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进金,下不为例。/”耿星河将水之鱼引渡到李成蹊的身上,寒声告诫道。
狄进金低头哭泣,一言不发。
此时李成蹊的五脏六腑都觉得阵阵刺痛,幸好桃花鱼引渡活性极强的溪水滋润经脉与五脏六腑,使得他慢慢减轻震痛感。
不同于少年们的心事重重,愤怒不已,燕娇娘的心思更为显而易见,“小家伙,带我去找到那个人,不把他打的他亲娘都认不得,我今个就不叫燕娇娘。”
狄进金想也不想,转身就去。
李成蹊强忍着痛楚,好声劝慰道,“燕姐姐别去,那人是洞溪里的本地人,是和我父亲有仇的旧人。”
说完,他又张口喷血,染红溪水,惹得桃花鱼游曳更快。
“我不管他是谁,敢打你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燕娇娘闷哼一声,提起狄进金,腾身就走。
“燕姐姐,你若走了,无人保护成蹊,岂不更危险?”耿星河心生一计,连忙出声拦道。
燕娇娘闻声,更觉有道理,遂气呼呼地转身回来,独自一人闷闷不乐。
李成蹊见她回来,也放下心,索性松开心神躺入溪水,任凭桃花鱼为所欲为。
“他这是怎么了?”燕娇娘见他突然倒下,连忙上前问道。
“我想大概是因为你肯留下来,松了最后一口气,彻底昏死过去。”耿星河不确定地回道。
“桃花鱼能让他安然无恙?”燕娇娘看着那尾桃花鱼戏水,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它告诉我,可以。”
“它还会说话?”燕娇娘吓了一跳。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那种。”耿星河认真地回道。
燕娇娘拍了拍胸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也不知多久才能醒过来?”
“一个时辰后,保管健健康康。”耿星河信誓旦旦。
“这么重的伤,一个时辰就能好?”
“出了洞溪里可能不行,可是在洞溪里它们是得天独厚的宠儿,五尾桃花鱼五种神通可融会贯通。”耿星河得意地回道。
“奉天承运,得天独厚,真羡慕那些拥有桃花鱼的人儿。”她娇媚地艳羡道。
耿星河讪笑一声,这尾桃花鱼最后也不是自己的。现在留在自己身边,只是迫于形势。它们生于洞溪里,留待此处越久则灵性越低,直到泯然众人矣,然后重归于虚无。
只有出了洞溪里,沾惹外乡人的本命心血才能延续生命。
关于这尾桃花鱼的去处,耿星河心中早有人选,可惜那人自从那天露了一面后,再未现身。
“山老,振溪在此先行谢过教诲之恩。”杜振溪与丰郎中年再次碰面。
丰郎中年连连摆手,“安某愧不敢当。”
站在杜振溪身后的邴易云低首不语,不知作何感想。
丰郎中年见怪不怪,先前杜振溪所作所为在少年心中无异于埋下祸根,使少年对他的学说有所失望。
或许正是这份失望,才让少年毅然请辞,决心拜入自家山门。
至于日后知晓事情的来龙去脉,少年是否会重归杜振溪门下,山老是丝毫不担心。
天下经学千千万,安如山中藏一半。
“易云,入我门下,当牢记风流在外,不可拘束于规矩之内。”山老开篇之言就是如此。
邴易云听到这话,阴霾一扫而空,抬头望着丰郎中年,“弟子邴易云见过师尊。”
丰郎中年赫然一笑,负手于身后,领着他转身离去。
余绕梁走近杜振溪,不解地问道,“师长,为何要让易云拜入山老门下?”
“上林书院学问有限,底蕴一事比不过安如山,易云随我远游治学自然比不过求学问道与安如山。”杜振溪对余绕梁耐心解释道,“学问是学问,做人是做人,不可同日而语。”
余绕梁幡然醒悟,对师长敬佩之情无以复加。
一旁的容和和郝仁熊包括那个【清官难断家务事】的童生如释重负,喜出望外地暗自偷笑,先是没了凶名在外的封易彤,接着没了风流景象的邴易云,如今的求学队伍岂不是逍遥自在,畅所欲言?
殊不知,余绕梁无声无息间深得严谨与风流,接下来的求学远游肯定比先前有过之而无不及。
“绕梁,仁熊,你二人皆是递炤傍身,且出身不俗,不宜只顾经学一事,而荒废武道。”杜振溪思前想后,还是痛下决心,“为师有意让你二人前去耿星河身边,韬练砥砺自身境界。”
郝仁熊面露喜悦。
余绕梁犹豫不决道,“师长,恐我境界低下,力有不逮。”
“问心无愧即可。”杜振溪安慰道。
“学生领命。”余绕梁朗声回道。
“为师境界旨在学问,武艺一途不如人多也,届时历练切记多学多问,若有高人愿收你们为徒,可舍弃门墙之见。”杜振溪额外点醒道。
余绕梁与郝仁熊齐声称是,相约而去。
“师长,那我们去哪?”容和举手问道。
杜振溪一捋鬓角,“你们随我继续在此游学。”
一众童生愁眉不展。
桃花园外,浑身狼狈的临闾关武夫关丛山正在匆忙逃窜,慌不择路地一头扎入溪水中,仰面朝天。
在他身后,跟着的是镇守洞溪里的武者封宣侠。
“关丛山,起来一战。”
“不打,打不过你。”关丛山执意不起,死皮赖脸地躺在溪水中,任凭封宣侠辱骂就是不出。
关丛山内心痛骂不已,哪个该死的王八蛋出卖自己,害我躲在群山中都被封宣侠给揪出来,没日没夜地追着我打。
“先前欺我界碑崩坏,不是趾高气扬的很?”封宣侠冷冷地哼道。
“此一时彼一时,大丈夫能屈能伸,忍一时风平浪静。”关丛山铁了心不回话,一门心思装孙子,不断在内心告诫自己。
“不打也行。”封宣侠见他闭口不言,忽然松口说道。
“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力所能及绝不推辞。”关丛山立马翻身回道。
“交出你的本命心血,助我坐镇洞溪里,百年为限。”封宣侠开口说道。
关丛山沉默不语。
封宣侠也不再说话,平静踏入溪水,以气搅动,使关丛山如遭雷击,周身颤抖。
“本命心血交出,我关丛山一脉自此生于此地,可有活路可言?”关丛山气力尽无,忍不住封宣侠的气劲摧残,只好忍痛问道。
“但凡洞溪里人,无论贵贱,皆可平安。”封宣侠许之一诺。
“为何要选择我这声名狼藉的窃夫?”关丛山又问。
“人之初,性本善,既然上天给了洞溪里一次机会,我又何妨给你这个罪魁祸首一次机会?”封宣侠提起关丛山,笑而畅言。
关丛山苦笑不已,似乎是看穿他的真实目的,“你是想借我之身,重引炅横步入正途,不至于让他堕入邪魔外道。”
封宣侠笑而不语,不愧是天之窃夫,所选之人无一不是心智过人之辈。
“可惜炅横之道不在我,我也不是他的传道人。”关丛山坦言告知。
“我们早有所料。”封宣侠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不容置疑地送进他的口中,继而以真气为他度化,方才继续说道,“随我去界碑,刻上你的本命心血。”
“我若归依,可否保我余生不死?”关丛山突然问了个古怪的问题。
封宣侠沉默片刻,没有急于回答。
关丛山自嘲一笑,“看来在这在外,我关丛山都难逃一死。”
恍恍之中,仙灵之音直入其脑海,“若你真心归依洞溪里,在此开枝散叶,许你此生安稳又何妨。”
“从你踏入洞溪里,我已观望汝之今生,虽有恶意,但无恶行。若你有恩于洞溪里,关氏在此未尝不可繁衍生息。”
开枝散叶与繁衍生息可不是一个意思,关丛山哪怕不知此人是谁,也只觉得欣喜若狂,连忙俯身叩头跪拜,任凭额头血流如注,“关丛山一介孤儿,幸得赴戎机养育,此前四十年做牛马还恩,自衬无愧于它,故今日愿改换门庭,入得洞溪里。”
那仙灵之音说完就散,既无迹可寻,也无处可寻。
关丛山回首望向封宣侠,“关丛山愿奉上半数精血,以后半生武道换取落地生根之恩。”
封宣侠见他不似作伪,好心提醒道,“入我洞溪里,当从私户扎根,待百年后堪舆图再变,或许有机会转私为公。”
关丛山听闻,更觉安心,“无妨,百年寿命,关某还撑得住。”
封宣侠见他心意已决,遂领他前往界碑。
狄家老宅!
狄婆婆躺在藤椅,看不清是喜是忧。
枣树的荫凉罩在她的身上,阳光明亮也无处可照。
在他身边,不知从何处来了个锦衣中年,腰间挂着绶带佩剑,正恭恭敬敬地杵在那边。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狄婆婆全然装听不见看不见,也不理睬他,任他在那里站着。
最后,狄婆婆慢吞吞地睁开眼,仿佛是没看见她,起身要去倒杯水。
锦衣男人勤快地跑去倒水,然后端回来,双膝跪地,神色恭敬地递上茶杯。
狄婆婆这才脸上带了点颜色,“现在才舍得回这个家?”
“不肖子孙狄复返无颜愧对老祖宗。”锦衣男人神情恍惚,言语惨然道。
“我要你锦衣还乡作何?若不是你大哥留了一支香火,难不成真要老祖宗我不远万里,前去寻你一去二十年了无音讯的不肖子孙?”
锦衣男人垂首,丝毫不敢说话。
“如今可曾为你狄家开了香火?”狄婆婆满怀期待地问道。
“回老祖宗的话,复返专心学问,至今未曾婚娶。”锦衣男人如实回答。
狄婆婆顿时一脸冷漠,将茶杯摔在地上,向后俯仰,笃定了心不再理他。
“复返此次回里,愿听老祖宗安排,在洞溪里择一户良善门庭,安家落户,以慰老祖宗的宽心。”锦衣男人又匆匆说道。
狄婆婆马上起身,学着根老的话,拍着他的肩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我也不用你去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好好在洞溪里传宗接代不也挺好。”
锦衣男人垂头丧气,“复返无能,在外廿年,一事无成,如今返回洞溪里,仅有三尺长剑傍身。”
狄婆婆倒是无所谓,和声细气地安慰道,“老祖宗不在乎那些,只要你和你大哥能好好活着就行。如今你大哥已不在人世,要是你能安心陪在我身边,我就心满意足。”
狄复返越发愧疚,不敢抬头。
“这次回家,不走了吧。”
狄复返愧意难当,愧色涨红。
“滚,马上给我滚,从今往后别在我面前出现。”狄婆婆见他不说话,哪里能不懂其意思,立刻颤声吼道。
狄复返一副埋头任其打骂的态度,愣是不说一个字。
“你大哥为了守护洞溪里,白白糟蹋了大好性命。你经年累月远走在外,可有谁真正替我这孤寡老祖宗想过?”
“老祖宗老了,撑不起多少年,你就不能可怜可怜老祖宗,趁着老祖宗还在人世,多陪陪我几年?”
锦衣男人小心回道,“我在学宫勘测过血脉。”
狄婆婆气不可遏,抬手一巴掌拍飞这个不肖子孙。
“狄婆婆消消气,子孙千千万,何必为了个不成器的劳心劳力。”根老那贱兮兮的声音忽然响起。
“糟老头子,快给我滚,千年王八万年龟,就你这糟老头子真是祸害延千年,整天在洞溪里糟蹋我的眼睛。”
“我的后世子嗣今日种种,和你老不死的脱不了干系。你给我等着,我马上就去客栈砸你的招牌,毁你的门。”
狄婆婆越想越气,索性离开藤椅,拉着越看越生气的狄复返,怒气冲冲地直奔杨家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