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稳了稳心神,尴尬地走上前拱手行礼。
“弟子云渺渺,拜见掌门。”毕恭毕敬的问安后,眼前的人并未应声,她看了看眼下天色,心道糟糕,慌忙解释,“弟子只是睡不着,想出来透口气,一不留神便走远了,惊扰了掌门,是弟子疏忽……掌门?”
她在那叽里咕噜地解释了半天,仍旧没有听到长潋开口。
甚至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沉默片刻,她终是忍不住抬起了头。
长潋的眼睛生得颇为好看,微微上扬的丹凤眼,稍稍垂下眼帘,便如锐利的剑,仔细看来,这会儿的他较之七日前在风华台开坛时的,似乎柔和了许多。
这张脸瞧着……怪不得念归说胃口不好的时候想想掌门,能下三碗饭呢。
“掌门……师叔祖?”她装着胆子伸出手字啊他眼前晃了两下,却是毫无反应,那双眼仅仅是倒映着一片白月光,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
她听余念归说,修仙之人要汇日月灵气,参悟天地大道,方能修得长生之命,位列仙班,与万里山河同寿。
悟道之时,神元漂浮于九重天,身在而无魂,故而不受诸事搅扰,乃忘我之境。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圆月,心中一阵疑惑。
所以这大半夜的,掌门不在映华宫待着,跑到山下……晒月亮?
“掌门,掌门……长潋上仙?”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暗搓搓地往他胳膊上戳了一下,见他不动,便又戳了一下。
他始终“不为所动”,她不由纳闷。
这山下的灵气难道比山上多?还是山下的月亮更圆些吗?
堂堂掌门站在这晒月亮,远远望去,白衣在风中飘荡,其实跟冤死鬼没多大差别……
犹豫之际,手中的霄明剑忽然窜了出去,照着长潋的脑门就是一抡!吓得云渺渺一把将它拉回来,慌得死死摁住!
这一棒槌抡上去,她非得被逐出山门不可!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给掌门拿条被子盖上之际,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粗重的低吼。
她浑身一僵,一股寒气从脚底一路窜上天灵,硬着头皮回过头,就见漆黑一片的林间,踏出了一只雪白的兽爪。
斑驳的树影中,闪过一抹暗红幽光。
而后,树影中的庞然大物缓缓走了出来。
洁白的鬃毛,脊骨至长尾,错落着青褐色斑纹,长须微动,露出一对锋利的虎齿,拳头大的红色兽瞳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那一刻,云渺渺感到自己的心都悬在了嗓子眼。
孟极喉间发出嗬嗬的吼声,粗重而压抑,似是随时能冲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僵持半响,它的目光落在她身后的长潋身上,眸光一闪,终于迈出了一步。
它朝着这边走来的时候,每一步都像是在望云渺渺心上扎刀子,看着她直冒冷汗的样子,它又呲了呲牙。
云渺渺想起了招摇山那回,腿一软,跌坐在地。
孟极兽在她身旁停了下来,低头在她耳边嗅了嗅,她甚至感觉到那利爪碰到了她的头发。
明明阔别了一世,她却莫名觉得,这只命兽好像还记得她。
这要命的折磨须臾功夫便停了,它绕过了她,上前咬住长潋的衣袖,低低地呜了一声。
长潋恍恍惚惚地眨了下眼,竟真的被它拉走了。
云渺渺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一人一兽扬长而去。
掌门他……没有神元出窍啊。
她尴尬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回想起方才长潋的样子。
与其说高深莫测,倒更像是还没睡醒。
有些荒唐的猜想从脑海中闪了过去,她登时抖一激灵。
不不不,掌门是不会梦游的!
……
“渺渺,你怎么了?”难得没有赖床的余念归穿戴妥帖后,却望见云渺渺一直坐在床边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渺渺还想着昨晚在林子里看到的事,在是掌门梦游还是她瞧花眼了之间纠结得一夜没睡好。
总觉得自己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渺渺,该走了。”余念归在她眼前晃了晃手,这才让她回过了神。
她心烦意乱地叹了口气,还是拿起了枕边的剑。
“你还敢用这把剑啊?”余念归一脸诧异,昨日的事她这个旁观的想起来都后怕,天晓得这把剑怎么回事,学个御剑之术,命都悬在剑手里。
云渺渺低头看了眼霄明,自昨晚回到屋中后,它便再没有动过一下,不让她用,又不肯走,这脾气她是搞不懂了。
若不是还拔不出来,她都要错以为它开始听话了。
“先留着吧,横竖我也没有别的剑可以用。”她笑了笑,拿着剑走出屋子,却并未听到以往的喧闹声。
方才还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的余念归竟然也忽然静了下来。
云渺渺这会儿脑子还有些疼,缓了缓神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茫然地抬起头,却见四下弟子俱是毕恭毕敬地站在两侧,白衣的仙人静静站在玲珑树下,雪青的花瓣随风而落,翩然如画。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身上,而后,竟然朝这边走过来了!
云渺渺心头直颤,忙抱剑一拱手:“参见掌门!”
一旁的余念归也陡然回神,匆匆行礼,私下里却冲云渺渺挤眉弄眼。
“掌门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呢……”云渺渺也在犯嘀咕。
长潋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平静地走到她二人面前,似是迟疑了片刻,开口唤了声:“云渺渺。”
“在!”眼前这颗乖顺的脑袋微微抬了一下。
长潋连她的脸都没看清,先瞥见了她手中的剑,顿了顿,道:“跟来。”
“是……啊?”云渺渺疑心自己听错了,抬头却见他已经转过了身。
走出数步,并未听到身后的动静,他复又停下,回头看了她一眼。
“让你,跟来。”
轻描淡写的口吻,却半点没有同她说笑的意思。
她赶忙应了声,快步跟了上去。
长潋召来一朵云彩,带着她朝主峰飞去,直到云上的人飞远了,落针可闻的四周才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余念归多方打听,也无人直到掌门今日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
看样子,还是来蹲云渺渺的。
掌门那脸色……好吧,她根本没法儿从掌门高深莫测的脸上瞧出什么喜怒。
内门弟子随后唤来轻舟,接剩下的弟子前往风华台,诚然心中忐忑,她也只得先上船了。
且说云渺渺站在长潋身后,脚下是万仞高峰,若是摔下去,怕是尸骨无存。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些,若非实在没那个胆,其实她还想抓住他的袖子。
长潋始终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就差没在那张画似的脸上写上“别同我讲话”了。
云渺渺忐忑之余,仔细想了想这几日可有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竟劳驾天虞山掌门亲自前来,思来想去,能说得上得罪的,似乎只有昨晚撞见他梦游……他在月下悟道这回事了。
诚然的确有些尴尬,但一个上仙的气量如此之小吗?况且她也没将此事告诉旁人,何须一大早地来捉她。
难不成……想封口?但是这一路他都没提起此事,究竟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呢?
“掌,掌门……”望着长潋的侧颜,她抖一激灵,“您昨晚睡得如何?”
长潋眉头微皱:“……?”
“有没有感觉凉飕飕的,或是……被人戳了两下?”
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思索片刻,平静道:“没有。”
如此斩钉截铁的答复,令云渺渺不禁怀疑昨夜没睡醒的其实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