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杀了我师娘?”
萧宣侠跪在地上,愤怒的声音响彻武馆,直震的木柱隐隐作响,连带着空气中的血腥味都额外地浓郁。/
“师尊,萧儿打小父母双亡,幸得师尊赏识,收入门下,又有师娘视如己出,这才有幸学得一身本领,得以迎来今日的宣侠之身。”
“师娘之仇,萧儿非报不可。纵使敌人所在是龙潭虎穴,萧儿也定然前去为师娘报仇雪恨。”
“恳请师尊亲启金口,告知弟子。”
萧宣侠重重地叩在地板,声色俱厉。
“你亲手杀了俊儿?”
低沉的男声再度响起,却平静至极。
“是的,我亲手杀了家俊。”
“那你自裁吧。”
萧宣侠愕然抬头。
“我远渡重洋,来这龙阳洲,老来得子,好不容易熬到圣门到来,本想让家俊前去建功立业,没想到却是害了他。”
“师尊,您……”
“在我圣门,女子如衣,不值一提,当年是她倒贴与我,我这才随了她的愿望,与她喜结连理,诞有一子。”
萧宣侠只觉天旋地转,脑海中一片迷惘,“师尊,师娘她……”
“没错,是我亲手杀了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呦呦,她连为我死都愿意,却不愿意与我同入圣门,甚至以死相逼。”
“既然她自己要死,我也就只好送她一程。”
“师尊,师娘她明明那么爱你,而家俊又那么崇拜你,而且你既然已在我江陵隐姓埋名近两百年,完全有机会撇的一干二净,也本该有个圆满人生,为什么到最后还要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可笑,这种百里不同风,封侠割据而治的乱世也配为正道?萧儿,为师不想和你多费唇舌,你自绝于此吧,也免得师尊亲自出手。”
萧宣侠望着她静而无声的脸庞,毅然抽出腰间的长剑,割下身上的长袍一角,“师尊,请恕弟子不孝,未能为您尽孝。”
男人推开怀中的女子尸身,视如敝屣,慢慢地起身,迎上弟子的目光,“就凭你这微末功夫,也想和师尊动手?”
萧宣侠的怒火攻心,甚至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想一剑劈开眼前的男人,愤然吼道,“弟子不孝,恳请师尊归西。”
男人冷哼一声,萧宣侠霎时间七窍流血,噗通一声被无形之力给镇压。
“临闾关,也配在为师面前站着?”
萧宣侠目不能见,耳中如有雷鸣,口舌只觉奇痒无比。
“弟子今日破关,不是违背师娘教诲,只是愿斩杀不平。”
说罢,临闾关的气息瞬间撑破周身,在天宗穴围绕一圈,随后流过全身,停在腹部。
接着,萧宣侠一抖长袍,气机浑圆,霎那间形成淡淡的气甲,护住了他的真身。
宁死不屈,一心修武。
所谓中三关的第四关,就是要武者摒弃一切杂念,沉浸自身武道,以一颗赤诚武者之心化气为甲,真正做到气转周天。
“师娘,弟子无能,今日才得以跻身宁武关。”
“宁武关又如何,为师面前,皆是废物。”
男人往前一步,四面八方的风声闻声随心而动,轰然镇在他的肩头,将他那股好不容易聚拢的气机一举击溃。
“虽然凭借恨意冲破束缚,但是你变强的决心还不够,所以还是无法驾驭这股天地间的气息。”
“宁武关又有诸关汇要,神武显圣的箴言。你瞧瞧你,连泥胎法相都唤不醒,光有境界,有何作用?”
吼!
萧宣侠此时心怀深仇,脑海中空白一片,只是凭借本能疯狂运转体内的真气,凝聚、释放、凝聚,再释放,如此循环往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念头,不知疲倦,体表气甲更是一次一次被崩碎。
“肉身体魄如炼器,一锻就是一周天,而一周天又有三百六十五道往复。”
“你看看你,嘴上说着为师娘报仇,可身体却不肯竭尽全力,真是可笑。”
“不过是九周天,分明还留有余力,怎么能就此善罢甘休?”
不知不觉,百炼之身浑然天成。
此时,萧宣侠只觉力大无穷,往前一步踏出,脚下大地震动不休,随口呼出一道浊气,宛若风雷炸响。
他这一破境,四面八方闻风而动。
那位酒楼掌柜见此,骇然失神,顾不得镇压窃夫,腾身就走,“尔等在此好生看守,我去去就来。”
与此同时,天生异象,七彩琉璃萦绕在武馆上方。
但凡手中得闲的封侠与宁武关武者皆闻讯而去。
“师尊,养育之恩,弟子无以回报。”
当萧宣侠挣脱内心的愤怒,回归现实,陡然惊觉师尊的良苦用心,再去看他,已是面容苍老,须发皆白,垂垂老矣。
“你我师徒恩断义绝,他日若是有人追究为师的原身,江陵宿老会替我证明,你我毫无瓜葛。”
此时此刻,萧宣侠怎么可能不明白师尊的良苦用心。
“萧儿,你师娘这辈子都没看错人,我也好你也好都没辜负她的期望。”
“萧儿不值得师尊师娘为我牺牲,也不愿两位至亲如此。”
男人重新坐回原地,视若珍宝地抱回女子,“你师娘说你好不容易封侠,圆了你逝去的父母遗愿,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又岂能连累你,于是她丝毫不顾我的感受,异常决绝地自刎在我的面前。”
“萧儿,你若是此生有污,对不起封侠二字,为师泉下有知,就算化作厉鬼也会回来寻你。”
“不要过来,你师娘和我说,她生是江城子,死是江陵鬼,希望火葬于通陵河,生生世世守护着江陵。”
“弟子明白。”
“从今往后,你不是我的弟子,我也不准你以我的弟子自称。”
“师尊。”
萧宣侠眼见着男人慢慢合上双眼,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一道极其强横的气息浮现武馆上方,不由分说地一掌拍落。
萧宣侠竭尽全力,伸手去挡,却也拦不住这一掌,连人带着武馆都被深深地打进深坑。
“傅振邦,谁准你一死了之的,给我滚出来。”
来者的盛怒倾泻在武馆,却不见男人起身阻拦,顿时明白了那人真的已经死去。
萧宣侠虽然挡不住,但是也没有身受重伤,微微用力一抖,就震开了身上的尘埃,起身直面这位不速之客。
“你是何人,为何对我武馆出手?”
“哈哈哈,你也配问我是谁?”
来者随手一挥,就将萧宣侠拍飞,只见他双手往上一托,化为乱石堆的武馆再次被掀起,他在其中翻翻捡捡,似乎在找寻什么。
“畜牲住手。”
来者见萧宣侠深受他两次攻击都毫发无损,眼中闪现一抹惊讶,也不觉间动了些怒气,“滚开,杂碎。”
这一次,他单手握拳,气随心动。
萧宣侠不明觉厉,赫然撑开气甲,但是来者的拳风扑面而来,瞬间打碎他的气甲,再次撞击在他的胸膛,五脏六腑都为之一颤,哇地一声喷出血来,向后倒飞。
期间,来者翻出男人的尸身,眼神微沉地看了眼,就不予理睬,继续分解着乱石堆。
“不在,怎么可能不在,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不在身边?”
直到翻遍乱石,来者都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愤然抓来男人的尸身,一掌拍碎他一身的衣裳,还是没找着,然后他的目光落在另一具尸身,还想故技重施。
“畜牲,放开我的师尊。”
来者惊讶地咦了一声,“杂碎,我现在忙得很,给我滚一边去。”
说罢,他将男人砸向地面,双掌合十。
这一刻,风起云动,乱石呼啸,顺着他的心意怼向萧宣侠。
山色满门守缙云!
江陵去处水晶帘!
眼看着乱石将要砸落,李成蹊与李显侠不再躲藏,齐齐从暗处现身,挡住了那成堆的乱石。
“吴少侠,还请去帮我带走萧宣侠的师娘。”
李成蹊点了点头,纵身一闪。
“两个小杂碎,也想在我面前抖落威风?”
来者屈指一弹,一股巨力从天而降,直接将少年镇落地面。
李显侠的脸上露出惊讶,到底是低估了这来者的实力,“阁下究竟是何人,来我江陵有何贵干?”
“杂碎,凭你也配问我?”
来者一脸不屑地哼道,同时伸手往前一抓,试图迁来那具女子尸身,可是他用力一拽,却出乎意料地发现难以拖动。
来者不明所以,于是动身飞去。
“畜牲,我非要杀了你。”
萧宣侠深吸一口气,猛然跳起,手中也不知从哪里摸来的长枪,就这么直愣愣地向前一扎。
来者露出轻蔑的笑容,任凭他近身袭来,然后就在枪尖近身三尺之内时,他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抵住枪尖。
“杂碎,七彩琉璃法相再强,也不代表现在的你有资格挑战我。”
说完这话,他手腕一翻,那枪尖骤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其拧断,只见他手肘向后一拉,那枪尖调转方向,也往后一退,再看他单手向前一递,枪尖瞬间化作一道寒光。
“气转周天,再来聚气成甲。”
关键时刻,黑脸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
萧宣侠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运转体内的真气,轻呵一声,化气为甲。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萧宣侠再次被砸飞。
“小子,你在找死。”
来者明白他是捡回来一命,同时也意识到了宁武关的气机运转窍门。
“堂堂紫荆关的武夫,竟敢在城中大开杀戒,你就准备一辈子隐姓埋名吧。”
“九洲之大,我何处去不得?不过是小小的徵暘宗有何可惧,别说是他门中无人在此,就是有人站在我的面前,我也照样敢掀翻他的规矩。”
“狗屁的行侠为民,我只信拳头最大,谁的拳头硬谁说话就算。弱者只配为强者服务,而不是受强者保护。”
说话之时,来者手下也没闲着,一块块碎石被他拍落,直击地面上的李成蹊。
然而,李成蹊在遭受他那一击过后,早在身上缠绕着淡淡的剑气,那些碎石哪怕杀力极大,但是本身太过脆弱,还没来得及近身,就已经被剑气磨灭。
“看来我不杀掉你们三个杂碎,是休想安稳地拿回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