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重重,经久不散,深深笼罩着洞溪里。/
时至晌午,封宣侠意识到这场大雾来的不同寻常,连忙奔赴杨家客栈,向根老寻求解决之道。
沿途,他与通眉男子不期而遇,眼神一紧,“你是何人,为何来我洞溪里?”
通眉男子察觉到他的气机,拱手抱拳,“在下李昌谷,见过洞溪里封宣侠。”
封宣侠见他气机平稳,面相不佳之余,神色尤为诚恳,遂不予刁难,好心劝道,“洞溪里今日不太平,若无闲事最好不要随意走动。”
李昌谷躬身领命,目送他的离去,暗暗叹惋道,“可惜了他的一身筋骨,若在别处此时年岁,当在我正字春坊刻下一剑。”
封宣侠分别后,见着了他眼神中的惋惜,不知何意,心中有事,也不便追问,于是加快了步伐,没想到在路上又遇到了故人,“复返,好久不见。”
“封宣侠,好久不见。”狄复返笑道,“根老遣我来告知你,大雾事出有因,他已去群山问讯,在此期间,你且留守私户,公户安危自有三姓承当。”
封宣侠如释重负,眉头舒展开来,“我听说狄婆婆给你说了门亲事,是顾家的小姑娘顾翠盖。”
狄复返点头承认,“翠盖浮佳气,是个好兆头。”
封宣侠一把搂着他的肩头,“若是无事,不妨和我去私户走走,顺便见见你的准夫人。”
狄复返也没有拒绝他,正要与他同行,腰间佩剑忽然叮叮作响,神色急忙地推开他,一言不发地拔地而起,不知所踪。
“小崽子,上次敢骗我,这次我看你往哪里跑?”
这时,三个少年堵住了狄进金的去路,表情不一。
“陈阑干,你摸着良心说,我哪句是骗你的???”狄进金撅着嘴,怒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陈阑干立马问道。
“我叫郑逢集,你有什么意见?”狄进金回道。
“瞎说,我和私户的人打听过的,你不叫郑逢集,你叫小财迷狄进金,是有名有姓的公户。”陈阑干反驳道。
狄进金耸了耸肩膀,一脸平静地回道,“我又没说我的真名叫郑逢集,这算骗你???”
“哪个人规定,说话非得说真名???而且我说了你就信,难不成我说你爹你也信???”
陈阑干怒不可遏,举手要去揍他。陈子微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神色严肃地哼道,“阑干老实点,你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做事能不能稳重点?”
陈阑干嘟囔着,不敢顶嘴。
“狄进金,我们无意算计李成蹊,只是想和他求证一件小事,若你肯答应如实相告,这锭金子归你了。”陈子微掏出一锭金子,和和气气地笑道。
狄进金见着金子,笑的合不拢嘴,忙要伸手去接,忽然想起前车之鉴,匆忙拍掉伸出去的手,神色痛苦地婉拒道,“你们去找别人打听消息吧,恕我无能为力。”
陈子微面露困惑,“别人说你视财如命,为何要拒绝这锭金子?要知道它的价值远远超乎你的想象。”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哪怕你们要动手打我,我也不会改变心意。”
陈子微一脸失望地收回金锭,依然不肯放弃地说道,“若是你哪天愿意代为引荐,我随时恭候。”
说完这句话,他领着其他两兄弟准备离开,不忘抛出善意的提醒,“狄进金,你是洞溪里人,最近最好别出门,我能感受到赴戎机的气息在蠢蠢欲动。”
然后,他们三个便在雾色中消失不见。
这时,狄复返匆匆现身,见着安然无恙的狄进金,低声询问,“可是遇着了什么麻烦?”
狄进金笑意满面地回道,“本来我以为那三个家伙要揍我,没想到还是很有礼貌地息事宁人。”
狄复返揉了揉他的脑袋,语气温柔地说道,“大雾天,最好别出门,这股雾气有些古怪,连根老都要去群山探究源头。”
狄进金见着二叔,当然不肯回家,“二叔,咱们去找小木头吧,我也顺道去看看他,毕竟他以前对我也不错的。”
狄复返点头笑了笑,捏着他的脸颊,一点不客气地戳破道,“我看你小子是想从他手中忽悠那套黑甲吧。”
狄进金笑脸忍着疼,没有回话。
于是,狄复返领着他去往封家老宅,一路上没少遇见怀揣恶意的武者,好在这些人都不曾动手,大概是忌惮他的剑吧。
正在院中打拳的李成蹊听闻敲门声,镇静地收了拳架,去推开大门迎客,见是狄进金独自一人,笑着问道,“你这次又是为谁跑腿啊。”
“为了我心头的规矩,见一见咱们洞溪里的李昭侠。”狄进金一本正经地回道。
如今的李成蹊见着了他,更多的是包容与愧疚,“不是为了钱就好,铤而走险的事可一不可二,懂不?”
狄进金撇了撇嘴角,大摇大摆地闯林去,见着了燕子矶笑着打招呼,见着了风景异视若无睹,唯独见着了贺上窟,连忙惊慌地跑回李成蹊的边上,略显责怪地嘀咕着,“你家里怎么藏了个凶人?”
李成蹊捏了捏他的脸蛋,并不打算给他一一介绍,而是继续追问道,“说吧,这次是因为什么事情找上门的。”
狄进金小声低吼着,“我还不能为了你而来???你也太瞧不起我狄进金了吧。”
李成蹊按了按他的头顶,眼神鄙视地回道,“你狄进金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脾性?”
狄进金仍在坚持,李成蹊忽然脸色一沉,指着贺上窟道,“再不老实交代,我就让他把你给扔出去。”
狄进金见他指着贺上窟,哇地一声坐地大哭,哭的是声泪俱下,还不忘在嘴里吼着你欺负我,你坏,你不讲旧情之类的无情无义。
可把李成蹊弄的心绪不宁,险些以为自己错怪了他。
好在贺上窟眉头一皱,噌地一声推剑出鞘,吓得他一个激灵跳起来,赶忙逃到李成蹊的背后,偷偷伸个头打量着。
这时,风景异瞧出了端倪,上前说道,“他这是学的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一套,准备在你这博取同情。”
李成蹊恍然,把他从后背给拎着前面来,认真地问道,“有话快说,要不然我真要让他给扔出去。”
狄进金眼珠子直转,就是不开口。
风景异琢磨会,有的放矢地问道,“他会不会是想要你的桃花鱼?”
李成蹊摇摇头,“他和我都是洞溪里有家有业的公户,若是真想要桃花鱼,大可以自己去抓,不过狄婆婆似乎不让他掺和外人的事情,所以他不可能和桃花鱼感兴趣。”
“会不会是他受人之托?”风景异又问道。
“不会,进金虽然有些贪财,但本心不坏,同样的错误他也不会再犯。”
风景异摸着下巴,好奇地打量着狄进金,忽然向前想要拍拍他的头顶,就见他身形矫健地躲开,同时眼神犀利地瞪着自己。
“好了,进金不许胡闹,快说到底有何贵干?”李成蹊一把抓住他的脖子,非常严肃地问道。
狄进金眼神闪烁。
“贺公子,有劳你送他一程。”李成蹊高声叫道。
贺上窟配合地起身,然后搓动双手,气势汹汹地走来。
狄进金见着他,莫名地觉得害怕,张口就要哭出声,只听他厉声一叱,“再敢哭喊,我就割下你的舌头做下酒菜。”
狄进金立马捂住嘴巴,不敢出声。
然而,他离他越来越近,几乎是一步之遥,狄进金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压力,一屁股坐在地上,举着双手哭道,“我说实话,我说实话,你快让他离我远点。。。”
贺上窟会心一笑,转身离开,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燕子矶在最后方瞧着这一幕啧啧称奇,“原来再厉害的剑,也有个玩心为泯的剑客。”
他的声音不小,院内的几人耳力也不弱,所以听的都很清楚,不由得心生轻松。
尤其是李成蹊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可不正是走廊那次的短暂交谈,记得那会儿一脸严肃的他也是时而发笑,时而正经,眼神中透露着不易察觉的艳羡之意。
“贺上窟,木之鱼与你无缘,更与望春心无缘,不妨早些放弃吧。”李成蹊突然说道。
贺上窟转过身,猛地向狄进金做了个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他屁股点地,连连后退,直到抱紧李成蹊的大腿才停下。
“李成蹊,快点把他赶出去,这人好坏,故意吓我。”
说是这般说,狄进金连眼神都不敢抬。
“说吧,到底找我做什么?”李成蹊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反而慎重地问道。
狄进金刚开始还不想说实话,李成蹊立马作势要喊贺上窟过来,吓得他赶紧呜咽着回道,“我想买你身上的那具黑甲。”
“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二叔的意思,或者是哪位长者的意思?”李成蹊没有一口否决,也没有立马点头答应。
狄进金语气坚定地回道,“是我的念头,那一日你擂台之战,我全程都在台下观战,当时就知道你肯定会打败那个人,缴纳这具胸甲。”
李成蹊告诉他,“我可以卖给你胸甲,但我不想卖。”
狄进金不懂他的意思,追问道,“为什么不愿意卖给我?”
李成蹊诚恳地回道,“我先前多次尝试,并不能激发黑甲的效果。”
狄进金一点就通,立刻回道,“那是因为你体内运转的真气与黑甲所需不符合。”
李成蹊见他知晓,也不刨根问底,而是接着问道,“明知如此,你还执意要买胸甲?”
狄进金开心地笑道,“你不行并不代表我不行,所以我执意要买它。”
李成蹊见他清楚自己的所作所为,继续问道,“那好,你准备花多少钱买它?”
狄进金一脸幽怨地回道,“我没钱买,你可以送我吗?”
李成蹊平静地回道,“可以。”
狄进金脱口而出道,“你疯了吗?”
李成蹊没有回他,而是眼神飘忽,若有所思。
“哪怕是失去了激发黑甲的能力,这具胸甲依然是不可多得的护甲,你真要送给这个孩子?”风景异一脸惊讶地问道。
“若不是理所当然,李成蹊就不是李成蹊了。”燕子矶见着这一场交涉,更觉得习以为常。
“子矶,替我去屋内取来胸甲。”
风景异劝道,“李成蹊,这具胸甲价值不菲,不要随意送人。”
燕子矶去屋内取出胸甲,然后递给了狄进金,“我曾经听根老提起过你和他的故事,那段日子你和他是各取所需,甚至是给大于取,反而到最后输给了取大于给的郑逢集,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什么?”
狄进金接过胸甲的时候,兴高采烈,又忽然间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回道,“为什么???”
李成蹊神色慌张地喝道,“子矶,住口。”
燕子矶笑了笑,摸了摸胸口,神秘兮兮地回道,“我偏不告诉你。”
狄进金立马朝他呸了一口,满心欢喜地捧着胸甲离开大院,临走前都不和李成蹊打声招呼,然后见着了等候许久的狄复返,一脸得意地笑道,“二叔,我就说这件胸甲我势在必得吧。”
狄复返看着他越走越远的心性之路,反而没来由地心生惋惜,若是将来他回首这一幕,是不是会于心有愧?
“进金,可曾听过那句【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狄进金摇摇头。
狄复返便带着他回家,选择让正沉浸在喜悦中的狄进金忽略这句话。
院内燕子矶突然靠近李成蹊,搂着他的肩头笑道,“小木头,是不是突然间觉得心里头好受多了?”
李成蹊脸色平静地回道,“谈不上多么好受,但是心头确实轻松了不少。”
燕子矶哈哈大笑。
李成蹊面色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