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前,VR?莫名其妙地火了起来,业内人士振臂高呼,说?VR?元年已经到
来,媒体和资本开始热炒。体验过的玩家在短暂的新奇之后,嘀咕一句其实也就 那样,便很快就不感兴趣了。
可就连最资深的分析师也没有想到,这阵风潮来得快去得也快,除了?VR?本身
尚不成熟外,最关键的是几个神秘至极的组织在背后推动。可惜我不是科技界的 人士,要不然肯定能感受到这个冬天在?VR?领域的寒流涌动。
这一切都要从肖蝶的新发现说起。曾玩过那款诡异的?VR?游戏的玩家,因为特 殊的症状被精神病医院收容,一开始我们也想过这可能是意识世界入侵的前驱, 可怎么都没想到,这些前驱的灵魂虽然和人类近似,却完全是一种异类。
就像人和大猩猩的基因相似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可就是百分之一的差距, 决定了人类和大猩猩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生物。
肖蝶所说的来自意识世界的灵魂和人类灵魂的区别也是这样:看起来微不足 道的一点不同,实际上有着本质的区别。
而这些异类降临的方式,是通过流行于网络的一个叫作《古蜀密码》的免费
VR?游戏。 一开始我们也感觉奇怪,目前的?VR?设备只能利用人的视差原理,勉强欺骗人的
视觉。由于屏幕分辨率和刷新率还不够高,人们离真正的沉浸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也就是说,目前的?VR?设备还是一种极为低端和粗糙的虚拟现实设备,和黑客
帝国中那种能够让人的意识完全进入以假乱真的虚拟世界的体验,还差得太远。 按理说,这样的设备怎么可能完成意识世界中的意识生命体入侵现实的壮举? 随后肖蝶的解释,让我们明白,也许真的有这个可能性。
几年前曾有一个很有趣的催眠测试,出题者会先出一些看起来简单的数学 题,测试者必须集中精神以很快的速度心算,然后出题者突然让测试者在一个区
间内选数字,大部分说出的数字,基本上会被出题者猜中。还有的测试是心算一 些题目后,让人默念一个数字一定时间,然后随口说出一个蔬菜或面部器官的名 字,说出的答案往往也会事先被出题人猜中。
这其实是一个心理暗示的小测试,是根据人的大脑思考的逻辑来进行的。虽 然测试不会百分百准确,一般能达到百分之八十左右的准确率。这就说明了,人 的大脑的思考模式,是能被人为控制的,这也是大部分催眠的基础。
每个人的大脑中都有一扇门,平时这扇门把潜意识牢牢地关住,可只要拥有 打开这扇门的密码,那么催眠者就有可能看到一个人潜意识中藏着的连他自己都 “意识”不到的东西。而大部分的催眠,一般会通过声音和视觉进行。
很多影视作品表现催眠时,往往有两个特定的动作:一是使用一块怀表或吊坠 在病人眼前晃动,转移病人的注意力;二是催眠师会用尽量轻柔和缓的语气不停地 给病人语言暗示。更高明一些的催眠师,能够通过给对方展示一些看似没意义的图 画,让人进入催眠状态。不管是哪一种,都说明了催眠离不开视觉和听觉。
人的五感收集外界信息的比例,从高到低依次是视觉百分之八十三,听觉百 分之十一,嗅觉百分之三点五,触觉百分之一点五,味觉百分之一。
这意味着一个人大部分的信息获取,是通过靠视觉和听觉。也就是说佩戴?VR
头盔,其大部分感知都来自一个看上去粗糙笨重的盒子——想想也挺可怕的。 即便是目前还不成熟的?VR?设备,至少在视觉和听觉上,能勉强做到一定的沉
浸感了。VR?设备完全隔绝了现实的光线,佩戴者的眼睛只能看到一个密封盒子中 的屏幕,再戴上耳机,佩戴者基本就和现实世界隔离了。
那个诡异的游戏配合?VR?设备,足以欺骗人的视觉和听觉,设计者又在游戏里 设置了许多不易察觉的心理暗示,久而久之,的确有可能犹如催眠一样改变一个 人的性格或者对某些事物的认知。
可要说直接让意识世界中的意识生命体降临,感觉还是不够。
“你们是否还记得,所有通向意识世界的入口,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 处于北纬三十度附近的地磁异常区域。”再一次碰面,肖蝶对我和敖雨泽说道。
“你是想说,那些异类能够通过?VR?设备入侵,和地磁异常有关?”敖雨泽问。
“我调查了这些被异类灵魂占据的身体的玩家所采用的? VR? 设备,发现虽然品牌 不一样,但都有一个共同点,它们都属于能够小范围移动的高端设备。而支撑玩家能佩 戴设备小范围移动的技术,一般是通过激光定位装置或者电磁定位装置。”肖蝶说道。 “激光定位或电磁定位……我明白了,在这些装置生效的区域内,实际上形 成了一个十分微小的电磁异常带。这个异常带本身不会对人体产生任何副作用, 可如果配合那个诡异游戏中潜藏的心理暗示,那么来自意识世界的纯意识生命
体,则有可能趁机降临到现实中来。”我说道。
“也许意识世界中还存在某个发射端,只是发射的不是电波,而是意识波。 通过特定的磁场转换,这些意识波会被定位装置接收然后逐渐影响头盔的佩戴 者。当佩戴者的游戏进程达到一定的程度,这种影响就不可逆转,佩戴者原本的
意识会被压缩甚至被取代。所以即便现在的?VR?设备做不到意识沉浸,也能让那些
异类的意识通过这些设备降临。”我深吸一口气,说道。 “不,你们还忘记了一个重要的因素。”肖蝶苦笑道。 “什么?”
“纵目神!” “古蜀五神之一的纵目神?和巴蛇神、太阳神鸟、蚕女神以及青铜神树并列
的神灵之一,你是觉得这件事和它有关?”敖雨泽皱眉道。 “如果没有纵目神的话,我估计只是通过简陋的?VR?设备,根本做不到让这些
异类的意识传递过来。别忘记了,纵目神最擅长的是什么。” “纵目神是古蜀时期对纵目现象的崇拜而诞生的神灵,说白了就是对眼球的
崇拜……VR?设备会完全隔绝现实光线,通过两块渲染画面的屏幕造成视差形成三
维纵深感,也就是说这种催眠,是完全通过视觉来进行的。如果是这样的话,可 能还真逃不开纵目神的手脚。”我说道。
我估计这世上只有纵目神能做到通过视觉进行大规模的催眠,除了这样的神 灵,连最高明的催眠师都做不到。
“那么有没有可能,精神病医院里收治的这一批患者只是被催眠了,他们 以为自己是异类,他们其实还是本人,只是失去了原本的记忆,潜意识里被种下 了新的记忆?我觉得这样的解释,比意识世界中的异类灵魂降临,要说得过去一 点。”敖雨泽说道。
“不可能,我在精神病医院的时候,曾深入那个病人的潜意识,你们绝对无 法想象我看到了什么。那是一片完全由纯意识体构成的汪洋大海,浩瀚无边。里 面意识体的数量估计上千亿甚至万亿,这些意识虽然聚在一起,可又彼此独立, 病人的意识只是其中的沧海一粟。最关键的是,这些意识似乎对整个人类世界, 都抱着深深的恶意。”肖蝶摇头说道。
“无数的意识体聚集在一起,那不就是西方学者一直声称的盖亚意识?整个 世界的意识本源?”敖雨泽惊诧地说道。
“或许是这样,但即便是盖亚意识,也和人类所在的地球的盖亚意识无关。 那种深沉到让人绝望的恶意,我只稍稍感受了一下,就差点精神崩溃。我估计那 应该是意识世界中的本源,或许它还有一个称呼——古神!”
我的心一沉,想起前往黑竹沟前夕遇到过的世界树组织。在他们口里,也有 一个“古神”,这个古神比古蜀五神存在的时间还要久远,甚至连古蜀五神的出
现,也和它有关系。
后来古蜀五神不知道为什么和它反目,其中最强大的巴蛇神甚至一度让它 陷入沉睡。但后来它也摆了巴蛇神一道,在古蜀国灭亡前夕,诱惑了最后一任蜀 王,十二世开明王杜卢派五丁杀死了巴蛇神留在人间的肉身。
而张九红所在的张家,其血脉据说也是这个古神赐予的。它既是张家人血脉 传承者力量的来源,也是张家所背负的诅咒源头。
如果说这些借助?VR?设备侵入现实世界的异类其灵魂和人类相似但又不同的
话,那么它们来自于这个神秘而强大的古神,就完全说得过去了。 意识世界本身就是现实世界的暗面,全世界的神话故事都有记载的地府、黄
泉、冥土和地狱,其实很可能都是指意识世界。在一些神话传说里,也有末法时 代地狱之门大开,魔王降临伪装成为神灵行走人间的典故。
作为世界暗面的意识世界,可能背负的是整个世界的负面因果,用佛家的话 说,就是这个世界千万年来积攒的业力,就如同地狱里被折磨了上万年的鬼怪对 活人的世界充满了憎恨。这庞大的意识本源,或许因为不堪重负也渐渐对我们所 处的世界充满怨念和恨意。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肖蝶投入到对这些异类的甄别中。或许因为事关重大, 铁幕和真相派一起发力,世界各国开始将这款?VR?游戏列为违禁品,就如同那首因
为太多人听过后自杀的音乐《黑色星期五》一样。 可惜很多事情不能被普通民众所知悉,不然说不定会惹出更大的乱子,所以
清缴这款游戏的名头是未获得出版审查之类的。 好在目前拥有高端?VR?设备的人并不多,而且不全是游戏玩家。在铁幕的一个
技术团队的大数据技术支撑下,绝大部分下载过这个游戏的玩家都被甄别出来, 各国开始将这些玩家以各种看似不相干的理由扣留。
在肖蝶的带领下,无数催眠专家临时组成了一个甄别小组,小组使命就是根 据肖蝶提供的部分特征和催眠手法,将那些潜在的异类找出来。
实际上已经发病的异类是最好甄别的,我们最担心的反而是那些安全降临, 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和正常人类有区别的异类。这些异类完全可能成为打入人类 社会的间谍和棋子,将来在关键时刻干点什么,或许整个世界都会遭殃。
后来我们又发现,这些异类潜意识里居然埋着某种逻辑炸弹,一旦被问及 和意识世界相关的关键问题,如果熬不过刑讯想要透露什么,其意识就会很快消 散,只留下一具犹如植物人的躯壳。
正当我们以为可以借此对更多被怀疑的对象进行甄别时,却接到一个噩耗, 那就是张九红突然打来电话说,她曾经能够看透的许多命运线,都陷入模糊,有 的甚至开始断裂。
这让我们大为吃惊,张九红作为张家她那一代血脉浓度最高的传人,或许是 击溃意识世界入侵的一个重要人物,而她作为能部分看透命运线的人之一,在旺
达释比已经死亡的现在,其重要性可想而知。
可现在,她居然说这个世界的命运,渐渐被迷雾笼罩,天机混淆,无法看 透,这是否意味着意识世界的大规模入侵即将开始?这是它们对我们的反击?
命运线的本质,犹如佛家说的真如缘起,也就是一切的因果的起因,顺着这 条线,能看透过去,知晓未来。如果这条线断掉了,未来或许会变得模糊不清, 再也不可预测,最坏的情况,甚至会因为未来的改变而影响现在。
这是一种极为古怪和违心的概念,一般认为改变过去可以改变现在,改变现 在才会影响未来。这种认知认为时间是线性的,犹如被一条线贯穿,改变前面的 节点才会影响到后面的,有先后顺序。
可如果按照命运线的说法,贯穿的时间实际上更像是一个不规则的立方体。 因为两根命运线交汇就有可能形成一个平面,让时间的线性彻底改变。无数的命 运线彼此交汇,最后形成的维度比平面要多出一个,犹如三维立体,改变其中一 个节点,不仅会影响被改变的这个节点的“未来”,还有可能影响到这个节点的 “过去”,甚至是节点附近类似的其他节点。
所以当部分病人的记忆在清醒期被不断重置时,肖蝶以为这是记忆被“回 溯”了,但实际上被回溯的是这个人的命运线,而这种回溯很可能会影响更多人 和更深远的事。
就像在湖面投下了一块石子,哪怕石子已经沉下去,湖面上的涟漪还会持续 一段时间。
我们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或许古神以及意识世界的纯意识生命体,根本不 在乎这些入侵到现实的异类是否会被找出来。相反,在某种程度上说,他们是鼓 励被找出来,然后以主动送死一样的方式,让自身的意识很快消散。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不是为了入侵,更像是来自杀的。”在眼睁睁看着几十 个病人变成植物人后,肖蝶对我们说。
或许是在印证这个猜想,接触过那个诡异的?VR?游戏的玩家群体中,居然开始
出现不少主动自首的,即使对他们的抓捕已经停止。到最后,这些自首的玩家中 有不少开始用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自杀。他们能控制身体,停止呼吸,不借助任 何外力和工具憋气死亡。
而死亡后的玩家,虽然没有像之前那几个盗墓者一样变成干尸,可依然有一 个共同点,那就是眼睛充满了血丝,而且极度朝外凸出。
在动物界,有一种叫作旅鼠的老鼠,一旦它们的数量超过一定限度,超过了 当地环境的承载量,旅鼠就会成群结队地跳入大海自杀,直到族群数量恢复到正 常的水平。
可我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侵入人类世界的异类,居然也会这样做。
一开始我们以为他们的自杀是想要掩护自己更重要的同类,直到大部分被我
们认定的异类陆续死亡后,我们才反应过来,这或许和张九红所说的命运线断裂 有关。
这些异类的死,很可能是造成命运线开始混乱的原因,他们知道自己肩负的 使命。这根本不是一群入侵者,而是一群义无反顾的敢死队。
他们求死的目的,就是让命运线不再能被人看清,从而掩盖真正的意图。或许 这些异类的灵魂在意识世界内,也占据着一些关键的节点,他们的存在牵扯到一些 玄妙的东西,只有他们来到这个世界死亡,让意识彻底消散,才能了断一些因果。 大致想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却无法看透意识世界下一步到底要干什么。而江 口沉银遗址的挖掘工作,也不太顺利,目前被挖掘出来的都是一些大西国的文物
和大量的银块,和七杀碑相关的东西,半点影子都没有看见。 遗址现场也从来没有蛇侍出现的痕迹。当初那条蛇侍的出现,像是故意在等
我和敖雨泽一样。
由于暂时找不到头绪,敖雨泽又接到命令被调回总部内查另外一起神秘事 件。据说 ?JS ?的残余势力又被人组织起来,正在进行某些危险的实验。
我反倒是闲了下来,利用这段时间决定和姐姐回一趟老家。姐姐结婚好几个月 了,本来早就应该和姐夫一起回老家看看,正好这次有我陪着,也就顺便一起了。
二〇〇八年以后,四川投入了大量资金进行基础建设,除了一些极为偏远 的山区,村村通公路的目标基本已实现,通车公路一直修到了我们老家的村子附 近。而在以前,到了镇上还要走上好几个小时才能到村口。
只是我们老家在汶茂交界的岷山深处,位于两座大山之间的山谷中,公路只 修到其中一座山的山脚下。不过这也怪不得他人,我们老家所在的是一个几百人 的村子,将整座山打通隧道的代价实在太高。
最终,我和姐夫背着行李,姐姐挎着一个小包,沿着山间的小道翻过山脊。 往山下走的时候已经能够看到村子里的炊烟了。
这已经比之前省下了近三分之二的时间,而且我现在的体质比普通人好, 并不觉得累。只有姐夫徐坤偶尔抱怨几句,但看到我背的行李重量几乎是他的一 倍,还是咬着牙老老实实地跟在我和姐姐后面。
快到晚上的时候,我们终于到了村口。我有一年多没有回来过了,而且精气 神和之前也有了点区别,所以当村里人看到我们的时候,愣了一阵才认出我和姐 姐来。
我们不时和村子里的乡亲打着招呼。虽然和大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可这 里毕竟是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所有的童年回忆都在这里。
村子里没有基站,也就没有手机信号,但是前两年通了有线网络,家里安装 了固定电话。我们到镇上就已经给家里打了电话,因此父亲早早地就等在村口迎 接我们。
家里的状况比前几年好了许多。我大学毕业后,父亲就没有外出打工了,用这 些年存的钱翻修了老房子,在村里也算是不错的了。
去年我和姐姐又都寄了一些钱回来,给家里添置了几件电器,房子也简单装 修了下。姐夫到家后松了一口气,原本他以为这里是与世隔绝的山村,电灯就是 唯一的电器。
随着这些年村子里的人出去打工,村里年轻人已经很少见了,大部分是老人 和留守儿童。村里人在外面打工挣了钱,往往会选择在茂县的县城里买房将家里 人接出去。
只是许多老人不愿意到县城里享福,情愿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在土里辛苦刨 食。真要让这些老人去城里闲着,反而三天两头就会觉得不自在。
人老了,就更加舍不得离开老家,这或许就是落叶归根的传统思想。我的父 母也是如此。几个月前姐姐结婚,父母来到省城,我和姐姐都曾劝过他们留下, 毕竟省城里医疗条件更好。可两人不听,说是住不惯,又有雾霾呼吸不畅快,坚 持要回老家。
到家后,看着高兴得一直合不拢嘴的父母,这阵子追查关于意识世界中的异 类而有些憋闷的我也彻底放松下来。母亲张罗着晚饭,一共九道菜,是按照招待 贵客的九大碗来制作的。
我和姐姐作为子女,自然用不着这么客气,可姐夫是第一次上门,我们也算 是跟着姐夫享福了。作陪的还有家里一个远房长辈,从辈分上算,我和姐姐要叫 他三叔公。
九大碗也叫作“九斗碗”,本来是羌族名菜,由于村子附近有许多羌族同 胞,受此习俗影响,村子里招待贵客也都采用这样的形式。过去的九大碗是九种 蒸菜,在村子里演变为上干盘、凉菜、炒菜和汤菜等九道不同的菜品,一般都是 婚丧嫁娶或有贵客到来才会做。
九道菜光是从外表看,可能不觉得光鲜,甚至有些土气,可所有食材都是天 然无污染的,味道很是不错。最终我们六个人吃下了大半,肚子都有些撑。
吃完了饭,姐姐和母亲收拾了桌子,去厨房洗碗,我们四个男的则坐在堂屋
(相当于客厅)里聊天。姐夫明显有些提不起兴致,不过出于礼貌还是有一搭没 一搭地和我们闲聊。
三叔公恰恰相反,或许是太久没有见到我这个后辈了,因此一直兴致勃勃 的。后来不知聊到什么,他突然提到了余叔。
对于余叔,我的情绪一直十分复杂。他在我十二岁那年,对姐姐有过救命之 恩,可后来却走到了我的对立面,最终在五神地宫中身亡了。而且当年还不过是 个中年人的余叔,后来却成了一个被毁容、看上去苍老到极点的怪异老头,这之
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认的一点是,当年余叔早就对我
不怀好意,试图拿我进行一次血祭,想要逆天改命,夺取我身上的金沙血脉,最 后这一图谋被我父亲请来的旺达释比给破坏了。
当年旺达释比和余叔肯定交过手,最后旺达释比胜利了,只是这个过程,我 只有一些模糊的记忆碎片。
不过这也可以看出,父亲应该不是简单的一个打工者,他能认识旺达释比, 对于我们家族的血脉传承肯定是知道一些的。
甚至当年父亲还差一点和小叶子的母亲结婚,如果不是小叶子的母亲最后选择 了叶暮然的话。真要说起来,我们这几辈人之间,或许早就注定了有宿命的纠葛。
“十几年前余仁贵还在村子里的时候,我就觉得这小子是个干大事的人,可 我还是没有想到,他搬出村子后,居然成为了大老板。”三叔公唏嘘道。
我没有太在意,余叔当年早就加入了?JS?组织,而且身份地位都不低,以?JS?组
织的实力,不知道多少大老板为了长生药要巴结他们,就算表现得再有钱也不算 什么。
可接下来三叔公的话,差点让我冷汗都惊出来了。 “我上个月去我家小子那儿待了几天,你们都知道我家小子在茂县县城里混
得不错,有天他请领导在城里最大的酒店吃饭,你们猜我看到谁了?” “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余仁贵大老板吧?”姐夫徐坤懒洋洋地问。大概在他
眼里,村里的老人看到稍微有点钱的人,都以为是大老板。 三叔公一拍大腿,说道:“不是这龟儿子还是谁?你们不晓得,这龟儿子现在拽
得二五八万的,老子和他打招呼,他居然不理老子。”说完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
“三叔公,我想你看错人了吧?我听说余仁贵去年已经死了。”我淡淡地 说。这一点我完全能够确定,当时余叔的尸体就在我眼前,我亲眼所见,还能做 得了假?
“谁说的?胡说八道!老子当年和余仁贵经常一起喝酒,还能认不到人?而 且他龟儿子脖子上有一块胎记,看起来像个水雀儿,那就更不会是别人了。”三 叔公瞪了我一眼,打着酒嗝很不满意地说。
我的心一沉。三叔公虽然为人粗俗,却从不说谎骗人,他既然认定上个月看 到的人是余仁贵余叔,肯定就不会错。可余叔明明已经死了一年多了,怎么可能 会在上个月出现在茂县?
我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始终想不明白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变故。是余叔 神不知鬼不觉地复活了,还是三叔公看错了?我当然是愿意相信是后者,比起死 人复活来,后者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不过那龟孙子不认老子,老子最后还是找到办法确认是他个瓜娃子。”三 叔公得意地说。
“您老是怎么确认的?”我给三叔公的茶杯里添了些开水,装作不经意地问。
“十多年前,这龟儿子离开村子前两天,偷偷去了我家隔壁的张寡妇家。 那天老子刚好肚子疼,半夜起来解手,遇到这龟儿子从张寡妇家出来,背上还背 了个崭新的背包。这龟儿子走得急,身上掉了东西都不晓得,最后被老子捡到 了……”
我感觉呼吸都有些紊乱了。十几年前,又是余叔消失前两天,不就是我失 去的那几天的记忆吗?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只有一些关于血祭的模糊记 忆,可具体过程和细节,一直弄不清楚。
我曾经也问过旺达释比,可每次他面对这个问题,都是一副不可说的态度, 直到他临死前,都不曾告诉我那天发生的真相。
“你捡到的是什么东西?”我定了定神问道。 “一个好看惨了的金属盒子,有点像不锈钢,颜色是银色的。我本来以为很
值钱,后来拿去卖,别人说不清楚是啥子金属的,只肯给几块钱,后来我就丢到 家里没去管了……”
“活性金属。”我在心底暗暗地念叨了一句。 这种金属极为稀有,里面添加了时光之沙的成分,不仅极为坚固,而且装在
盒子里面的东西会始终保持新鲜,就像盒子内的时间停滞了一般。 敖雨泽说铁幕曾做过一个极端的实验,将一片新鲜的肉放入活性金属制作的
盒子中,过了三年再打开。经过检测,那片肉和刚放进去时毫无二致,原本屠宰 过程中沾染上的少量细菌反而完全消失了。
“然后你就问他关于这个盒子的事了?”
“是的,我就问这龟儿子,你那年从张寡妇家出来的时候,是不是掉了东 西。你猜怎么着,那龟儿子眼珠子瞪得老大,然后还请老子喝酒,开的是最贵的 茅台。”三叔公得意地说。
“那金属盒子你还他了?” “那肯定啊,怎么说他都还是意思了一下。一个破盒子,不是金的也不是银
的,估计是张寡妇给的定情信物……”三叔公嘿嘿地笑着,神色间带着说不出的 猥琐。
如果三叔公真的确定他上个月见到的人就是余叔,那么事情的发展,好像越 来越诡异了。难不成死人真的能够复活?
不,绝不可能,姬巧玉这样能够看透命运线的人,比起余叔来高明了不知道 多少,可她花了三十年的时间,都没有找到让她死去的儿子复活的办法。余叔就 算是古蜀王朝鱼凫一族的后裔,也不可能拥有死后复活的神通。
那么真相只可能有一个,就是一年多以前在五神地宫中死的不是余叔,当时 的尸体早就毁容了,余叔当时不过是诈死来脱身,以此躲避铁幕的追杀。
而且之前敖雨泽提到过,她要回铁幕执行一项任务,这项任务和?JS?组织的残余
势力有关。如果这么分析的话,能收拾?JS?组织残局的人,很可能是余叔本人了。
“真是想不到,你居然没死。”我在心底喃喃地说,脑子里不由自主地闪过 睡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身穿黑袍、脸上戴着黄金面具的巫祭的身影来。
那是我儿时的梦魇。一年多前,我以为自己亲手将这个梦魇终结,可现在看 来,他不过是暂时蛰伏,等待着更好的机会。
“余仁贵真的没有死?”一直在旁抽着旱烟没有吭声的父亲突然问道。
“真的没死 ,那龟儿子还给了 我一万块钱,我 才把他丢的金属盒子还 给 他。”三叔公强调道。
“天色不早了,我送三叔你回去。”父亲将旱烟的铜烟锅在地上磕了磕,倒 出里面没有燃尽的烟丝,起身准备送客。
三叔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边朝门外走,一边说:“送啥子送,老子又没有 醉……”
父亲还是坚持送三叔公回去,都在一个村里,也不是很远。只不过十多分 钟,父亲就回来了。
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父亲路过我身旁时轻声说:“康娃子,既然余仁贵没有 死,那你就要多加小心了。”
我张了张嘴,看到姐夫还在一旁,也不是问的时候,就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表示知道。可不管怎样,我感觉关于十几年前的那件事,父亲知道的东西,要比 我想象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