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龙之渊和金翅将军,雨末长舒了一口气,赤龙君委到身边,刚给雨末按了两下头颈,紫龙君和六皇子就提着食盒进了正堂。
“默君,吃饭!”赤龙君很是高兴,冲到桌边,看着紫龙君和六皇子一样样端出来各式菜肴,玉盘珍馐。一边是红红火火的酱肉菜蔬,一边是玲珑鲜嫩的八珍玉食。一边是辣,一边是甜,倒是泾渭分明,各投所好。
六皇子摆好碗筷,站在了紫龙君的身后,但是眼光却停在了赤龙君的手上。六皇子瞧见了赤龙君爱吃什么,也瞧见了赤龙君觉得好吃的都会夹给雨末一点尝尝,即使被嫌弃的丢回来,赤龙君也是笑颜不改,即使是雨末咬了一口觉得不对口味又丢回来的,他也是照吃不误。
六皇子默默侍立着,面上无波无澜,心里五味杂陈,翻江倒海。若是有一个人也能如此对自己那该多好,如果那个人碰巧是赤龙君这般的人那该多好。
紫龙君垂着眼帘默默吃饭,雨末说多谢他辛苦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他轻轻嗯了一声,雨末又说不必每顿饭都做得这么繁杂,他也是轻轻的嗯一声,然后再默默的看着月影爱吃什么,末儿爱吃什么,然后记在心里。
雨末看着赤龙君大快朵颐,心里很高兴,几经出生入死,如今有这样一个夜晚,能够看着他单纯的满足于吃一口可口的饭菜是多么难得。再看紫龙君,一粒米一粒米挑着吃了半天,也没吃下几口饭菜,桌上这一半本应咸香酸辣的菜不是淡了就是太咸,不是太辣就是太酸,而另一半酸甜口味的饭菜赤龙君却吃得津津有味,那是六皇子的手艺,雨末心里知道紫龙君又在修灵,刚刚经历这一场劫难,若不是紫龙君有灵力相助,丢的怕是赤龙君和紫龙君两条性命。
雨末心里翻腾,却不敢开口阻止紫龙君修灵,虽食不知味,但是保命为先,暗自打定主意,既然紫龙君舍不得灵力溃散,就暂且如此,等着天下安定,再劝紫龙君享受人世繁华。
吃过晚饭,明震早早的候在了雨末和赤龙君的住所外,秀儿抱着吃过奶,洗过澡的小鬼也送了回来。
赤龙君抱过小鬼,放在床榻上逗弄起来,雨末看着赤龙君一副喜滋滋的样子心里好笑,那么暴躁的一个人却有兴趣哄着孩子,看着一副狠辣的面孔,却能逗得孩子咯咯地笑。
明震跟着赤龙君进了屋,还是跪在赤龙君脚边,赤龙君看了一眼,丢了一句,无论默君说什么你只许答是,不许答否,明震低着头答是。雨末坐在赤龙君对面,叫了一声明震,明震转身跪坐过去。
雨末喝了一口茶,看了看烛火辉煌,亲人在旁,突然就勾起嘴角笑了,本来雨末一直很头疼,若是明震等人知道了赤龙山一战的真相,会不会破坏了明震与龙之渊的感情,会不会让明震左右为难,又该让明震如何面对明霁等人。
此时,他突然觉得真相也许不必每个人都知道,龙之渊已经认了错,死了的人不能复生,又何苦让活着的人多受一份折磨。
“默君!”
明震见雨末只是低头浅笑并不做声,就跪直身体,郑重的拱手道:“明震愿听默君差遣,无论默君要我做什么,我只答是,不答否。”
雨末抬眸望向明震,那是个毁了容颜却日益坚强的男人,如今可以和心爱的女人守着一座城,虽有遗憾……
遗憾,孩子!
雨末不言又转头去看赤龙君和小鬼在床榻上翻滚着嬉闹,小鬼是蛮族的血脉,“明震,你可愿意收养小鬼?”
“什么?”
“什么?”
明震愣住了,稍一停顿又赶紧道:“是,我愿意!”
而赤龙君却不干了,一把抱起小鬼,紧张道:“你,你说什么?你要把小鬼给明震?”
“月影,明震和龙姑姑没有自己的孩子,这小鬼也没有亲生父母,把小鬼给明震和龙姑姑抚养,这不是正好吗?”
赤龙君看看明震,又看看怀中的小鬼,“不行!他们,想要孩子可以自己出城去捡,这个,不行!”
雨末不禁觉得好笑,“月影,难道你打算自己养着小鬼?”
“不行吗?我养着,我们一起养着,不是很好吗?”
“荒唐!”雨末面色不悦,“今晚不要让他在屋里,半夜三更的哭闹。”赤龙君看了看怀中的小鬼,已经睡了,“晚上吃奶,秀儿就抱走了,我就搂着睡半宿!”
“那也不行!”雨末的声音稍微大了些,吓得小鬼在赤龙君怀中一抖,赤龙君紧紧搂住小鬼,摇晃着臂膀哄了起来,“默君!你如何如此没有爱心?连个孩子都容不下!”说完,赤龙君愤而起身,抱着小鬼出了门。
雨末摇了摇头,见明震起来要追,又一把将他拉了回来,“明震,你坐,不要理他!”
“师父!他!”明震知道此时即使追出去,也会被赤龙君撵回来,不讨好!再说,赤龙君在和雨末生气,他哄也无益,就又重新跪坐回雨末面前。
雨末托腮看着面前的明震,“明震,你喜欢我喊你表哥,还是喊你师兄?趁着赤龙君不在,咱俩说点体己话。”
明震低垂着眉眼,表哥?没错!师兄?也没错!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这样亲切的称呼了,从到了神界,就不能再称呼原来的亲属关系,到了神宫,连原来的名字也不能再用,从此改了明震这个名字,也被叫了十几年了!听到雨末表哥,师兄的叫,明震眼中流转,脸色都浮上了一阵薄红,但他哪里敢应?
“默君,还是请叫我明震吧!习惯了!”
“明震,你还是那样古板!”雨末也不与他计较,明震在青龙山待了三年,又在神宫守了七年,十年的时光,早都刻画在了他的骨血里。对于雨末尊卑长幼不过是礼仪规制,竭力遵守,偶尔冒失都不在意。但是,在明震的心里,默君为尊,这句话赤龙君交代过一次,他就会永远铭记于心。何况,紫龙君和赤龙君都以默君为尊,他还哪里敢受雨末叫他一声表哥或者是师兄。
烛火摇曳,往事浮尘,雨末从懵懵懂懂的少年,变成了如今辖制紫龙君和赤龙君,统领神界,安定天下的默君。可是与他最亲近的,除了紫龙君和赤龙君,就要数明震了,雨末又盯着明震看了一会,虽然什么体己话都没说上,但是有这份陪伴,这静谧且安宁的时光里,有表哥和师兄在旁,雨末还是觉得心里很是满足,眼里含光,嘴角有笑,心里默念两声哥哥,这是我的哥哥。
赤龙君再回来怀里已经没有了小鬼,踹了门,蹬了靴子,独自蹦上床榻,摔落罗帐。
明震见此情景,赶紧起身告辞躲了出去。
皓月皎皎,长夜漫漫。雨末独自坐着饮茶,看着烛火昏黄中,一室温暖,听着轻纱罗曼中,一人折腾。脱了外袍,甩出罗帐,中衣也扔到床边,内襟团成了球,砸向雨末这边,雨末笑笑一件件整理好衣服,又坐回原处品茶。
室内安静了一会,终于赤龙君还是憋不住,从床榻里蹦了出来,怒道:“大晚上的!你不睡觉,是要坐到天亮吗?”
“我还有些兴奋,心里激荡,不忍睡去。”雨末低头嗅着茶香,抬眼一抹柔光闪过,赤龙君被那双眼睛一扫,就心里痒痒,语气就缓和了很多,“你兴奋什么?”
“月影过来,我讲与你听!”雨末一边招手,一边就添了一碗茶放到桌角。赤龙君只穿着长裤,赤着臂膀就挨到了雨末的身边坐下。
“月影,我曾经以为像灭世军这样暴戾的军队必须被消灭掉,否则兵连祸结,尘世永无安宁。但是,如今四支灭世军却齐聚西陵国北境,北苍、金翅,还有麒麟和震虎都要为天水城出力。月影,我好高兴能有今天,世道轮回,曾经恶贯满盈的灭世军如今……”
赤龙君侧坐到桌子上,俯身凑到雨末的脸前,捏着雨末的下巴道:“那也要谢默君给他们改邪归正,浪子回头的机会,若是依着我,必然还是像屠戮金翅军一样,把他们都赶尽杀绝!”赤龙君舔了舔嘴唇,又轻柔的摸了摸雨末的脸,“默君良善,总愿意把人往好处去想,再坏的人,也总愿意给他机会改过。”
雨末灿然一笑,道:“月影口中那再坏的人指的是谁啊?”
赤龙君转了下身,正对着雨末坐好,“默君!”赤龙君将雨末揽进自己的怀里,“若不是默君良善,月影都不知死了几回了!你当真没有恨过我吗?”
雨末听着赤龙君强劲有力的怦怦心跳,“月影,你活着真好!我怎么会恨你?我知你心底存着善念,你杀人也是为了正义,只是你以为的替□□道在我看来并不和天理。好在,你这些年听我的劝,除了自保,不再杀人,你相信我,少造杀孽,受益的是你自己。”
“嗯!”赤龙君叹了一声,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重新缩了腿,倚靠在桌上,饮了杯茶,拢了拢雨末给他披在身上的外衣,“都听默君的,这辈子给你当牛做马!”说完,赤龙君一边坏笑着,一边又托着雨末的下巴,舔着嘴唇把当牛做马四个字又小声的说了一遍。
“小鬼呢?”雨末推开了赤龙君的手,似乎还有话要说。
“秀儿抱走了,今晚上她搂着久良和小鬼,不送回来了。”赤龙君从桌下下来,就滚到了雨末的怀里,雨末揉着赤龙君的头,“月影,那震虎将军在正堂跪了几日了?”
赤龙君慢悠悠的答:“明天就是第十五日了!今天平昌还来求过我,说他父亲受罚从晨晌跪到黄昏,每日只食一餐,怕是再这样下去,身体要撑不住了。”
“我昨天见了他的背影,似乎瘦了许多。老将军也是年纪大了,差不多了,你看呢?”
赤龙君枕在雨末的腿上,抬头看着雨末道:“我都听你的啊!你说杀了他,饶了他,我都听你的!”
“我在跟你商量!怎么能什么都听我的?”
“要是按我的本性,进了藏野城我就杀了他了!若不是当时想着留他一条命等默君来了发落,他哪能活到今日?我能做的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凡事听默君的,只有听你的,事后才不会后悔。”
“青龙君也有后悔的事情?不是向来杀伐果断,永不后悔吗?”
赤龙君只笑不答,微闭着双眼,一脸慵懒和肆意,“明日我去跟震虎说,默君饶过他了,让他从此听命于默君。”
“月影不要胡说!是听命于太子殿下!”
“还不是一样?听太子的就是听默君的!对了!今日六皇子问我喜欢什么馅儿的元宵,若是按着默君定的日子过除夕,明日可就是元宵佳节啦!”
第二日,藏野城就过起了元宵节。城里到处张灯结彩,盛况空前。将军府里更是热闹,因龙之渊获知了兄长去世的消息,决意按照习俗三年后再行婚礼,所以,为了明震和龙之渊新婚准备的红灯笼、烟花等喜庆之物,除了除夕一夜用完的,其余悉数运到了藏野城。
晚宴上,正堂开了三桌,中间一桌雨末坐了首席,一左一右是紫龙君和赤龙君,对面是龙之渊。
东边一桌坐着六皇子,北苍,金翅,麒麟和震虎。
西边一桌坐着明震,明零,明雾,明霜,屏遥,山鬼和芦平儿。
雨末高兴,紫龙君和赤龙君都跟着高兴。这桌四位将军也是多年没有重聚,那桌十二星君也是难得重温年少相伴的时光,席间热闹非凡,觥筹交错之间,有人说笑,有人感慨。
酒过三巡,平昌进了正堂,见父亲正与一桌将军同坐宴乐,心里高兴,一路脸上挂着笑意,来到主桌旁,“太子殿下……默君,太子殿下,赤龙君,龙将军,院子里已准备妥当了,请诸君移步院中,赏月,赏灯,赏烟花。”
雨末为首,步出正堂。此时天上浓云散去,明月高悬,院内篝火正旺,各式花灯悬挂院中,下面的灯穗儿上都挂着灯谜。皎月与花灯映得满院子五彩缤纷,繁华锦绣。
平昌举着一个托盘来到雨末面前,“默君,将军府备下了灯谜的彩头,供诸君赏赐猜中灯谜的城中百姓。”
雨末将小厮递上的毛笔送到紫龙君面前,“请太子殿下御点彩头!”紫龙君直接握过雨末的手一起,在覆盖银两的红纸上写下一个赏字。
花灯和赏银一起送出了将军府,到街市上,悬赏猜谜,全城的人都跟着热闹喜庆。
众人看了一阵焰火,见一碗碗热汤圆被端了上来,才尽兴返回正堂。六皇子来到主桌,亲自将四碗汤圆奉上,“默君,紫薯汤圆,祝君紫气东来,天神庇佑。”
“太子殿下,水晶汤圆,祝君如玉玲珑,容颜永驻。”
“赤龙君,芝麻花生百果仁儿甜汤圆,祝君甜蜜……”赤龙君抚着腮,眨着眼笑眯眯的听着,可这视线却像灼铁,六皇子竟瞬间结巴起来,“甜甜,甜蜜蜜…”
赤龙君舀了一个汤圆放入口中,“嗯,是好甜啊!好吃!永儿,你有心了,这汤圆准备的极好!快把龙姑姑的那碗奉上!”
六皇子红着脸,将最后一碗红橙绿紫白的彩色汤圆端到龙之渊面前,“龙将军,五彩汤圆,祝龙将军的天水城五谷丰登,得享盛世华年。”
雨末吃了两颗汤圆,又举起酒杯,“紫龙君,赤龙君,龙姑姑,我们共饮一杯吧!赤龙君,我知道你想你迎风哥哥了,过几日去琅琊国神界三尊就可聚首了。”
雨末说的不免有了些醋意,赤龙君胳膊挽上雨末的胳膊,“那得默君一起去啊!”
雨末甩开赤龙君的胳膊,又朝左右两桌道,“各位将军,今日难得四位聚齐,也应了团圆之意,望各位将军以后能忠心侍主!各位哥哥,我们也是难得聚在一起,过两日各位哥哥又要各奔东西,愿我们都能忠心侍奉主神,保一方安定,无愧于心!”
铁树银花不夜天,
红绸锣鼓庆丰年。
这一朝,众人齐聚西陵北境,
这一夜,藏野容纳天下英杰。
雨末重新坐定,赤龙君喂了一颗黑芝麻汤圆给雨末,“没有默君,哪有今日我们这些人的团圆?我们都当谢默君!”
雨末吃着寓意团圆和睦的汤圆,又看向众人,心道,汤圆甜糯,众人相合,明日赤狐就来了,倒是就只差明霁和蓷儿两人了!
礼花满天,万家和乐时,魏平原纵马从城门疾奔将军府,雨末正想着明霁和蓷儿两人,一抬头,平原已领了两人进了正堂,那两人一摘帽兜,正是明霁和蓷儿。
蓷儿一见紫龙君就冲过去跪到身边,“紫龙君,神界出事了!”
“默君,紫龙君,赤龙君……”明霁双膝跪地,两眼含泪道:“天罚已至,神界地裂山崩,默城地震天火,北苍城暴雨洪流,诸君快回神界吧!”
天罚已至,神界天地颠覆,人间也浩劫难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