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六章]
第3节第六章（3）
第六章（3）
那是一个细雨濛濛的傍晚。暮色苍茫，深灰色的乌云布满天空。漫天的细雨犹如银灰色黏湿的蛛丝飘落而下，斜斜地织成一片轻柔的网，网住了一个幽暗、潮湿、沉闷的秋天的小城。
独坐窗前暗自等待一个似乎是遥遥无期的希望的韩冬默默地聆听着雨点敲窗的声音。他看见柔柔的雨丝在冰冷的玻璃上漫成晶莹的水珠，悄悄滑落，如同悲伤的泪滴。点点滴滴中，浸着愁肠百转的相思，几分心酸，几分幽怨，几分惆怅。纤纤细雨，轻柔细腻，似乎在如诉如泣般表露着内心的柔弱、伤感、绵绵不断的愁绪。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水的滴答声仿佛滴打在他的心上，淋湿了思绪，淋湿了心情。隔着流泪的玻璃窗，想起“眼枯泪尽雨不尽，无边丝雨细如愁。”丝丝缕缕的细雨，编织着他内心绵绵密密的无奈和思念，诉说着那魂牵梦绕的缠绵。
他在那个风雨潇潇的孤寂幽暗的傍晚里身不由己地品尝着思念的寂寞，失望如同疯长的青草在他孤独、潮湿的灵魂深处肆意蔓延。韩冬在焦虑和不安中收到吴晴漫不经心的短信。那些理性面对、冰冷无情的文字无疑使“窗外雨潺潺”的黄昏增添了一种异样的凄凉和愁怨。一场在内心酝酿多时的爱情风暴竟慢慢地在凄风风苦雨的折磨中变得风平浪静。透过屋外灰蒙蒙的雨雾，他似乎洞穿了一切难言的孤独和惆怅。他虽犹豫不决却心平气和地用一句古诗表达了自己对吴晴那些猜忌式的短信感慨：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意恋落花。”
这句古诗通过无线电波几秒钟内便传到了吴晴的手机上。正在急切盼望韩冬那些燃烧着炽热情火的短信的吴晴以为对方又发来一首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情诗，但是当她愉快地打开手机后，看到的只是一句古诗，古诗的含义使她感到十分震惊。她读书不多。她把这句古诗字斟句酌地读了一遍又一遍。她惊讶地发现，韩冬莫名其妙地由热恋的激情变成了不满的冷峻。刹那间，她觉得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良机眼看就要失之交臂了。
在遇到韩冬之前，吴晴没有寻求男人安慰的急切欲望，她生性平和，似乎对什么总能耐心等待着。然而，韩冬炽烈的情焰焚毁了她作为一个有丈夫有家庭的良家妇女的贞洁。他在沉默寡言中流露出来的坚定的爱慕之情和那些情深意切的短信是如此热烈而痛苦地刺激着她的血液，以致这个寂寞少妇决心像她那个一点也不忠实的丈夫一样心甘情愿步入情感禁区，幻想借此减轻被堕落丈夫遗弃的痛苦。
当她真切地看到韩冬心灰意冷的悲叹时，生怕错失良机的她觉得自己不能违背命运的刻意安排，她再也忍耐不住了，真想不顾一切地把他拉到自己的身边。不幸的婚姻的确需要用爱情来治疗，哪怕是逢场作戏的爱情。面对这个飞蛾扑火般的男人，她终于慌不择路，迫不及待地给他发去一则短信，开门见山问他晚上有没有时间，可不可以一起吃晚饭。不等他回信，她早早地安排好酒店里的事务，精心准备好两人共进晚餐用的酒菜，并把它们带回了家。
吴晴出人意料地突然主动发出邀约，令韩冬喜出望外受宠若惊。但是韩冬丝毫没有流露出来，他不动声色而又心急火燎地跟顾美仙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那个像牢笼般沉闷的家。
他撑着一把黑色的折叠式雨伞来到街上。这时天色已晚，整个双桥镇被造型别致的路灯和飞红流翠的霓虹灯照得像白昼一样明亮。雨比出门时下得小了些的，濛濛细雨从五光十色的空中轻轻飘落，犹如很多发光的小昆虫倾泻下来。尽管到处湿漉漉的，却仍然有各种各样的人挤满了人行道，他们拥挤而混乱地朝着各个不同的方向缓慢移动，延伸到每个角落。韩冬做梦也想不到期待了许久的约会就在那个细雨飘扬的夜晚。他生怕熟悉的人会无意中窥破他的秘密，一路上他顺着街道旁边建筑物下背光处快步向前走去，仿佛是一只受到惊吓后的快速跳跃奔逃的老鼠。
当他走到一个阴暗的街道拐角处时，他才发现他还未被告知明确的会见地点。于是他站住脚，掏出手机拨通了吴晴的手机号。让他措手不及的是，他竟联系不上了她，手机无人接听，短信也不回。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短短几分钟时间，她为什么突然就不理睬自己，或许她后悔了吧？一种难以掩饰的失落使他只能茫然无措地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那个黑暗的角落里。
在无可奈何漫无目的的等待中，他从迎面吹来的凉爽的风中，听见了附近酒吧传来一首来自英国Trip–Hop乐队的忧伤颓废的音乐。这支音乐充满了LoFi的原始风貌、混合着低沉的Bassline和刮碟声,如冥者呻吟般奇异冷调唱腔、时躁时缓的颓靡饶舌，像水一样流淌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忧伤，并潜藏着黑暗幽闭的特质。从另外一个方向则听到了一首同样委靡低沉的歌曲，歌词也同样充斥着的令人心碎的悲伤，他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一种彻骨的寒冷包围了他。
今晚的雨下得滂沱，
让人无法入睡，
心随雨在流失。
没有了爱，
人如何不憔悴？
远处的街灯在痛苦地闪烁，
陪伴着我寂寞的颓丧，
夜雨之中，
有几个人和我一起偷偷地落泪；
不再找个肩膀，
不再需要别人的安慰，
今后的日子，
只想一个人静静地疲惫……
这首让人流泪的歌使独自站在风雨中的他更感到孤独和焦急，他疯了似地隔不了几分钟便拨打一次吴晴的手机，内心像一团火，东蹿西跳的，越烧越旺，无法宁静。
就在他紧张不安地等待的同时，吴晴正坐在自家二楼阳台上静静地感受着冰凉的雨夜，期待已久的约会使她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和兴奋，心怦怦直跳。望着对面窗户里的灯光，她想他也许是个好男人。然而，一种突如其来的担忧和害怕，却使她事到临头后又犹豫起来。她的手机不断地响着，挂断后隔不多久又响起来，打电话的人显得很顽固。她感觉他一定在恨自己了，恨她言而无信，她这样逃避也不是办法。
当电话再次想起陈慧娴《风中的承诺》时，她慌忙拿起手机按了一下接听键。韩冬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说话的声音很急迫，她却故意假装糊涂，支吾其词的说手机忘了带在身边。
“是吗？”韩冬声音平静下来，“那我们去哪儿呢？”
吴晴感觉到这个人的不良用心，她知道他喜欢上了自己。那一刻她想到了远在广州的老公，他现在也许正和自己的狐朋狗友沉溺在风月场所花天酒地醉生梦死呢，心里不自觉地有些落寞和伤心。
“要不，到我家来吧。”她用犹豫的语气说出了她实际上早已盘算好的计划。
说完这句话，她没有丝毫犹豫，起身走进卧室，拿出欧莱雅、美宝莲、雅诗兰黛等一大堆化妆品，对着几本时尚杂志按图索骥地梳妆打扮起来。她先是整理了一下发型，然后刷睫毛膏、涂眼影、抹唇彩，在脸上搽护肤品，扑上定妆粉和亮肤霜，再慢慢地描上腮红。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浓而生硬的眉毛、炭色的黑眼圈给人以怪异感觉，就像暗夜一直在身边徘徊；精心润饰的眼周、黑色性感的双唇，则透出深夜雨中湿润而微微的怀旧情绪，仿如旧日优伶般绝世旷俗。衣服则挑选了中性感觉的套装，上身是米色西装、红色圆点图案真丝衬衫，下身是千鸟格纹裤，脚履红色金扣皮鞋。凄迷的妆容和色彩亮丽的服饰形成强烈反差，独特而怪异。但与那些一律穿着塑身牛仔裤、韩式衣裤的女人相比，反而显得新鲜大胆、自由自在，惹人注目。最后，她还没有忘记在自己衬衣上喷洒一点香水。
等她忙完这些，她才发现即使短暂的等待也会使人变得难以忍受。她从电视柜上拿起手机正要联系韩冬，却看见手机屏幕上显示一条未读短信，打开一看，短信是韩冬发过来的，告诉她他正在她家院子门口。她立即下楼去接他。吴晴刚用钥匙打开院门，他便像窃贼一样警觉地闪身走了进来，然后蹑手蹑脚朝一楼客厅奔去。吴晴锁好院子大门，紧随其后进入客厅，关好门，她并不开灯，默不作声地帮着韩冬换鞋、放置雨伞。
“走，去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