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这等毒妇,死了也是活该!”
“死得好啊,死的妙啊,她终于死了,越国不用再担心撑不下去了……”
“听说这妖女死的时候还将番邦的使臣给杀了?她果然是敌国的奸细!还好死了,要是不死,越国岂不是要被她亡国了……”
我坐在一辆普通的马车里,掀起帘子看着外面的景象,不远处一座恢弘华丽的灵柩在我眼里若隐若现,视线里全是漫天飞舞的白纸和百姓们拍手叫好的神情。
我垂了垂眸子,自嘲地笑了笑,在自己头七出殡那天醒来,时间真是掐的刚刚好……
思忖间,灵柩已经从别处缓缓走来,百姓们议论的声音也渐渐暂停,我看到了成沁、南嬷嬷和柳依。
她们身穿白衣,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没走几步就将篮子里的白纸挥洒。
一阵风吹来,有几张细碎的纸顺着风儿飘进了马车,在我面前像跟羽毛似的缓缓飘落,正好地落到了我的腿边。
我不由抬起手,将白纸给捻了起来,放在阳光下细细看着。
送葬的队伍很长,周围的气氛仿佛也受到了他们影响,弥漫着一股哀伤。
等了许久,人群终于走过了,那些百姓们又纷纷围聚在一起,怒骂着我的“尸体”。
“这等毒妇,死后竟然被用国礼厚葬,规格直逼皇后。真是没天理!”
“还好已经死了,你看看,死后皇上都这么逾矩地给她如此高的规格,要是她还活着那岂不是更加恐怖?”
“死的好啊,死的真好……”
我盯着掌心中的白纸,听着这些百姓暗地里的议论声,轻轻地笑出了声。
就算被人骂作毒妇妖女又如何,看看之前那对队伍经过的时候,他们哪一个人不是低着头弯着腰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有本事当着队伍的面骂我啊……
我不屑地撇了撇嘴,真是孬种!
这时候,马车的帘子被人掀了开来,夜哲弯着身子走进来,声音低哑地问:“要去哪里?”
我想了想,“去南蛮。”
夜哲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马车轮子咕噜噜地转着,我的身体也跟着左右晃荡了起来,车上的帘子左右翻飞,我的思绪也上下飘忽了起来。
看着外面一闪而过的坊市街道,我眼里闪过了一抹茫然。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是在一处乱葬岗中醒来的。
身边全是一具具死尸,有的死去了许久,整个尸体都爬满了蛆虫,那场面要多惊悚就有多惊悚,我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阎罗殿。
等我将压在身上的尸体一具具搬开的时候,就看见了夜皇。
夜皇仿佛是知道我就在乱葬岗里,正背对着我将尸体一个个给搬开。
在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看见熟人的那种兴奋感直接让我哭了出来,夜皇听到了声音转过头来,看见我时对我轻轻地笑了笑。
他将我带到了一处客栈洗漱沐浴了一番。再然后就是我乘上了一辆马车准备离京,没想刚好就撞上了自己头七出殡的日子……
我摇了摇头,马车越走越远,我与京城的联系,与越国的一切,也随着马车的离开而斩断了……
往事已矣,还是好好珍惜接下来所剩不多的日子吧。
马车一路向南,快马加鞭的用了整整十日,我们就赶到了越国边疆。
我的运气很好,下了马车后问了下当地的驿站,明日就有一趟水路去南蛮。
夜皇虽然人小却很精明,充当起了我的小厮,等我问完了路时,他已经在不远处的客栈给我开好了一间房屋。
走去客栈时,我忍不住开口询问:“夜皇,你确定要一直跟着我吗?你帮我解了毒,已经是报完恩了。”
夜皇还是一个小孩子,但我却不敢真的拿小孩子的态度来对待他。
他的血能解毒,貌似跟夏侯冽和叶冉还颇有渊源,身上神秘之处和叶冉也有的一拼……我带着他,感觉就像是在带着一个定时炸弹,一不小心就会身份暴露。
夜皇带路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我,语气坚定:“还不够。”
我垂了垂眼眸,夜皇向来少言寡语,说话惜字如金,和他相处了一段时日,我也大概能猜出他这句话完整的意思。
他是认为报的还不够……
我抿了抿唇,开始思索着将一切都摊开来跟夜皇讲的可行性,夜皇待在我身边。我压力实在是大,但人家过来是报恩的,真的将他赶了出去,似乎又有些不近人情……
我轻轻一叹,真是愁啊。
“嘿!让我开看看,这是谁?一个女扮男装的妞儿!”刚踏入客栈,耳边就传来了一道轻浮大声的话语。
抬头一看,一位油头粉面的瘦弱男子轻佻地看着我,眼里一片奸猾之色。
男子见我看向他,朝我吹了声口哨,刷地一声,就将手中拿着的桃花扇给打了开来,扇了扇。
他站了起来,脚步虚浮摇头晃脑地朝我走来,“美人儿。就算不施粉黛扮男装也是一个美人儿,我乃当地县官的表侄王逑,美人儿要不要跟我寻欢作乐一场?”
我不着痕迹地退后了几步,脸上面无表情,心底泛起一抹厌恶,如此直白的求欢我还是第一次遇见。
“这位公子,在下还有些事,无法与公子把酒言欢了,在下先告退了。”我找了一个借口平静道,转身往阶梯走去。
身后王逑直接一声大喝:“你给我站住,我看的上你是你的荣幸,你竟然敢拒绝我,信不信我让你走不出这个客栈!”
我脚步一顿,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藏在袖间的毒粉被拿在了手中,慢声道:“公子大可让我见识见识,什么叫做——”
“不行!”客栈里,围观的一位公子忽然站了起来,声音高昂地打断了我说的话:“光天化日之下,你竟然强抢良家妇女,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了!”
这位公子一副书生打扮,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儒服,头戴纶巾,长的很是俊俏,王逑已经够白了,这位公子看着还要白上三分。
王逑恶狠狠地盯着书生:“我做什么事情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看你样子是去进京赶考的吧,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多管闲事,免得将自己的命给搭上去!”
书生脸颊涨得通红,气愤填膺:“你这是恶霸,当街强抢良家妇女,违反王法,若是上报朝廷,可是要坐牢的!”
王逑被气笑了,双手环胸不屑道:“你去告啊,我看看谁会管这档事,我可是当地县令的表侄,你觉得他是会站在你这边,还是站在我这边?再说了——”
王逑瞥了我一眼,眼中划过一抹贪婪之色,看向了书生道:“我这不是还没有抢吗?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强抢了?我这是出声相邀,不懂就别装懂,滚一边去!”
王逑将扇子朝着书生的方向甩了甩,“去去去。在一边好好看着,看我如何拿下美人儿。”
书生似是被他像是赶畜生的动作给激怒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下一秒,竟然是疾步走向王逑身边,将王逑给拽了起来,狠狠地朝他脸揍了一记重拳!
客栈原本坐着的人都在看好戏,个个都没想到两人竟然真的打起来了,他们站了起来,报官的报官,劝架的劝架,当然也有的人在喝彩打的好。
掌柜一脸急色地从前台跑了出来,招呼着人将他们两人给拉开来,先是好一通赔礼道歉,然后再将王逑给恭恭敬敬地请出去。
看掌柜这娴熟的模样,王逑应该也不是第一次在客栈里闹了。
我眼里一片沉思,往书生的方向走去,耳边还隐隐传来一些客官的讨论声:“什么县令的表侄,县令根本就不管他,还到处帮他擦屁股。”
“据说上一次王逑惹到了一位官宦子弟,县令为了赔礼道歉都差点要辞官了,原本以为他受到了教训会修身养性,没想只是避了十几日的风头,又再次出来惹是生非。”
我垂了垂眼眸,心里大概有了一个底,原来如此……
走到书生面前,我朝他拱手抱拳,沉声道:“有劳兄台救助,在下感激不尽。”
我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支打扮精巧的金簪,若是卖出去足以能卖出十两银子,可以供贫苦子弟一年的开销。
我将其递给了书生,“小小谢礼不成敬意,还望兄台莫要嫌弃。”
书生的半边脸被打得肿了起来,另外半边脸满是抓痕,隐隐泛着一抹青色,整张脸又红又肿又青,看着好不滑稽。
但在这张滑稽的脸上,我还是看到了他些许紧张,他用手在衣上抹了几下,才敢伸手将我的盒子给接过,道:“不用多礼,我帮你是应该的。”
他看着我,紧张的有些口吃了起来:“你、你等一下,我、我也有礼还给你。”
书生话一说完,就赶紧转身跑到原来他坐着的位子上,从椅子上拿起了自己的行囊,往里翻了一会儿,忽然发出了一声大叫——
“糟了,我的盘缠全被人给偷了!”
我眉头轻蹙,快步走到书生旁边,就看到了书生被塞满稻草的行囊,将稻草给拿了出来,行囊里一片空空如也。
还真是——
被偷的连渣都不剩了……
我开口道:“你是为了帮助我所以才导致行囊被偷,你放心,你一共损失了多少银子,我都会赔的。”
书生摇了摇头,没有转头看我,而是叹气道:“行囊被偷是我只顾着打架没有去看管,这不关你的事,兄台你无需自责。”
我没在说话,而是将目光看向了夜皇,夜皇会意,慢吞吞地走了过来,从怀里掏出了一叠银票放在了桌上,用茶盏给压着。
看着那些银票的厚度,估摸着也有几百两了。
书生的穿着打扮看着并不是家境殷实的,几百两银子肯定是够得。
我轻声开口:“这些不是给兄台的赔偿,而是给兄台的救助,我观兄台眉宇不凡,犹如文曲星下凡,这次进京赶考一定能够高中。兄台若是高中,可不要忘了兄弟我。”
换了另外一种方式开口,书生果然接受了我的银两,把银票放在了行囊里直接背着上路。
这是聪明的做法,毕竟他才刚刚打了王逑,王逑再不济也是县官表侄,怕夜长梦多被人报复上门,还是赶紧跑路为妙。
说来也是奇怪,直到书生走的时候,我们两人都没有提起各自的名字。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到了晚上,我又一次看见了那位书生,还是在……我的房门口看见的。
此时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这一场大雨来的异常突然,一个惊雷骤然响起,紧接着就是滚滚而来的雨水。
我的身子一遇冷就会泛痒,因为下雨的缘故导致夜间温度有些低,便打算去找掌柜拿多一床被子。
一推开门,我就看见那位书生浑身湿漉漉的,非常可怜地蹲在我的房门口。
这模样,第一时间让我想起了可怜无助的大犬,如果他的身后有条尾巴的话,那一定是耷拉着的……
我这般想着,忍不住笑了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还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听到我的声音,书生赶紧站了起来转身看着我,神情间有些急促:“我、我……”
支吾了好半晌,他才细若蚊蚁道:“我的盘缠被人给偷了,刚赶回来就遇上了一场大雨。”
我眼神一凝,上下扫了他一眼,怀疑他是否别有用心。
只是书生的表情太过诚恳,浑身湿漉漉的连衣服上还能滴下水来,我在心底轻声叹了口气。抬手抚了抚额,“你跟我来。”
去到一楼让掌柜给我的房间去送上一床被子,我带着书生去了澡房让他先沐浴,又给他置办了一套衣服。
买衣服的时候,别人看向我的目光都有些惊奇,最后拿着衣服离开时,卖衣服的娘子还跟我道:“你和你的夫君感情真好,我的夫君就绝对不允许我穿着男装出去。”
我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来到了掌柜那边,我又替书生开了一间房间,掌柜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古怪,不过他什么也没问,就给我递了一个牌子。
拿着牌子去了澡房,我在心里寻思着,怎么自己那么像是在养面首?
打开澡房的门,耳边就传来了一声惊呼,抬头一扫,就看见书生赤裸的身体。
我轻咳了几声,低垂着头将手中的衣服和牌子给扔了出去,刚才想东西想的太过出神了,所以一不小心就打开了门。
“这是新衣服,我给你开了一间房子,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议。”话一说完,我就立刻转身离开,脸微微有些红。
虽然我叫自己别多想,但还是会忍不住想起之前看到的画面,别说,看着挺瘦弱的一个人,其实身材还挺有料的……
我伸手放在脸边作扇风状,媚烟啊媚烟。淡定啊,别刚假死出来就放飞自我了啊……
虽然我出来后的志向可是要阅尽天下美男,咳咳,但也不是这么一个猴急法。
回到了屋子里,就看见夜皇正坐在我床上,听到了我开门的动静立刻抬头看过来,目光一片晦涩深沉,在朦胧烛火的照耀下有种锋芒毕露那般锐利。
刺的我眼睛一时之间疼了起来。
我眨了眨眼睛,再次看过去,夜皇已经低下了头,从我的床上跳了下来,“我回来的时候没有看到你。”
我轻声道:“出去跟掌柜要了一床被子,你要不要多要一床,夜里凉,在地上睡湿气重。”
夜皇还小。我不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睡一间房,在说我愿意可能夜皇也不愿意,我们便同住一间屋子。
但到底男女有别,不能因为他年龄还小就同睡。
我本来想着自己睡地板打地铺的,没想晚上一降临,夜皇就自己打地铺了,不管我如何说都不肯改变初衷,无奈之下我就随他去了。
夜皇眼眸微闪,“不需要,我体热,一床被子睡得刚刚好。”
我点了点头,留着一盏小灯便躺在了床上入睡,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我似是看到了床幔外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人。
我心重重一跳,那个人的体型跟夏侯冽非常相似!
睡意一下子被急促的心跳给弄没了,顾不上头晕,我赶紧从床上爬起来拉开帷幔。
暖橙的烛光之下是一片空无,只有夜皇背对着我的身影,我隐隐还听到他轻微打呼的声音。
我垂了垂头,手放在腿边握了又松松了又握,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才刚逃出来,我就开始想那个臭流氓了……
我深呼吸了几口气,我一点都不想记挂着他……大坏蛋,臭流氓!
刚想躺在床上继续休息,身体忽然传来一股不适感,我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想要去外面上茅厕。
结果一推开门,我立刻被躺在房门上的人给吓了一跳!
我当即退后了好几步,还以为那人是什么刺客。
呼吸刚缓。我才发现原来那个人影是书生。
书生本来身子靠在门上,我一推开门,他的身子就跟着被推倒在地上。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用那睡眼惺忪的双眼看着我,打了一个哈欠。
我无语地看着他:“你怎么睡在这里,我不是给你开了一间房吗?”
书生似是清醒了过来,伸手摸了摸脑袋,微微低下了头道:“房子被我退回去了,你已经帮我太多了,不用在为我破费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几个铜板,抬起头目光晶亮地看着我:“这是房费,我花了好大功夫才从掌柜手里磨到了全部退费。”
我微微蹙了蹙眉,“你该不会是为了还我这几个铜板,就特意蹲守在我房门口吧?”
书生先是点了点头。后来又摇了摇头。
我盯着他,脸上一片探究,难道因为自己的一时心软,所以我被一个演技很好的无赖给盯上了?
可看书生这个样子,又不太像……
凭他的相貌,只要愿意,肯定有许多女子愿意倒贴银子给他,讹诈这门生意风险挺大的,他没理由走上这条道啊。
我眉头一拧,越来越想不明白了。
耳边传来书生微微羞涩的话语,瞬间将我给雷的外焦里嫩。
“我来这里,一是为了还铜板,二是因为——”书生话语一顿,“娘子,夫妻之间并没有分房睡的习惯啊。”
我眼睛一瞪,脸上闪过一抹不解:“夫妻?你指谁?”
书生目光晶亮地看着我:“娘子,我们就是夫妻啊!”
我嘴角微微一抽:“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何时拜堂成亲过了?”
书生脸颊微红,就像是个小媳妇那样,扭捏地开口:
“娘子,我们比拜堂成亲更加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我娘说了,所谓夫妻就是要看光对方的身子,你都看光了我的身子,便是我娘子了。”
这是什么鬼道理!
我扯了扯嘴角,看着书生一副害羞的模样,内心只感觉一阵无力。
大哥,我不养面首啊……
要不是今天这位书生还露出了拳头跟别人打了一架,现在这般看,还真的会以为他是个靠女人养活的面首。
我咳了几声,声音严肃道:“我不是你娘子,你不要赖上我,不就是看光了你的身子嘛,我又不是故意的。”
话摞了下来,我转身就去上茅房,发现那位书生也跟着走了出来,和我一同去到茅房。
进去前,书生还颇为体贴道:“娘子,你安心去上茅厕吧,为夫在外面给你守着,保证不让任何人打扰你。”
我:“……”
上完回去,书生坠在我的身后,上楼梯时他忽然加快了脚步,抢先一步走到了我的房屋前,替我推开了门。
我走了进去,忽然转过身子看着他。
书生本来也想跟着一起进去,被我这么一动作。他的脚步迈不出去,只能低垂着头用那双干净清澈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得,还真像是一只大型犬……一只求抚摸的狗狗……
我脸上一片淡定,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对他笑了笑,在他希冀的目光下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躺在床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睛就闪过书生那可怜巴巴的眼神,这是魔怔了!
我忍不住在心里想到,美男我又不是看见过,为什么偏偏就这么一个看着清秀文弱的书生,搅乱了我的心湖?
我忍不住想到了夏侯冽,脑海里夏侯冽那威严肃穆的模样渐渐退去,然后变成了书生的样子……
我愣了愣,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难道我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身子狠狠地打了一个激灵,我咬了咬牙,这不科学啊!
折腾了一番无果,我顶着浓重的睡意打开了房门,有气无力地说了句:“你只能打地铺。”便轻飘飘地爬到了床上去。
解决了一桩心事,终于是能够睡着了。
第二日清晨,一缕阳光照在了我的脸上,我还在闭着眼睛,用手掀起了被子将自己的头给盖了起来。
这样一来,扰人清梦的阳光是不见了,但紧接着被子就升起了一股闷热,热到我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我才掀开了被子一把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眼睛。
睁开眼,印入眼帘的是夜皇和那一位书生。
他们两人正大眼瞪小眼地互相对视,在某一刻又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我。互相伸手指着对方:“他是谁?”
我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看向书生道:“黄夜是我的小厮。”
书生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变得古怪了起来,嘴角微抽,似是在忍耐着什么。
然而他下一秒就维持不了这种表情了,因为我看向了夜皇道:“这位书生是不请自来的陌生人。”
书生眉头一皱,“娘子,我不是陌生人,明明你都看光了我身子——”
“停停停!”我立刻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每当他说起我看光了他的身子,我心里都会飘过一抹名为心虚的感觉。
“不就是看了一下罢了,男的还怕被人看?看了你又不会少二两肉,有必要这么斤斤计较吗……”我忍不住嘀咕开口。
见书生一脸严肃,张了张嘴正要说些什么时,我又抢先道:“我看了你。要不我也给你看,这样咱俩扯平,大路朝各自走行不?”
书生神情一顿,脸顿时拉的老长,一板正经道:“你是我的娘子,你的身体本就该给我看的……”
意思是,我给他看还天经地义咯?
呸!想的没,谁是你的娘子!
我别过头去,拒绝跟书生交流,“黄夜,我们退房离开,去买船票。”
夜皇点了点头,黄夜对外就是他的化名,虽然夜皇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但一切的不满最后还是被我无情的镇压了。
退了客栈。书生仍是跟在我们后面,亦步亦趋地贴紧着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俩是一对的。
走路走到一半,夜皇脸色一沉,主动退后了几步跟在了我身后,将书生和我给隔离开来。
我耳边还隐隐听到书生对夜皇苦口婆心地劝:“我身子已经被你的主子给看光了,我以后就是你主子的人了,你不用防我防的这么紧,我们两人不是敌对关系……”
我脸色微黑,还是第一次遇见有人主动上门要求当我面首的,这人还能不能更没脸没皮一点?!
都说烈女怕郎缠,这下我终于是体会到了,果然是很难缠!
去到了贩卖船票的驿站,我跟掌柜买了两张去往南蛮的票,就将男子给抛下直接往码头走。
码头有一道封锁线。只有出示船票的人才能进去。
身后,书生臭不要脸的声音响起:“娘子,孩儿,等等我啊!”
我嘴角轻轻一抽,低头看了看夜皇,发现他同样也神情僵硬。
书生动作迅速,他刚来到就轮到士兵检查我的船票,书生直接跑到了我面前用手揽着我的腰,朝着士兵笑呵呵地说:“这是我娘子。”
他指了指夜皇:“这是我们的孩儿,今年刚到垂髫之年,我记得小孩是不用买船票的,他不占位子,我们可以将他抱在腿上。”
士兵扫视了夜皇好几眼,有些狐疑道:“小孩的确不用买船票,不过这个小孩看着已经过了垂髫了吧?还有,你确定她是你的夫人,怎么这幅打扮?”
此时的我对书生并没有多少好脸色,一直将他揽在我腰间的手给扯开,书生的手被我扯下,又锲而不舍地卷土重来揽住我的腰。
“你放开!”我瞥了他一眼,低声道。
书生没有看向我,一脸笑意地对着士兵说:“我的孩子长得比较结实,不过还是在垂髫之年,这点你可以放心,我是特意让娘子这幅打扮的,你不觉得这很趣味吗?”
书生反问了士兵一句,士兵讪讪开口:“行行行。”他摆了摆手,“赶快上去罢,就要开船了。”
于是,书生就这么顺利地混了过去。我被他半搂半抱地走了好几步,耳边还能隐隐听到士兵的嘀咕声:“真是一对怪人。”
我狠狠地瞪了书生一眼,低头看准了他的脚,伸出脚狠狠地踩了他一下!
“娘子,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书生当即抱着一条腿跳了起来,边跳还边嚎。
我颇感丢脸地低下了头,牵着夜皇快一步离开这个神、经、病!
书生就像是打不死的小强,我才刚刚坐下,他又贴了上来,挨着我的身体硬是将我挤到边去,硬生生地挤出了一个座位来。
位子只能做两个人,夜皇被迫坐在了我的腿上,脸色阴沉地盯着书生。
书生对他笑了笑,伸出双手朝着他:“来,你坐到我的身上来吧。你娘身子弱,抱着你身子会受不住。”
我抬起头怒视着他,这个人,我对他宽容他还蹬鼻子上脸了啊!
“你!”我刚一开口,就见夜皇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纸包。
我心重重一跳,这个包装……不就是我给夜皇的毒粉末吗?
我赶紧伸手按住了夜皇,夜皇转头看向我,眸色一片晦暗,脸色阴沉。
我顶着夜皇传来的巨大压力与他对视,艰涩开口:“他是无辜的。”
书生虽然一直跟着我,还四处传播谣言,但我能感觉到他对我没有恶意,这也是我能容忍他一直跟着我的原因。
夜皇与我对视片刻,声音低哑地开口:“你莫要后悔。”
后悔?
当时的我想不明白夜皇为什么会说这句话,直到后来,我知道书生真正的身份时,才明白了他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