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还有你的战友……他们怎么办？”我微微皱着眉道，“你这是对他们的不负责吧？”

　　“不不不。”卡特摇了摇头，“我之前说过了，那是身为军人的卡特的事情，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在他们的面前我自然是军人，但是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还是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顿了顿，“就是……和我交朋友这种事。我们之间没必要的，这可能还会给你或者给我带来什么麻烦。”

　　“一时兴起，可以吗？”卡特轻笑道，但是显然自己也是不相信的。于是他沉思了一会儿，带着一些自己也不太确定的语气道：“嗯……可能是因为，我们大概是同一种人吧。我想和你交朋友的那种心情，可以算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之间的惺惺相惜吗？”

　　“同病相怜？”我有些不解。

　　这一次卡特沉默了很久很久：“其实也不止是我们，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都受到了战争的伤害。在战争里，我失去了很多很多的好兄弟……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有一个牺牲之后送了我一箱酒的战友吧？”

　　我点了点头。

　　“就是他……那时候我和他接到了一个任务，说是潜伏任务，但是实际上可以算是牺牲我们来换取情报的任务。”卡特突然拿起酒瓶，喝了一大口的酒。这一口这么狠戾，这么暴躁，就好像是对待什么自己愤恨的人那般。

　　他重重把酒瓶砸在桌上，“砰”的一声，让餐馆里为数不多的人都回头看了他一眼。

　　“其实说实在的，我觉得我是无所谓的，反正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我的父母早就已经去世了，而我也还没有娶妻生子，对我来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大概就是我的那帮兄弟们了。而那个人……他是我最好的兄弟。”卡特叹了口气，“可是他在那次任务中牺牲了……其实按理来说，我也应该是要牺牲的，可是他在某种程度上说，可以算是为了救我而牺牲的。如果他牺牲了，或许可以救得了我，但是如果他不那么做，我们两个都会死。

　　“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很难过，虽然我自己内心也知道，他这么做其实是最好的办法，至少我们之中还有一个可以活下来，我或许可以带回去更多的情报……但是他是有妻子有孩子的啊，我还见过他们。他的妻子挺漂亮的，皮肤很白，一头金色的波浪长发，笑起来简直就像是在发光！还有他那四岁的孩子，就喜欢满地乱跑，很调皮，可是又很听妈妈的话，同时他也很想念他的父亲。“可是那天以后，什么都没有了。家里的顶梁柱轰然倒下……在他快要死的时候，他拜托我做了一件事情，就是带一束红玫瑰送给他的妻子，告诉他的妻子，他要去一个很偏僻的地方，执行一个很漫长的任务……是的，这只是一个谎言，可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同时他还告诉我，让他的妻子把那箱酒送给我，这是他走前答应我的。

　　“我照他说的做了，可是没想到在他妻子将酒搬出来递给我的时候，突然哭了出来。那个可怜的妇人……她抽泣着问我：‘他是不是死了？’

　　“我沉默了很久很久，终究还是无法欺骗她，于是我只能点了点头，很轻，又很坚定地回答：‘是的，他牺牲了，他为了救我而牺牲了。’

　　“她抹了抹眼泪，泪眼朦胧地看着我，轻声说道：‘我相信他，我相信他做出的选择一定是最正确的，他为了救你牺牲自己，一定是迫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你应该是他最好的兄弟吧？谢谢你的花，也谢谢你的谎言，更谢谢你替他完成了他最后的遗愿。’

　　“说完之后，她就转过身去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她好像会随时都会倒下那般脆弱，可是腰板挺得笔直，又是那么地坚强。我在她的身上看到了太多太多耀眼的地方，更让我惊叹的是他和她之间的默契……她居然可以一眼就看出我在撒谎。”

　　卡特顿了很久很久，然后叹了一口气：“现在，我也算是明白他了。因为我也有了妻子，我也有了孩子……我想我明白了他在走前的那个笑容是多么地无奈，多么地疲惫，多么地不舍。我多么地恨啊，为什么要让我们去执行那个危险的任务呢？虽然我们靠着到手的情报打赢了一场战争，可是凭什么就要我们去牺牲呢？我因为是唯一存活的幸存者，我承受了所有的荣耀，可是在这些荣耀上面负载着的，是无数的冤魂和无数感情的羁绊。

　　“或许也是这个原因……我对那些发号施令的家伙讨厌极了。可是我身为军人的职责又让我不得不去完成这些命令。于是我只有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才会认真地去执行他们的指令，至于平常的时候么……呵呵，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卡特苦笑了一声，再一次狠狠地灌了一口酒。一瓶酒原本他只舍得小口小口地抿，而现在他两口就喝完了它。

　　我下意识地看向了戚沫雪，发现这小丫头也紧锁着眉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大概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一愣，然后轻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果然，她可以很轻松地看出我在想什么。我看她就是想要确认一下，卡特说的是不是真的。凭戚沫雪对人感情的敏感程度，应该可以判断出来。现在可以确定，卡特说的故事是真的，刚才他所表现出来的感情也是真的。于是我有些动容，没想到卡特还有这么一段往事……

　　“戚默阳前少将。”卡特突然很低沉很严肃道。

　　我眉头一皱，因为他这次又带上了我的军衔。

　　“我，卡特，想拜托您一件事情。”卡特认真道，“用普通人卡特的身份，也用军人卡特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