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默阳的意识已经渐渐模糊了起来。
大概是要死了吧。他这么想。然后这一切就都落幕了，什么战争，什么清道夫和殉道者，就都和他没有关系了。戚默阳突然想到，赵晓艮在死前都在想一些什么，是不是跟他现在一样，几乎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遗憾，在庆幸，也在犹豫，在悲伤。
遗憾于从此就要和他们分开，庆幸于自己再不用在这世间受这苦难，犹豫于自己该不该离开，悲伤于再也无法和那个人相见。
那个奇迹。
黑暗。冰冷、孤独。
这个地方戚默阳好像来过的。他转过身，果然在不远处看到了一缕光芒，在光芒里有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但是这一次戚默阳并没有在那个身影身上看到以前那样期待的表情，甚至是有些急切的。
好像他不应该在这时候出现在这里。
然后那缕光芒就消失了。戚默阳还有些不舍，他愣愣地站在黑暗里，有些手足无措。
这时候戚默阳隐约听见了脚步声，而且是很多的脚步声。他听见了枪声，听见了惨叫声。
“哥哥！”
戚默阳的心里一震，然后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只是下意识地睁开了而已，代表他已经醒过来了。
戚默阳听到了怒吼声和咆哮声，还有枪声和惨叫声。这个枪声他很熟悉，似乎是斯太尔的。
是李启明来了。戚默阳茫然地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哥哥……”呼喊声接近了。
一个人在他的身边站定了。那个人身上的衣服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似乎是弯下了腰，然后戚默阳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什么东西扫到了，有些痒痒的。
那大概是头发吧。在他身边站定的那个人有一头长发。
“哥哥。”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戚默阳左边的胳膊动了动，似乎是想要抬起手来。他想要用手摸摸戚沫雪的脸，尽管他已经没有了手指，只剩下了光秃秃的手掌，而且手筋也被挑断了。可是他连这点小小的动作都做不到，因为他的胳膊被锁在了铁床上。
这是他唯一放不下的牵挂。
戚沫雪伸手握住了戚默阳的手，泪眼朦胧地看着戚默阳：“哥哥，你怎么了，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没什么，丫头，别担心……”戚默阳咳嗽了一声。
“郑医生！”李启明怒吼了一声，这吼声就在戚默阳的不远处。李启明的吼声还伴随着一阵阵的枪声，戚默阳从来没有见过李启明连续开这么多枪，也没有见过李启明用这么快的频率开枪。
郑逸轩匆匆地跑到了戚默阳的身边查看戚默阳的伤势。他是看到了完整的三段视频的人，但是在他看到戚默阳身体状况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手抖。
这副身躯已经被折磨得破碎不堪了，戚默阳能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而现在他小腿上的动脉被割破了，他正在大量失血……郑逸轩不知道这个伤口存在多久了，但是看戚默阳的样子，似乎已经是开始意识模糊了。
郑逸轩赶紧从随身的包里摸出了绷带，将戚默阳小腿上的伤口包扎起来。什么伤口清理之类的东西已经不重要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戚默阳的血留住。
戚默阳没有阻止郑逸轩。他觉得郑逸轩现在所做的都是徒劳的，但是他不想这么说，戚默阳觉得现在郑逸轩做一些什么，他的心里大概会好过一点。
然后戚默阳听到了很是沉重的脚步声。这个脚步声不像是周铁的，戚默阳猜测这大概是沈星。
“阳哥。”这个声音有些嘶哑，是沈星没错。
“我还行。”戚默阳轻轻笑道，但是这句话谁都不会去信。
“你少说点话，阳哥。”大概是敌人暂时都被击毙了，李启明在戚默阳的身边蹲下来。
“不，我得趁现在多说一点。”戚默阳摇了摇头，睁着眼睛茫然地四顾了一圈。他现在只知道李启明和郑逸轩在他的右侧，沈星和戚沫雪是在他的左侧。
“哥哥，你会没事的。”戚默阳感觉自己的左臂上有冰凉的东西落下来，大概是戚沫雪的眼泪吧。
“你们怎么这么傻啊，我活不过今天的……你们何必再来这里呢？来送死吗……”戚默阳苦笑了一声。
“什么叫送死？我们会眼睁睁看着阳哥你死在这里吗？”李启明忍不住怒吼起来，“我们做不到！而且你想想沫雪！你觉得她会安安分分坐在家里等你回去？更何况你可以回去吗？”
戚默阳心里一动，想起来自己之前对戚沫雪的承诺。他有些歉意，嘴角微微挑起，头侧向左边：“丫头，对不起，我食言了。”
戚沫雪悲鸣一声，俯身卧在了戚默阳的身上。戚默阳身上的伤口早就已经没有感觉了。他感受着自己胸口的最后的一丝温软，道：“丫头，好好活下去，好不好？李启明会照顾你的，大家都会照顾你的……从这里出去以后，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你可以嫁一个好人，然后生个孩子，安安静静过日子。如果那个人欺负你了，你可以去找沈星帮你揍他……”
“我不！哥哥，你想跟你在一起，我不要别的人。”戚沫雪打断了戚默阳。
“别闹。听我说完。我自己是什么情况我自己最清楚，我活不过今天的。丫头，以后的路还长，不要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就像是几年前的我一样……你现在失去了，不代表永远失去了，只要活下去，或许你未来还可以拥有更多的东西。”戚默阳轻声道。
“可是，我就要永远失去哥哥了，不是吗？”戚沫雪反问道。“是啊。但是或许，以后会有更好的人陪着你呢？”戚默阳笑起来，这个笑容温暖阳光，和他脸上的鲜血有些格格不入。
戚沫雪愣愣地看着戚默阳。
“现在是黑暗，但是……以后，或许就是希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