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雕虫小技岂能隐瞒得了汉子呢?汉子心中连连冷笑,暗自盘算,如她再耍小聪明,绝不手下留情。如见他将绿笛翻转,另一道笛孔正巧对准着炎帝,紧抿红唇,正要吹起,却不动声色,打算静观其变。
苏影颖深信红芷茵绝对不会出卖自己,既然使出苦肉计,必然有扭转乾坤的法子。
她放下一千万个心,红唇时张时合,蛊声一波紧接着一波,不断朝炎帝双耳钻进。
榆罔身子微微晃动了几下,刚朝地面坠到一半,猛地挺身直立。
苏影颖等人见他舌尖暴露在唇外,牙关紧合,怒视眼前的一切,吓得面白如纸。
苏影颖暗骂:炎帝啊炎帝,如本姑娘不如此,您能有机会活命的么?能屈能伸,这才是英雄本色,你怎么能这般执迷不悟呢!
炎帝榆罔性子刚直,怎猜得出她此时的真实想法?
苏影颖见他就要咬舌自尽,电光火石之间,蛊声暗换,榆罔随着蛊波强行张嘴,双眼向天,目光极为鄙视,对着自己冷笑道:“本王什么大风大浪没遇到过,如果就这么轻易命送黄泉,岂不被天下人所耻笑!”
众敌人纷纷讥笑道:“都快死到临头了,还敢这般嘴硬,真是不知好歹!”
炎帝榆罔在蛊音诱导之下,面色浮起一丝悲凉,泪光闪闪,沉默了许久,缓缓道:“虽说我并不畏惧死亡,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就这般轻易死去,我生平最大的爱好便是抚琴,岂不憾哉?”
汉子收敛起嘲笑的神色,面带一丝不忍,衰叹道:“不是我东夷不留情面,而是你自作自受,怪不得了别人。罢了罢了。”目光随后落到苏影颖和红芷茵身上,又道:“至于琴声我们倒是无心欣赏,还是让这落魄的炎帝为你两弹奏弹奏吧!”
凭着直觉,红芷茵和苏影颖二人隐隐听出了话中的警告之意,暗道:难道这是敌人故意所设下的圈套的么?为的就是试探我两是否真心归顺蛮人的么?想到此节,心中更为谨慎。
苏影颖和红芷茵异口同声道:“那可要劳烦这位兄弟安排了去处好了。”
汉子静静道:“西行五里之外的后山脚下有处小木屋,那虽说是临时搭建关押炎帝的牢房,但周围风景的确不错。”
听着他言语严厉之中带着许分柔和,红芷茵苏影颖两人已然猜出了敌人的用意:虽说炎帝榆罔已沦为阶下囚,但毕竟身份尊贵,不敢过分怠慢。如炎帝榆罔能屈能伸,想必也不会沦为衣不蔽体,浑身污臭的狼狈不堪的模样。
想到此处,心中不由得长叹数声,真心替他感到不值。
以当下的情形,只能随机应变了,别无选择。两人点了点头,不言片语,在敌人的带领之下,行出了屋外,眼睁睁看着炎帝榆罔步伐蹒跚,每行一步,锁在身上的桎梏便发出一阵凄厉的铿锵之声。
红芷茵和苏影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然而却装出无所事事的模样,以免被敌人有所猜疑。
反观敌人,苦口婆心相劝了一阵,见炎帝榆罔仍守口如瓶,目光呆滞,恍无其闻,已是忍无可忍,怒瞪双眼,大声呵斥。
那两名押解的士兵除此之外,不时高举皮鞭,朝着榆罔身上恶狠狠地抽打。
越发如此,榆罔越发显得镇定异常。红芷茵和苏影颖为之暗暗佩服之余,心泪如雨。
苏影颖想起之前对他的误解,愧疚不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所要坚守的东西,真不该强人所难。
想到此处,恍恍惚惚之间,不由自主微停脚步,几滴晶莹剔透的泪花在眼眶中娇滴滴打转了几下,顺着脸颊,不争气地滑落到红唇边上。
耳畔忽然传来“刷刷”连响,苏影颖猛然惊喜,抬眼望去,见敌人目光皆落在炎帝榆罔身上,这才心跳减速,面色如常。要不然,岂能遮掩得住敌人的眼睛,以致心血付东流。
原来那两名押解炎帝榆罔的士兵见榆罔放缓了脚步,怒从心起,举鞭疾挥,提腿踢膝,口中还时不时埋怨:给脸不要脸,亏了元帅给你安排那么好的地方,你却偏偏不知道我等用心良苦,白白浪费大伙的力气,真是不知好歹。还这般慢吞吞的,还不赶快走!
炎帝榆罔自从被关押,遭到严刑拷打以来,已有七日之久,此时的他早已精疲力尽,即便使出最会一丁点力气,脚步仍旧缓慢了许多。
众人再行了一阵,天色微明,微风阵阵,夹着秋菊的芳香,走到近了,细目看去,一干净整洁别致的绿竹小屋坐落期间,随着花海,若隐若现。
花影倒映在波光粼粼溪水之上,时荡时浮,如非敌人预先说明,真是让人难以联想到此处就是炎帝榆罔受刑的地方。
随着敌人的散尽,只剩下苏影颖,红芷茵,榆罔等三人。
炎帝榆罔连连闷哼两声,背着苏影颖和红芷茵,静若僵岩。
苏影颖长叹一声,低声道:“如我两刚才之所以那般如此,还不是想设法解救你的。”
红芷茵跟着道:“的确如此。其实这位是小羽人,我是小羽人的朋友。”
听到小羽人这三字,炎帝榆罔身子微微颤抖,面色动容,沉默了半会,缓缓道:“我已是即将死去的人,你两何苦这般执着呢!”苏影颖的英勇事迹早已传遍整个龙国,他怎能毫不知晓的呢?
苏影颖和红芷茵芳心为之大喜,炎帝榆罔已缓缓转身,低低地道:“多谢两位的心意了。只是我死意已绝,怒难从命了。”不由得凝视着东方的淡如秋水的朝阳,不知不觉间,泪光闪动,连连长叹。
原来苏影颖曾用蛊术让他将心中最大的愿望说出了,以致拖延时间,找准良机,将他从魔抓中救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竟会出言如此。
虽说之前曾打算不强人所难,但听着他那悲凉的叹息谈声,看着映照在他面上的淡阳余辉,内心忽觉阵阵不忍。
敌人大元帅早已命令士兵退避三里之外,不得打扰其奏琴,以榆罔以往的身份,军令如山,当真不假,苏影颖和红芷茵自然没所顾虑,有话畅言了。
忽然之间,榆罔目光闪动间,越发英气逼人,迈着阔步,走到竹屋跟前,微微止步,思绪倒转,若有所思道:“你觉得我帝凶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苏影颖沉默了半晌,想起了战神大闹云梦宫一事,正要启口,说说见解,却不知该不该说,只得傻楞原地,默然不语。
炎帝榆罔面朝竹屋,背朝她两,等了许久,身后仍旧寂静无声,面带苦笑,缓声道:“我已并非昔日炎帝,已是将亡之人,你何必顾虑,尽管但说无妨好了。”
苏影颖话到嘴边,便缩了回去,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缓缓道:“您的帝兄,虽然深爱着龙国,但这种爱而是出自于对权利的崇拜,并非是对子民一视同仁。”
万万没想到她年纪轻轻,竟有这般独到的见解,炎帝榆罔心中当之以奇,连声夸奖。
苏影颖正要答谢,炎帝榆罔面色再次僵硬,自嘲道:“我真的是痴心妄想,都到了这步田地,竟然还想改变帝兄。”不由得仰天长叹一声。
苏影颖急辩道:“您大不必如此灰心丧气,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您愿意我两出手相救,一切都不会晚的。就算不能改变您的帝兄,至少还有机会改变龙国的嘛!”她担心刺杀黄帝一事被炎帝榆罔知晓之后,他会念及昔日兄弟情分,会大发雷霆,急中生智,打了个圆谎。
炎帝榆罔摇头不止,轻声叹息道:“我是不行了的,曾贵为炎帝,如今,受此大辱,怎有脸面苟活于世。”边说着,蹬上竹梯。
苏影颖和红芷茵满怀心事,尾随其后,随着他一同上了竹楼第二层,默然不语。
炎帝榆罔闭目沉默了半晌之后,微微睁眼,凝视着悬挂在墙角处的木琴,许久之后,才缓移步子,向前走去,片刻之后,缓缓驻足,将琴取下,来回轻抚。
苏影颖和红芷茵等两人同时定眼看去,但见琴木油黑发亮,琴丝细长柔和。
炎帝榆罔将琴丝抚摸了一阵之后,缓缓回身,打了个“请”的手势,待她两人缓缓坐到了木凳上时,随即缓坐,将琴轻放于案上,指尖如浪,时缓时急。
这琴本是由上等楠木和春蚕丝制成,发出的琴声自然非同凡响,铿锵有力。
苏影颖和红芷茵虽不知道他所奏的是何曲,但听着那琴声,环望着那又木丝所泛出越发暗淡的光泽,仿佛看到了一位令人尊敬的帝王,经过命运的周折,忽然判若两人,有种末日即将降临的感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琴声忽止,“争”的一声,一道琴丝已断,射向炎帝榆罔的咽喉。
红芷茵和苏影颖面色为之大变,浑身剧烈颤抖。苏影颖强行起身,急然大声道:“您这是要干什么?有着连死都不怕的勇气,还怕活着么?”
炎帝榆罔咽喉献血沥沥直滴,见她已取出了绿笛,话音渐缓,道:“不必了……”
苏影颖见他面色严厉,无奈之下,只得沉沉收回绿笛。
炎帝榆罔面色动容,接着道:“临死之前,还能有幸弹奏生平最喜欢的曲子给两位姑娘听,已经了无遗憾了。之前,有一事有求两位,务必办妥。”
苏影颖和红芷茵异口同声道:“请说!”泪花闪动,心如刀割。
炎帝榆罔已是气若游丝,道:“务必帮我杀了帝兄,然后让龙国和积羽合并。只要将这两件事办妥,那么天下众生,皆为平等,将指日可待了。”
苏影颖闻言,面色为之大变,心如急浪,嗫嚅道:“您的帝凶,已……已……死!”说到“死”字时,牙关紧咬,几乎耗尽全身的气力。
炎帝榆罔闻言,面上露出一抹欣喜的神色,久久未散,嘴角颤动不休,许久之后,才强制镇定,喃喃道:“听这位姑娘的语气,想必黄帝定是死于你之手了。”苏影颖咬紧牙关,沉沉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炎帝榆罔神色兴奋异常,忽然击掌,浑身来了力气,提高声音道:“临时之前,还能再了却一桩心愿,真是苍天有眼。”想起之前所受的种种折磨,已然完全释怀。
苏影颖和红芷茵等两人见他已双眼急合,疾步上前,正要劝解,已然不及,忽听“争”的一声,如同夜枭之音,凄厉胆寒,又是一根琴弦断裂了,射向炎帝榆罔的咽喉。炎帝榆罔咽喉登时鲜血如注,面色苍白如纸,轰然倒地。
苏影颖和红芷茵同时弯身,食指朝他嘴鼻探了一下,只觉已无半点气息,不由得哀叹数声。许久之后,才缓缓起身,说些安慰亡灵的话后,苏影颖想起了炎帝所奏的那无词之曲,临死之前,竟然未提及将尸骨埋葬在何处,暗道:炎帝榆罔生平所愿并非这些。
当下将心中的困惑向红芷茵说了。红芷茵思索了半会,道:“小羽人,换成你是炎帝,你该会如何打算。”
苏影颖想起了炎帝榆罔生前的音容相貌,战神刑天大闹云梦宫,临死之前所说的话,一举一动,推测道:“以刑天对炎帝榆罔的忠心,自然将他两安葬在同个地方了。至于那无词琴曲,那定是为我两埋下的伏笔的吧?”
红芷茵捏指算了算光景,道:“时候不早了,等会敌人前来寻问之时,切莫暴露了刚才的实情。”
苏影颖镇定自若道:“那是当然的了!”
话音刚落,忽见远处有道身影离群而出,向前走来。离得近了,但见来人正是敌人大元帅,只是不知为何,他竟不配武器。
他恭敬有礼,行进了竹楼。此时,红芷茵和苏影颖早已踏下了竹梯,与他碰了个正着。
元帅缓声问道:“炎帝榆罔现在怎么样了。”
苏影颖镇定自若道:“弹琴之后,便折弦自尽了。”
红芷茵抢着道:“你说说,这人怎么软硬不吃,偏偏要寻死呢,这又是何苦呢?”
元帅面上却是片澜不起,平声道:“死了也罢,免得浪费力气。你两虽不能说服他,但是只要诚心归顺我族,还是能享受到很多好处的。”
红芷茵媚眼偷瞟,声音柔腻,道:“听这位壮士如此说来,想必战胜龙国,那只不过是吹灰之力罢了。”苏影颖心中为之一阵吃醋,暗骂:为了迷惑敌人,竟然连美人计都用上了,真是不知好歹!哼哼!
元帅哈哈大笑,拍胸道:“这你两尽管放一千,一万个心。”
话音刚落,忽听蹄声密集,放眼望去,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喊杀声,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
元帅面黑如漆,手臂青胫暴起,断喝道:“看你两若不经风的样子,没想到,竟会在附近埋下伏兵。”声响如雷,四周回荡。
苏影颖见他高举的手臂正要朝红芷茵头顶砸下,不及多想,手臂疾挥,截住敌人手臂。
僵持了片刻,敌人力道过于雄劲,苏影颖直感骨架欲裂,手臂阵阵麻疼。
红芷茵见状,手袖鼓荡,芳香阵阵,直朝敌人口鼻袭去。
谁料,片刻之后,那异香瞬间倒袭,朝着自己和苏影颖袭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收敛内息,袖风急退。
正要改换招式,忽听远处传来个洪亮的声音:“论武功,声望,老子哪一点比你差,为何族长偏偏选你当元帅,而不是我。”声音震得地动山摇。
元帅正绷紧的手臂忽然松弛下来,向红芷茵和苏影颖等两人抱歉之后,急然转身,只见来人身骨精瘦,身高九尺有余,心中虽然为之大惊,但却满脸平静道:“如你能改改你这暴躁的脾性,或许这大元帅之位就非你莫属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