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潋从山下回来时,饺子馅儿还没调好,找到后厨来,还没等说上几句,也被摁在了窗下的凳子上,与云渺渺并排坐着。
至于搭把手这种事……用重黎的话来说,他俩不拆了这间屋子就谢天谢地了。
步清风擀好饺子皮儿,霓旌和重黎那边的馅儿也和得差不多了,调了三种馅儿,看得步清风都目瞪口呆。
“这么多吗……”
霓旌看了自家尊上一眼,忍着笑指了指窗下排排坐的二人。
“都是尊上调的,大概是怕有人挑食吧……哎哟您掐我干嘛啊。”她无辜地摊了摊手。
重黎咬咬牙,没理她。
步清风尴尬地笑了笑:“既然都调好了,便开始包饺子吧,时辰也不早了,一会儿烧开了水,边包边下锅,吃新鲜的最好。”
说着,三人便动起手来。
然而刚拿起饺子皮,便感到了两道直勾勾的视线,转头看去,就见窗下二人乖巧坐,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些饺子皮和馅儿上,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意味。
说来天虞山每年的确有包饺子的习俗,山门上下,无论内外门,无论长老还是普通弟子,都会聚在兰亭堂,以包饺子一决胜负。
只不过……
步清风看了看历年承包了天虞山包饺子“最丑”与“第二丑”八年没有动摇的师父和师妹,着实有些心虚。
饺子,不是没包过。
但他俩的,就没一年能下锅的。
但是总被这样盯着,总教人瘆得慌。
他笑得有些勉强:“不如……一起包吧,大过年的,热闹一下。”
闻言,霓旌和重黎看了过去,嘴角齐齐一抽。
“他俩?包饺子?”
其中的欲言又止,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步清风能理解。
毕竟师父和师妹的厨艺……一言难尽。
“确定他俩不会把锅炸了?”霓旌比他还要深刻地领教过长潋的厨艺,也见识过这丫头下厨的阵仗,不由担心这顿饺子可还能平安吃上。
“不至于吧……”这话说出来步清风自个儿都觉得没底,“……大不了不让师父和师妹靠近锅灶嘛。”
就包包饺子,应当还能控制得住。
……应当。
重黎没管长潋什么想法,瞥了云渺渺一眼,她没说什么,不过那眼神儿还是时不时地往这桌上瞟。
他暗暗发笑。
这点出息!
“想过来包饺子?”
云渺渺一愣,犹豫之后,点了点头:“……但我每年都包得不太好。”
他呵了一声:“听说了,你俩包得整座山最丑。”
云渺渺:“……”
长潋:“……”
他顿了顿:“真想包就过来吧。”
“……啊?”她一下没翻译过来,就连长潋也愣了愣。
他不知是气还是笑,拿着饺子皮冲她招了招手:“行了,过来。”
她怔怔地起身,朝他走了过去,直到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拿着。”他递来一张饺子皮。
长潋也走了过来,看了看霓旌,她没理他,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手中的饺子包得飞快,一个赛一个的漂亮。
还是步清风给他递了一张饺子皮:“师父,给。”
他接过来,看了看她旁边仅剩的那把凳子,犹豫片刻,还是坐了下来。
而后,明显感到身侧的人僵了僵,朝旁边退了一步。
“……”
他心头闷着一口气,面儿上还是云淡风轻的,伸手去舀馅儿,一大勺实实在在地搁在了饺子皮上,自然,一捏就撑破了。
看着馅与皮混在一出,他露出了困惑的眼神。
耳边传来一声冷笑。
“败家玩意。”
长潋“……”
此时,重黎没瞧着这边什么状况,相较之下,云渺渺离他更近些,她手里的饺子也没好到哪儿去,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捏着皮,他都怀疑她是不是把上回在崇吾宫教她的都忘了。
也不指望她能捏出多漂亮的褶,她能把皮儿顺利合上,已经算是不错的进步了。
“你就不会少拿点馅儿?皮儿都给你撑成什么样了?”他拧着眉。
云渺渺抿着唇,打量着手里的东倒西歪的饺子,有些茫然无措。
“……馅儿多不是实在么?”
他眉心一跳:“你当是烧麦吗?这口子合得上?”
他接过她手里惨不忍睹的饺子,从里头挤出一半的馅儿来,臭着脸替她捏紧了边缘。
诚然还是丑得厉害,至少能勉强下锅了。
他重新给她拿了一张饺子皮,让她看着他一次舀多少馅儿,搁在中间,再递到她手里:“看到没,这么多馅儿就够一个饺子了,又不是只有一张皮,非塞得跟包子似的……”
她接过那张就差捏褶的饺子皮,沾了些水,试着把边缘封上。
这回,一切顺利。
她看着掌心里堪堪成形的饺子,瞄了他一眼:“……这样行吗?”
他沉着脸,半响,嗯了一声。
她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把饺子搁在盘子里等着下锅,可一放上去,她就愣住了。
诚然这算是她为数不多的能下锅的饺子,但与他和霓旌包的搁在一处,除了丑,再没有别的词儿能形容了。
他包的饺子尤为漂亮,一个魔尊,也不晓得哪里学来的手艺,连褶子都捏得齐齐整整,偏执似的码得一模一样,搁在盘子里,简直让人不忍下锅。
再看看她的……真是独树一帜。
他看着那盘饺子里唯一一个“丑角儿”,忍不住低笑出声。
“……”
云渺渺活了三辈子,头一回对自己是不是个姑娘家产生了深刻的怀疑。
他越看,笑得越厉害,最后肩膀都抖了起来,还连带着步清风和霓旌也嘴角直抽抽。
若不是大过年给她留点面子,她都能想象到他一脸讥诮地嘲讽她的样子。
哎呀你这饺子,真是丑得清新脱俗,绝无仅有之类的……
当然,她也承认。
的确丑得她自个儿都看不下去。
她有些窝火,回头看了他一眼。
“作甚?包得丑还不许本尊笑了?”重黎理直气壮。
她僵着脸,认真地望着他,许是这眼神跟平日里却是不太一样,重黎也不由得为之怔忡了片刻。
“你这饺子,怎么包出花褶的?”她一字一句地问。
他愣了愣,在场的诸位都愣了愣。
就听她斩钉截铁地说,“劳你教我包饺子,师,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