之后,我想尽办法追他的话,或许他也不会被人盯上!
如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很可能他一觉睡过去,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我该怎么救他?
他一开始是出了什么事,又是什么时候被谁盯上的?
这些都需要弄清楚!
可是,殷旭华现在已经神志不清了,让他再回忆以前的事情,根本描述不出来。
我只能寄希望于他老婆,便拽着他老婆出来,问她在我们第一次相遇之前,殷旭华到底出了什么事?
殷旭华的老婆叫高红梅,当时我问她的时候,她一个劲的摇头,说他们家一直就是保持着不咸不淡的生活节奏,他儿子在学校寄宿,一个月才回来两天,高旭华跑出租,她自己在家做点手工活,没事了去学校看看孩子,没发生过什么大事。
我立刻板起了脸:“高姨,殷叔可是你们家的顶梁柱,一旦他出事,你自己带着个上学的孩子,做点手工,能养的了这个家吗?你平时除了跟他要钱,真正关心过他吗?”
我理解没钱的滋味有多难受,也了解其实现在这个社会,很多底层的家庭,一辈子还在为了钱过着机械般的生活,男人是赚钱的机器,女人整天被家务、孩子以及生活的压力搅得更年期不断提前,男人变得越来越沉默寡言,女人变得越来越暴躁没耐心!
大家都没错,都是为了这个家在奋斗着,可是家这个港湾,却往往变成了为了鸡毛蒜皮而分分钟变成战场的地方!
温馨舒适安全感不复存在!
高红梅凑了凑鼻子,眼眶顿时红了:“我也不想这样,我曾经也知道对他嘘寒问暖,也曾与他一起幻想过浪漫美好的生活状态,可是你看到我们住的这地方了吗,说拆又拆不动,房子年久失修,一股霉味,楼上卫生间的水时不时的漏下来,怎么修也没用,晚上睡觉,甚至能听到老鼠在墙壁里面叽叽叫着的声音,儿子越来越大了,花钱也越来越厉害,站在我跟前都快比我高了,眼一眨他上了大学,毕业,要谈女朋友了,带着人家女孩子回来一看,谁愿意留下来嫁给他?我只能没命的攒钱啊,想着哪一天能攒够了首付,搬出这该死的地方,可是房价涨的永远比工资涨的快,我只能逼我男人,我还能逼谁呢?”
说着说着,这个刚强的女人蹲了下去,脸埋在腿里嘤嘤的抽泣着,这样的生活压力之下,让她哭都不敢大声的哭出来!
我叹了口气,蹲下去安慰:“只要有人在,生活就会有转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救人啊,殷叔已经这个样子了,如果你还不能给我提供线索的话,那,该如何是好啊!”
高红梅抬起脸,双手紧紧地捂着脸默默的蹲在那里,我知道她在努力的回想,便也不再说话,就蹲在那边陪着她。
就这么蹲了有十来分钟,高红梅忽然放下了手,盯着我说道:“我想起来一个细节,不过不知道有没有用。”
“你先说出来看看。”我握着她的手让她冷静。
她开始回忆:“那是在医院碰到你之前一段时间,有一天晚上老殷回来,那时候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了吧,我半睡半醒的,就看到他慌里慌张的拎了一大桶水要出门,我还喊了一声你大半夜的提水出去干嘛,他吼了我一声,睡你的觉,之后便出去了。”
“后来你没问他是干嘛去了?”我好奇道。
高红梅点头:“第二天一早我问了一句,他说洗车子,但是我记得车子刚洗过没两天,当时还抱怨了他两句,说他假干净,浪费水。”
大半夜的跑出租回来之后洗车子,难道当天夜里,在出租车上发生过什么?
是醉鬼吐在了车上?还是夜里下了雨,送客人去了泥泞的地方?还是……
当一个念头冲入我脑海的时候,我顿时吓得张大了嘴。
前段时间,新闻上好像总有那种年轻女孩子被出租车司机那啥那啥的新闻,不会殷旭华也……
我猛地甩甩头,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可能的!
从那会到现在,都一个多月了,殷旭华要是真的干了那啥事,早就被抓起来了,他之后可是也还开一段时间出租车的!
我对我们江城的治安管理力度还是很有信心的。
那么,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假设,那晚真的在出租车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致使殷旭华被鬼魂缠上的话,那么,我之前在他身上看到的黑气,应该就是鬼魂吧?
鬼魂?
我呼啦一下站起来,高红梅一惊,也跟着站了起来,直问我怎么了?
我就叫她出门,多买一些纸钱香烛之类的回来,她应声,忙不迭的去了。
而我则进屋,将阳台重新遮好,之后便开始跳禹步,念咒语,请何芸笙!
我和何芸笙好长一段时间不见了,上次她受了重伤,这会子应该是大好了,来的挺快的!
一进来便搂住了我:“弟马,你终于找我了啊,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
“我哪能忘了你啊,倒是你个没良心的,不叫你,你都不知道来看我的。”我佯装生气道。
她立刻撅起了小嘴:“可拉倒吧,我要是没事就往你这边跑,经常见到什么限制级的画面,是会长针眼的!”
我顿时满脸通红,推了她一把:“好啦,做正事吧,你帮我看看那男人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何芸笙这才朝着殷旭华看过去,这一看,她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抱住胸:“啊呀妈呀,这家伙是干了什么缺德事了,惹了这么厉害的东西!”
“什么东西,我看不到!”我急了,虽然有阴眼了,但是法力不够,能看到表象,只要对方不想让我看到,我就看不到实质是什么。
何芸笙伸手覆住我的眼睛,再拿开,我也惊得掐住了她的膀子,只不过何芸笙不如胡其琛,感觉有血有肉的,手感还是有些虚空。
殷旭华的肩膀上,坐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婴儿,婴儿全身青紫,混合着殷红的血液,两只小手扒着他的头,整张嘴贴着殷旭华的后脑勺,嘴里含着一撮头发,像是在不停的吸吮!
它很投入,一心在吮吸,完全不管外界发生了什么!
“它在吸什么?”我小声的问何芸笙。
何芸笙耸耸肩:“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吗?你这弟马业务也太不熟悉了吧?”
“少说废话,再不济也是我救你出苦海的,你得常感念于心,而不是动不动就挖苦我!”我毫不客气的回怼。
何芸笙翻了个白眼:“好吧好吧,官大一级压死人,那鬼婴嘴里含的是男人的白头发,通过白头发在吸吮男人的精气神,吸干了,那男人也就拜拜了。”
“白头发?”我怎么感觉后脑勺一阵一阵的发凉呢?
“人年轻的时候,头发是黑色的,黑头发阳气重,而随着岁月蹉跎,黑头发里面的阳气慢慢耗尽,就变成了白头发,白头发属阴,但是根部还连接着人体,阴魂便喜欢跟在人后面,含住白头发,吸收人的精气,你看那鬼婴吸的多专注!”何芸笙兴致盎然的欣赏着,她本身就鬼魂,对鬼婴倒不排斥。
我顿时捏出黄符,就要上前去拍在那鬼婴的身上,何芸笙一把拉住我:“你干什么?”
“驱鬼啊!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它把殷旭华给吸干啊?”我挣扎着还要上前。
何芸笙却不给:“你没看见那鬼婴有些过分专注了吗?”
我觉得专注都不能确切的表达那鬼婴的状态了,应该用‘忘我’两个字来形容,无论外界有多少人在围着它转,它都无动于衷!
“这是怎么回事?”我抬头问道。
“因为它被人给控制住了,成了一个工具罢了。”何芸笙笃定道。
这就说得通了!
“我明白了,应该一开始,是这鬼婴一直在祸害殷旭华,等到把殷旭华祸害的极其孱弱的时候,有人控制住了鬼婴,通过这鬼婴吸收殷旭华的精气神,从而帮助人续命!”
我想了想,转而问何芸笙:“那个,你现在把这鬼婴给带走吧。”
“带不走啊我的弟马,它现在只是一个工具,一个连接续命人和那个谁,对,殷旭华,连接殷旭华之间的纽带,这个纽带忽然断裂掉,你说后果是什么?”
后果就是,双方都被反噬,续命人受到损伤,但是他们那边一早肯定能想到续命中途会出现麻烦,有所准备,倒不致死,但是殷旭华这个时候都虚的快死了,这一冲,直接送他下地狱吧!
“所以,我们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先找到续命人,斩断他们与鬼婴之间的联系,然后再抓住鬼婴,这样才能救殷旭华,对吧?”我分析道。
何芸笙点头:“只要能拿下续命人,这鬼婴我就能帮你搞定。”
我冷静下来,慢慢的分析,鬼婴伤人在前,续命在后,中间这个连接点在哪?
回想着之前高红梅的话,我顿时明白过来,那个道士!
高红梅说了,之前殷旭华疑神疑鬼的,但是人还算是清醒的,就是自从请了那个道士回家做法之后,整个人的情况忽然就恶化了!
这个时候,高红梅也拎着一大袋东西匆匆赶回来了,她倒是看不见何芸笙的,将东西放下来,便焦急的问我下面该怎么做。
我让她稍安勿躁,问她还记得之前给殷旭华做法的那个道士吗?还有人家的联系方式吗?
高红梅说记得,并且从殷旭华的手机里面翻出了那个手机号码,我立刻回拨过去,却显示是空号!
号码应该是被注销掉了!
“还有别的办法联系上这个道士吗?”我问高红梅。
高红梅悔恨不已:“都怪我,我对这些天生就很排斥,老殷请那道士回来的时候,我是一百个反感,骂也没用,就摔门出去了,现在想为你提供一些线索都这么难!”
“那你家里有没有什么那道士用过的东西,找给我。”这是何芸笙给我的提示。
高红梅捏着眉心,眉头皱的高高突了起来:“当天做完法之后,家里面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所有东西都被扔掉了,估计早就被收垃圾的人拖走了,也没剩下什么,之后那道士就没再来过,所以在家里想找到蛛丝马迹是不可能的,除非是在接他来的路上,对,车里!车子从那天接完那个道士之后,便一直都是我在开,除了吴大仙你,再也没有别人上过车了,如果还有什么痕迹,一定还在车里。”
我便跟着高红梅下楼去车里翻,车里东西不多,大多数都是殷旭华的,水杯、纸巾、烟灰缸,烟头……
后车座上找了一圈,找到了一根没点的烟,就放在车门边的小凹槽里,我刚想伸手去拿,何芸笙叫住了我:“别拿。”
我手顿时缩了回来,同时阻止高红梅去拿!
这根烟怎么会放在这里?
一般来说,出租车每一趟接人,车内环境都是要搞搞的,否则太脏的话,会被客人挑刺的,所以说,这根烟很可能是最后一位坐在这个位置的人丢在这里的。
试想一下,殷旭华在我那边碰了壁,心里难安,找到了这样一个道士答应帮他,他去接人家的时候,心情肯定是既激动又忐忑的,为了表示对别人的尊重,车里肯定是弄得干干净净的。
人刚上车,殷旭华递过一根烟,对方礼貌性的接住,随手放在了这里。
做完法之后,殷旭华已经开始被霍霍了,那人当然不会让殷旭华送他回去!
所以,这根烟有很大可能就是那人从殷旭华的手里接过来的,或许还在手里把玩了一会,这上面残存着他的一丝气息。
“你带着那女人闪远点,我试着用这根烟追踪一下,一旦我飞出去,你立刻回去控制住殷旭华!”何芸笙交代道。
我答应了下来,然后拽着高红梅往后退,高红梅一头雾水,她看不到何芸笙,当然弄不懂当下的形势,好在她现在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也不敢多问什么。
没等多久,我首先就看到车里面腾起了一缕黑雾,紧接着,那黑雾便飘散出去,何芸笙跟着黑雾飞了出去。
我拉着高红梅便往楼上跑,一推开门,就看到殷旭华睡在地上不安的扭动着,嘴里呜呜的叫着什么,看起来特别痛苦!
“快,找火盆、打火机,家里有公鸡吗?好吧,我也不指望你有,那你有什么?月经带,童子尿……”
我有点急了,因为准备并不充分,现在想要稳住殷旭华的状态有些难。
“卫,卫生巾可以吗?”高红梅红着脸问道。
我当即点头:“你有吗,要带血的,越多越好!”
虽然有点恶心,但是没办法,女人的葵水对阴煞之物有很大的扼制作用,处女的是精品,处女的初潮更是极品。
“我,我年纪大了,很快就要绝经了,这次很少……”
“尽力就行!”
高红梅准备去了,我这边在火盆里点燃纸钱,回想着奶奶教我的阵法,用香烛摆困魂阵,卫生巾来了之后,直接扔在火堆里面烧,门窗紧闭,整个空间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血腥味。
OMG,今晚回去之后,我得好好的把身上泡泡了!
殷旭华在困魂阵里面不断的翻滚,一滚到边缘便吃痛的大叫起来,整个人身体都是扭曲的,哀嚎的声音竟然带着一股奶腔,特别诡异。
高红梅在阵外急的直跳脚,几次想要冲过去都被我拽住了。
我知道何芸笙应该已经追踪到了那道士,正在想办法阻止他的续命阵法,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这边没稳得住的话,一切努力将功亏一篑,就连何芸笙也会有危险。
“你先回房里去吧,待会可能比现在更恐怖,我怕你冲动!”我推着高红梅,人家不是说嘛,吵不散打不散的才是真夫妻,高红梅平时可能强势了一点,但是受苦的毕竟是她男人,她情绪怎能不崩溃!
“不,我得陪着他,我保证不冲动,对天发誓!”高红梅恳求着。
我让她去厨房门口待着,手里紧紧的捏着黄符,只要感觉到不对劲,我就得贴上去,即便是保不住殷旭华,我也得克制住这鬼婴。
殷旭华在喊,那鬼婴也在哭,但是它还是不敢松口,紧紧的咬着殷旭华脑后的一撮白头发,用力的吸着,周围弥漫着一股一股的黑气,殷旭华全身开始痉挛,显然,对方迫于压力,加快了进程!
嘭!
一阵闷响,火盆里的火光,以及困魂阵所有蜡烛瞬间熄灭,线香没有火星,青烟直冒!
我的心猛地一塌,困魂阵被破了,对方的道行高过何芸笙,我的法力太弱,几乎是同时,我俩兵败如山倒!
何芸笙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就在我慌乱的想要冲上去贴黄符的时候,门外陡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走路声,直冲着殷家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