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灵公第十五
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樊登讲论语:套装全2册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卫灵公第十五
军旅之事,未之学也:学会说软话、办硬事
卫灵公问陈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
卫灵公请来孔子,问怎么打仗。“陈”即今天的“阵”。
春秋战国时期的国君无不关心军事问题。国君和学问家的关注点不同,国君担心的是安全,是怎样能够行王霸之道,让自己占领更多的国土,但孔子和孟子厌恶国君们的这种想法,在他们心中,以仁义治国才是最重要的。
因为关注点不同,孔子说“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俎”是切肉用的小几,如同现在厨房里放的砧板;“豆”不是豆子,而是盛羹酱的器物;“俎豆之事”是指厨房里的事,此处孔子指的是祭祀。孔子说:“如果问我祭祀方面的事,我听说过,但军旅之事,我是没有学过的。”
“明日遂行”,到了第二天,孔子直接就离开卫国了。
对于同样的事情,孟子和孔子应对的方式是不一样的。《孟子》开篇,孟子见梁惠王,梁惠王说:“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这句话令孟子听着很不愉快,用大白话来讲就是:“老头儿,你从那么远的地方来,一定会给我的国家带来利益吧?”
孟子的回应是“王!何必曰利”,直接反驳他:“王,你何必张口就说利的事!”
孔子不一样,他是用比较委婉的方式终止话题,但是第二天就走了。这就是说软话、办硬事。他能领会到“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不能够跟卫灵公长远地合作,就放弃与立即放弃合作,离开卫国,继续周游。
孔子放弃与卫灵公合作,可能还有其他原因,不仅仅是因为这段对话。比如孔子曾说“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他觉得卫灵公好色而德行不够;又如,卫灵公没有处理好继位者的问题,导致卫国大乱。孔子提倡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他自然不会继续留在卫国。
君子固穷:贫穷不可怕,怕的是失去原则和气节
在陈绝粮,从者病,莫能兴。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子曰:“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我以前演讲常会提及这一段。
孔子在周游列国的途中,遇到了几次大危难,包括在陈绝粮;在匡地被人围攻;在宋遇到桓魋找人砍倒大树,想要谋害他……
这里讲到了在陈绝粮。
孔子离开了卫国,到曹国去,之后又到宋国,遭了匡人之难。后来到了陈,刚好撞上吴国伐陈。身处乱世,没有饭吃,导致“从者病,莫能兴”,和孔子在一起的人全都病倒了。“莫能兴”就是人趴在那里不能振奋的样子。大家已经饿得起不来身了,东倒西歪的,有的连水都没的喝。
“子路愠见”,“愠见”就是生气的样子。子路喜怒哀乐都形于色,他一脸不满地质问孔子:“君子也能穷成这个样吗?”此处的“穷”不单指财富上的贫穷,也有穷途末路的意思。他的意思是,“你教我们行君子之道,君子之道应该是通达的,应该是能够跟所有人、跟这个世界和谐相处的,那为什么我们会穷得连饭都没的吃”。子路对孔子的信仰产生了怀疑。
孔子的反应是:“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
关于“君子固穷”,有一种理解是君子喜欢穷,愿意固守在贫穷中。我认为这肯定是不对的。那么,君子“固”的是什么呢?肯定不是穷的状态,因为对孔子来讲,他很喜欢舒适的生活。孔子曾打趣说,如果他真的能够得到富贵的话,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意思是如果真能得到富贵,他乐意做一个拿鞭子的人。
孔子提到的“固”,不是针对穷或富的状态,他“固”的是志,是操守。“君子固穷”是说,即便在穷困潦倒、穷途末路的境况下,依然要坚守自己的志向。
“小人穷斯滥矣”:小人一旦遇到这种状况,就无所不用其极了。小人的借口通常是“我没办法”“我被逼急了”“我是生活所迫”“我也是不得不这么做”,然后放任自己落草为寇、坑蒙拐骗,取不义之财。小人是以贫穷作为借口,去做伤害别人、伤害世界、没有底线的事情。
孔子的“君子固穷”,是无论在穷困还是富有的状态下都不迷失本心,无论环境如何变化,都矢志不移;是“我能够接受外在的改变,我继续秉承自己的志向和操守”,是“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孔子所坚持的理念,始终是一以贯之的。
我猜想,孔子说完以后,子路应该愣在那儿想了半天,反思自己刚刚失控的表现。
一以贯之:遇事要向内求,自我反思
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
孔子在打哑谜。
在《论语》中,对于学生提出的问题,孔子总会尽量解释清楚,但每每提到“一以贯之”的“一”到底是什么意思,他都没有给出答案。
在这段话中,孔子问端木赐,也就是子贡:“你以为我是一个特别爱学习、博闻强识的人吗?”
子贡回答:“对呀,难道不是吗?”
孔子说:“不是这样的,我靠的是‘一以贯之’。”
孔子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行走的图书馆”,他不觉得自己是靠大量的文章典籍堆积起来的人。博闻强识肯定是有实用意义的,但这并非孔子学习的真实目的。孔子学习的初衷,是为了帮助他形成一以贯之的“一”。
“一”到底是什么?
历代学者讨论过这个问题,但从来都没有一个标准的答案。有人认为肯定是仁,因为孔子推崇仁,孔子反复提到仁者爱人,反复论述仁者和不仁者的区别。
有人说,礼才是孔子一以贯之的“一”,孔子认为做事要符合礼。
孟子认为,反求诸己才是孔子思想的核心,是孔子的“一”。要以批判性思维来思考事情,关注自己能够掌控的是哪部分,不怨天、不尤人、下学而上达。普通人总喜欢怨天尤人,将事情的不顺利迁怒于外在的环境,孔子是“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凡是遇到困境,就要先想想是不是自己的问题,自己是否有可以提升之处。
我在反复读了《论语》之后,认为孔子是一个抱着终身成长心态的人。孔子无论做什么事情,无论遇到何种情况,首先想到的都是自己能够从中学到些什么,下次应该怎样做——这就是一种终身成长的态度。他有“反脆弱”的“杠铃式配置”,他不会陷入对失败的恐惧,不会患得患失,他的心中永远都有着乐。
梁漱溟先生说,孔子跟其他人最大的不同就在于乐。比如墨子会感觉到不高兴、痛苦,孟子则经常生气、愤懑,而孔子永远是活泼的、快乐的、放松的。
以上都可能是孔子“一以贯之”的“一”。
西方有一个奥卡姆剃刀原则,即一个理论进化到最后,最好能够浓缩成一条,越简单的理论越具有说服力。我们也可以试着用奥卡姆剃刀原则,将我们触及的各类学问,浓缩到“一”。
佛教的“一”是“空”,最核心的是人的自性,人人都一样,这是佛教的“一”。
对于儒家来讲,我觉得“反求诸己”“仁”“礼”,都可能是孔子的“一”,孔子讲到的所有知识都围绕着核心的论点在展开。
对于我来说,到底什么才是孔子“一以贯之”的“一”,似乎也没有一个唯一的结论,因为我个人在不同的阶段有着不一样的感受。更多的时候,我认为“反求诸己”可能是孔子的“一”。
如果大家能将《论语》再多读一读,自己去琢磨,也会沉淀出自己的理解,所有的学问都是如此。南宋时的陆象山说“六经注我,我注六经”,这句话特别好。虽然有人批评“六经注我”是一句狂话,但实际上,这是一句老实话,是一个人在真正悟透了的情况下,才能说出来的话。
为什么“六经注我,我注六经”?
《诗经》教人的是温柔敦厚;孔孟教人的是仁、义、礼、智、信;《易经》教人的是穷通、变达,核心是人的自性。
陆象山有一天突然明白,自性是唯一不变的东西,虽然不同的学派、不同的经书对此有各式的演绎,但大家终归论述的都是同一件事。所以,是“六经注我”。
如果是“我注六经”,那就是“我”要按照经书说的去做,但经书那么多,各有各的观点,按照谁的去做呢?最后,反而会如浮萍一般茫然漂荡,找不到自己的根基。
知德者鲜矣:孔子感慨知晓德行之人稀缺
子曰:“由!知德者鲜矣。”
由就是仲由,即子路。孔子说:“子路,知晓道德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这句话没头没脑的。我猜测,也许是在绝粮于陈蔡之时,子路说了冒犯孔子的话,孔子才有了这样的感慨。
古语常常同音而同义,“德”者,“得”也,即得到之意。得到什么了?朱熹在《论语集注》中说:“由,呼子路之名而告之也。德,谓义理之得于己者。非己有之,不能知其意味之实也。”如果一个人体内没有德,就无法体会什么是真正的德;一个没有道德的人,看到别人做有道德之事,都会做出错误的解读,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比如,“他这么做,得到了不少奖金”“这个人真是沽名钓誉”“他只是为了赶风潮”。说这种话的人,体内没有德,就看不到、不能理解他人的德。
孔夫子能发这样的感慨,可以想象他一定是个孤独的人。孔子做事是发乎心的,他一以贯之,靠着一股从心底而生的力量去做许多的事,而在大量的所谓隐者、狂者甚至政治对立面的人看来,他是居心叵测的,是内心欲望太盛,是为了名声。当一个人心中没有德时,他又怎么能够理解并看到别人的德呢?
孔子曾说“知我者其天乎”——没人理解我,真的理解我的,可能只有老天爷了,因为天有德。
孔子被误解得太久太久了,他说,世间的人“知德者鲜矣”——知道什么叫道德的人很少。
世间的人知道些什么呢?他们知道很多孔子不知道的事,比如名、利、权、情,通晓怎样在朝堂之上弄权,怎样在政治斗争当中打击异己,怎样牟取利益,怎样钩心斗角,许多人对此非常在行。
孔子认为“知德者鲜矣”,我们可以用这句话自省:当看别人不顺眼的时候,不妨先向内看,反省是不是自己的价值观出了问题。
所有的粗言恶语,实际上都是自己内心的投射。一个人怎样思考,他就会怎样看待世界;一个人心中有什么,他就会表达什么。反过来,如果内心光明,充满着爱,充满着道德,自然也会以善意看待他人,看待这个世界。
无为而治者:管理者要敢于放权
子曰:“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
这与《论语·为政》第一节中的“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阐述的道理相同。
孔子说,无为而治者,大概也就是舜。在孔子看来,在尧、舜、禹中,舜的德行是很高的。
“夫何为哉”是疑问句:他做了什么?
“恭己正南面而已矣”,他只是端庄地面南而坐,就能将国家管理得当。
宋朝的仁宗皇帝在位四十二年。在电视剧《清平乐》中,宋人评价宋仁宗,说仁宗皇帝百事不会,只会做官家。然而,就是因为他什么事都不会干,反而让士大夫们生活得很好,没有文人被杀,没有激烈的党派斗争,政治清明,人民安乐。
宋徽宗则刚好相反,什么都会,唯独不会做皇帝。
这就是两个人的区别。皇帝如果爱好特别广泛,需求旺盛,想干的事特别多,臣民难免会遭罪。比如宋徽宗喜欢建林园、盖房子、种树、画画……一天到晚忙着各种事,结果导致“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徽宗喜爱奇异的花木和石头,蔡京就派专差向民间搜刮,供皇帝赏玩,各地兴起花石纲,搞得民不聊生。
皇帝如果爱好太多,底下的人就一定会揣摩,经由层层放大,最后导致整个国家的重心偏离。
做皇帝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少做事。宋仁宗少做事到什么程度?他半夜饿了想吃羊肉,想了想,忍住了。第二天早上上朝,跟大臣聊天,说昨天晚上真是饿得够呛,特别想吃羊肉啊。
大臣不解,说:“你就吩咐厨房做只羊呗,多简单的事啊。”
宋仁宗说:“不能这么做。按照惯例,厨房不会提前储备一只羊,但如果昨晚我临时让厨房来一盘羊肉,那么以后每天晚上厨房都会备一只羊,必然造成长期的浪费。”
宋仁宗非常清楚做皇帝要谨言慎行,自己的每一句话、每一个指示都会被不断地放大。
孔子讲要无为而治,他认为无为而治的人,大概也就是舜,他上山砍柴,樵夫都变成好人了;他下河打鱼,渔民也都变成好人了。尧为了验证他的人品,让自己的王公、大臣、儿子去和他交朋友“以查其外”,还将女儿嫁给了他“以观其内”。
当舜通过了内外审查后,尧才传位给舜。
尧传位于舜,是典型的禅让。三皇五帝时期,之所以会有禅让制,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当时部落酋长的权力并不大,完全比不上一个帝国的国王。这些部落酋长作为首领,目的仅仅是带领大家对抗洪水和猛兽,他们的权力不足以支撑起家族地位的传承,只能禅让。到了禹,社会更为发达,禹不再禅让,传位于启。
孔子说无为而治者是舜。管理者要想真正实现无为而治,“恭己”很重要,要自己先恭端肃穆,成为全民的偶像,成为臣民的精神领袖,大家自然会像万千星宿围绕着北极星一样,各安其位,转动起来,无须管理者插手。
当然,从管理的角度来讲,要想真的做到无为而治,也是有必要条件的,其中最重要的两点,一是“得其人”,手下得有能干的班子;二是“得其道”,就是驾驭王国需要有道。有人、有道,事情就能够转动起来。
如果一家公司还在创业期,没有真正组建起成熟的团队,就想无为而治,两三个人天天喝茶聊天,那是不现实的,公司肯定办不下去。
当一个小小的团队慢慢地扩大到几百人,成为初具规模的公司时,领导就要去考虑转变自己在公司运作中的位置了。如果还是一竿子插到底,万事都要亲力亲为,那反而会打击员工做事的积极性,整个公司的效率就会降低。
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无为而治,对于创业者来讲是很关键的。
言忠信,行笃敬:给自己安装一个“暂停键”
子张问行。子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之邦,行矣。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
子张曾经问孔子怎样当官。此次,子张来问行,“行”就是出远门。子张大概要到蛮貊之地去出差,他问孔子有没有什么要叮嘱的。
孔子说“言忠信,行笃敬”。针对一言一行,孔子告诉子张,言要忠信,要遵守诺言,别信口开河;行要笃敬,“笃”是厚重,“敬”是恭敬,也就是做事别张扬夸大,别因为来自大国,就傲慢招摇,正因来自大国家,更要展现出礼仪之邦的气度。怎样展现气度呢?最好的方法是笃敬、厚重、恭敬、沉稳。
“虽蛮貊之邦,行矣”:“蛮”是南蛮,“貊”是北狄。中原地带的人把周边四方称为东夷、西戎、南蛮、北狄,蛮貊之地是对四方的统称。孔子的意思是,即便是去这些还未开化的地方,只要你做到了“言忠信,行笃敬”,一言一行都足够谨慎,那就可以放心地去了。
“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假如你说话不算数,经常胡言乱语,又没有敬畏之心,行事轻浮,常常得罪人,那么就算不去蛮貊之地,只在自己家附近,照样是寸步难行。
子张很年轻。孔子觉得子张这样的年轻人容易气盛,所以子张应该经常提醒自己冷静处事、谨言慎行。
接下来,孔子给了子张几个建议。
“立则见其参于前也”:只要你站着,就想象眼前有六个字——言忠信,行笃敬。
“在舆则见其倚于衡也”:坐车时,你就想象这六个字浮现在横木上。“舆”是坐车。
“夫然后行”:这是一个很重要的修炼法门,包含着暂停的智慧。我们平常做事情时,往往不肯暂停,不肯给自己思考的空间,总是按照惯性做事,受当下的感受驱使,立即做出反应。还有的人几乎是透明的,把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部恣肆地展现出来,你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人不应该是全然透明的。格拉德威尔有本书叫《陌生人效应》,书中讲到,只有在像《老友记》这样情景化的电视剧里,人才是透明化的。你把《老友记》的声音关掉,也能看明白角色在想什么,因为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浮夸,都在极端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内心。
而真实的世界并不透明,在真实的世界里,你很难判断他人在想什么。
但在实际生活当中,很多人习惯了透明化地面对世界,想说就说,想骂就骂,想哭就哭。
不妨给自己一个暂停键吧,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在得意忘形的时候,想想自己的座右铭,这可能只需要花费一秒钟,却能让你成为一个成熟度更高的人,避免很多的麻烦,收获更多的信任。
孔子提醒子张“夫然后行”,告诉子张,只要时时看到“言忠信,行笃敬”这六个字,以此为原则,那么不管去哪儿都没问题。
“子张书诸绅”,“绅”即衣带。子张觉得老师说得太好了,于是在衣带上写了一些字。我想,他写的可能正是“言忠信,行笃敬”,这六个字成了他的“衣带铭”,每天拿着衣带看一下,就可以练习暂停的能力。
子张的练习方法,是很有效的。
帕瓦罗蒂有一个暂停键,他每次在演出之前,都要习惯性地去找一种钉子,找到了这种钉子,他就会表现得特别好。因此,他的工作人员总会在他经过的地方钉一颗这种钉子,但是不告诉他钉子在哪里。帕瓦罗蒂在每次上场之前找钉子,及由此得到的心理暗示,实际上就缘于暂停——看到钉子,回归正念。
《正念的奇迹》里讲到,在吃一个橘子的时候,要能够停下来感受这个橘子,剥开它,放在嘴里细细品尝、咂摸,把自己带回到正念的状态。在日常生活中,我们可以经常像这样停下来,感受万物的存在,这样才不会随着自己的情绪起伏而茫然失措。
在看花的时候,感受花的存在,体会每一片花瓣的盛开;在听音乐的时候,感受每一个音符;在与人交谈的时候,感受对方,去倾听对方的每一句话……这就是生活中暂停的艺术。
孔子给子张讲的是相当实用的方法。我们每个人都在面对不确定的环境,要去出差,要去跟别人谈判,要见各种各样的人,要执行各种任务,心中也一定会不安、会惶恐,希望能有一个像孔子这样的人给我们一些建议。
孔子的建议其实很简单,他不是教我们去掌控别人,去耍心机,或者去祈求天意。他告诉我们,即便四顾茫然,即便前方凶险,即便路途艰难,我们只要做到“言忠信,行笃敬”,就能安心。只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注意自己的言行,那么无论在怎样的环境下,我们都能泰然处之;即便是去蛮荒之地,我们也能安心。
外界是不断变化的,但只要我们内心笃定安稳,那么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邦无道,如矢:让自己在不确定中受益
子曰:“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君子哉蘧伯玉!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
史鱼是卫国的大夫,孔子对他的评价是刚直。
“邦有道,如矢”:国家有道,政通人和,他像箭一样直行。
“邦无道,如矢”:国家混乱,君王昏乱,奸臣当道,他照样像箭一样直射过去。
孔子感叹,直是非常难做到的。
关于“邦有道”和“邦无道”,孔子曾经反复讨论,他认为“邦有道”就要出来做事,“邦无道”则要隐退藏身。国家安定的时候,直话直说,能够建功立业。但如果政治混乱,直话直说,可能就会毁伤自己的性命。历史上有太多这样的例子,比如比干,在商纣王昏聩的时候,坚持进谏,最后被剖腹挖心;比如范仲淹,在朝堂之上不断地发表谏言,一次一次地被贬到边关去;再比如海瑞,忠心直谏,却被当权者厌恶,难以施展抱负。“邦无道,如矢”,就有可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孔子更欣赏的是蘧伯玉这样的人,伯玉的使者评价他“夫子欲寡其过而未能也”,孔子觉得这个评价非常贴切。《孔子家语》中也有对蘧伯玉的评价,是“直己而不直人”,他对外并不会有过度的要求,对内则自我要求极高,内直而外宽。
孔子特别赞赏他,认为他是君子,合于圣人之道,因为他“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国家如果好,就出来当官,为国家做事;朝廷一旦混乱,就卷而怀之,回家了。回家干什么呢?也许是回家教书,也许干脆做个退休的“员外郎”。
我在前文经常提到《反脆弱》里的“杠铃式配置”的原理,一个人运用这个原理,意味着不论在什么情况下,他都能在不确定性中始终获益。孔子认为这样的人很聪明。
如果想做一番大事,确实要先把自己保护好,这是为长远计——连自己都没有保护好,怎么能够实现理想?做事的前提,是要能够察言观色,观察周围的环境是否值得托付忠诚之心。
“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是孔子所选择的路线:让我当官,我就好好当官;发现不行,我立马就走,我在家里教书育人,删诗书、定礼乐。
我们都应该有杠铃式配置,不要只能够在经济环境好的时候才有能力工作,一旦经济环境不好,就无用武之地了。
我们应该懂得“君子不器”,人工智能没来,可以工作;人工智能来了,也不会被取代。君子不器,意味着人不要把自己变成固定的物体,永远不要让自己处于固化状态,要变成一个灵活的、可以随时学习新的东西、随时变化的人。
人必须得有能够拥抱不确定性的能力,能够随着环境的变化,不断地进步,一辈子乐于探索,无论外界怎样变化,都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如何掌握沟通的技巧
子曰:“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
这句话说得多好!
“可与言而不与之言,失人”:应该与别人说话、聊天,告知他一些事情,甚至是指出他的问题,给他提一些建议的时候,隐瞒了,后果就是错失人才,错失交往机会。
“不可与言而与之言,失言”:管不住嘴,不该说的时候还要说,这就是急躁,是失言。
人一旦急躁,就容易言语有失,如同人们常说的,人有两只眼睛、两个鼻孔、两只耳朵,但只有一张嘴。与这张嘴相关的事有两件: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尤其在古代,一失言,就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最后,孔子说“知者不失人,亦不失言”。衡量一个人是否有智慧,要看他是不是能够在社会上游刃有余,做出一番功绩;要看他能否做到既不失人,也不失言。
不失人也不失言的核心,是他要拥有精准的判断力,否则就很难知道对方是可与之言还是不可与之言。这也是最大的难点。
在这段话中,孔子直接给出了结论:要既不失人,又不失言,该说话的时候,该指出别人缺点、提出不同意见的时候,一定要坦然相告;一旦发现情形不对、环境不允许、对方跟自己不是一路人,则要学会闭嘴。
孔子只在此节描绘出了这种境界,但没有讲在细节上应该怎样操作。我们很难单从这一句话就做到不失人也不失言,这需要经历漫长的修炼,东方的智慧常常值得我们用一生来领悟。
西方的著作对此也有论述。在《关键对话》中有一个原则:保证百分之百的尊重加百分之百的坦诚。这符合孔子早已教给我们的“既不隐瞒,又不急躁”。
《关键对话》给出了具体的步骤,首先你要能够做一个双核的对话人:一部分精力用来观察今天谈话的氛围,另一部分精力用来思考谈话的内容。当觉得谈话氛围不对时,优先调整氛围,比如塑造共同目标,向对方道歉,反映对方的情感,复述对方的话,等等。
气氛缓和以后,再来继续表达内容。表达内容时也要注意技巧,比如陈述客观的事实,坦诚地讲出自己的感受,最后提出具体的要求,等等,一切以平等的对话、尊重对方的情绪为原则。
东方和西方的教学方式是不一样的。东方的境界常常很高妙,孔子所说的这句话,确实值得我们反复玩味,也许到六七十岁的时候,我们才能突然领会到其中真意,感受到这种状态。
学习与成长需要参考东西方不同的知识,互相补充,互为利用。我们很难一步达到孔子所说的境界,但可以利用西方的工具,比如《非暴力沟通》《关键对话》等书中提及的原则,帮助我们过好当下的生活,朝着不失人也不失言的目标靠近。
有杀身以成仁:杀身成仁的勇气有多可敬
子曰:“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
这话说得多有力量!
孔子说,有志之士,仁德之人,没有求生以害仁的。
什么叫求生以害仁?
文天祥被元军俘虏,忽必烈不杀他,而是希望他能够投降。文天祥誓死不降,忽必烈甚至派了归降的宋恭帝来劝说文天祥。文天祥磕完头说,君臣缘分已尽,请圣驾速回。
投降的宋恭帝就是“求生以害仁”,为了活下去,继续求生,损害了仁德。而文天祥的做法则是“杀身以成仁”。
这句话提出了一个严肃的论题:生命与原则哪一个更重要。苏格拉底最后被判死刑,罪名是误导青年人、毒害青年人。苏格拉底可以辩解,可以逃跑,此外还有很多人过来营救他,但苏格拉底不走,他说,人生就是教育的过程,他选择为典雅的法律献出生命。
在苏格拉底看来,既然他整个人生的目标是希望教育更多的人,或许死亡本身也是教育的一部分。他还做了一个三段式的推论:所有的人都会死,苏格拉底是人,所以苏格拉底也会死。在他看来,死亡这件事情没那么可怕,没那么重要,反正每个人最终都要死。
苏格拉底在法庭上说:“我现在去死,而你们将活着,究竟谁更不幸,只有天知道。”
对于苏格拉底来讲,生命就是这样一段旅程,终点到了,该结束了就结束。还有很多东西是比生命更重要的,比如那些能够延续千年的智慧、原则,以及他所倡导、所坚持的那些教育理念。
谭嗣同在戊戌变法失败的时候是有机会离开的,但他说,自古变法皆有流血者,今天的变法也得有人为此流血,他就要做那个流血的人。他说“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走的人也好,留下的人也罢,都是为了革命。
世界上真的有比生命更高贵的东西吗?我相信一定是有的。
人生短暂,大多数人也许还没有体会到这些,但孔子已经给我们总结出来了——“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也许世界上有人会为了活命,出卖组织、出卖革命、出卖道德、出卖自己……但孔子说,如果一个人要当得起志士仁人这样的称呼,就绝对不能做“求生以害仁”的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寻找第四种人际关系
子贡问为仁。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此节与“颜渊问仁”“子张问仁”不同。“子贡问为仁”,“为仁”的意思是如何培养仁徳。子贡问的重点不是仁的含义,而是达到仁的方法。
延伸一下,这个问题用在当下的生活中就是:将来我们要当领导,要管理一个小地方,或者管理一家企业,怎样让人们将仁德培养起来?
孔子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句话我们太熟悉了,几乎所有人都听说过,意思是要想将一件事情做好,首先得把做成这件事情的工具准备好。
什么是工具?孔子说:“居是邦也,事其大夫之贤者,友其士之仁者。”
“居是邦”就是待在一个国家。
“事其大夫之贤者”,“事”是追随,即追随贤大夫,去给他们做事。所谓“良禽择佳木而栖”,就是要去找那些好的人,为他们工作。
“友其士之仁者”,这里“友”是动词。我在讲“无友不如己者”时,提到了“友”当动词来理解,意思是要选择跟那些比自己更好的人交往,此处验证了这个说法。“友其士之仁者”说的是,在年轻的士当中,找那些有仁德之心的人交朋友。
当你有了贤者和仁者的帮助,你才能够将仁发扬光大。
从这段话中,我们也能够看到孔子对子贡的定位——“事其大夫之贤者”。因为子贡是一个年轻人,孔子给子贡的定位是他应该处于士的阶层。他应该努力地向上靠,去跟随那些能够给他带来教诲的、比他德行还高的人,去为他们做事情。“事其大夫之贤者”的“事”也是动词,表示追随,为其做事。
孔子不仅讲到了做事,还讲到了做人。“友其士之仁者”就是让子贡结交平辈中能干的、有德行的人,与他们成为朋友。
人生在世,关于如何做人和做事,孔子用这两句话就涵盖了。我们还可以参考《他人的力量》这本书来加深对这句话的理解。看这本书,我们能够更加明确地知道应该结交怎样的朋友,我们要努力地去寻找“第四种人际关系”,对方既能够坦诚地指出你的不足,又能在你有进步的时候,由衷地为你感到开心,彼此坦诚相待,这才是真正能够助你成长的朋友。
放郑声,远佞人:文化自信从何而来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辂,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这一节文字比较拗口。
颜回问的问题,涉及的层面较高。“为邦”就是怎样治理国家,或者说治理国家的时候,应该注意些什么。
孔子回答颜回的时候非常认真,他给出的要求也很高。
“行夏之时”:这强调了对历史的继承,意思是应该继承夏朝的历法。在古代,历法是非常重要的,改朝换代的时候,尤其遇到革命性的改朝换代时,一般首先就要改历法。历法一改,就意味着彻底颠覆了前朝的制度。
武则天在把唐的国号改成周的时候,首先就改了历法。这样一来,对她掌权不满的一些知识分子就无话可说了,因为她的意思是“你们整天总是说‘吾从周’,今天我代表你们从周了,我们把唐朝的历法改成周朝的历法”。历法一换,就代表着改朝换代了。
对于孔子来讲,他认为夏历是非常完备的历法,只需继承下来即可,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进行变革,这是对前人的尊重。
“乘殷之辂”:“辂”是高级的马车。出行时,乘坐的马车也应当延续殷商时期的形制。为什么一定要是殷商时期?因为根据历史考证,直到商代晚期,中国才有了真正的马车。
“服周之冕”:周人的衣服是非常好看的,“冕”指代的不仅仅是礼帽,可能是整体的外在造型。
“乐则《韶》《舞》”:音乐要听《韶》和《舞》。《韶》和《舞》是怎么回事?西周制定了“六舞”:《云门》《咸池》《大韶》《大夏》《大濩》《大武》。相传,《云门》是黄帝时代的音乐,周代用来祭祀天神;《咸池》是尧时代的音乐,周代用来祭祀地神;《大韶》是舜时代的乐舞,周代用来祭祀日月星海;《大夏》是夏禹时代的音乐,周代用来祭祀山川;《大濩》是商代纪念商汤伐桀功勋的乐舞,周代用来祭祀始祖姜嫄;《大武》是歌颂周武王伐纣的武功的乐舞,周代用来祭祀祖先。
为什么孔子说要用《韶》和《舞》呢?关于《舞》,我认为“舞”应该通“武”,即代表周武王。用《韶》乐,用《舞》乐,意思是用舜时代的音乐,用武王时代的音乐。
“放郑声,远佞人”:孔子不喜欢郑国的音乐,因为“郑声淫”。“淫”不是淫秽,而是“过分”的意思,类似于靡靡之音,搅得人心很乱。有可能郑声是当年的流行音乐,而孔子欣赏的音乐都是舒缓的、庄重的、典雅的,演奏时余音悠长,令人内心平和幽静。郑声大概比较摇滚,孔子觉得令人心乱。
“佞人”就是谄媚的人。如果一个人特别会说话,一开口就句句入你心,说话像在唱好听的歌一样,撩动得你失去判断力,这种人叫作佞人。孔子说“佞人殆”,是说与花言巧语的人在一起是非常危险的。
我曾讲过一个佞人的例子。齐桓公有个大臣叫易牙,对齐桓公非常体贴,无微不至地照顾齐桓公的生活,齐桓公觉得易牙真是一个好人啊。当时管仲就对齐桓公讲:“易牙很危险,要远离他,因为他对你好得过分了。”
齐桓公不信,说易牙只是照顾他的生活,有什么危险呢。
管仲离世之后,有一天,易牙问齐桓公想吃什么东西,齐桓公说想不到什么好吃的,易牙竟然回家把自己的儿子杀了给齐桓公作为食物。齐桓公大为感动。
易牙变态到这种程度,齐桓公竟然感受不到。
生活中,许多人跟齐桓公一样,在判断一个人时,不是看他怎样对待别人、对待社会,而只看他怎么对待自己,只要对自己足够好,无论对方做出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都能接受,直到自己也深受其害,才开始醒悟。
最后,齐桓公老了,易牙造反,把齐桓公关在宫殿里饿死。这就叫“佞人殆”。
遇到没有底线、没有原则、不断谄媚的人,一定要小心。
为什么孔子要跟颜渊说这些细节?穿什么时候的服饰,坐什么时候的车子,听怎样的音乐,结交什么样的人……这些东西在孔子看来都意味着文化的传承,而文化是治国的根本。如果把颜渊换成子路,子路可能不会以文化为治国的核心,他可能一上来就会大兴改革,赶紧富强兵马,然后打仗。但是,离开文化,国家可能会走偏。
有了文化作为依托,民族才具有凝聚力。顾颉刚先生的《国史讲话:春秋》一书阐述了中华民族是在春秋末期才形成了自己的文化核心,正是因为孔子的诞生。
自此,我们的自信心越来越强大,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基因让我们的文明屹立数千年不倒。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心存高远,意守平常
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人无远虑”的“远”,既代表时间,也代表空间。思考的范围不够大,就称不上“远”;思考的时间不够长,也算不得“远”。
“虑”指的是思考,而不是担忧。如果把虑译为担忧,这句话就成了:人如果不为长远的事担忧,那就会为眼前的事担忧。这样理解的话,一个人活着多累啊,“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人生就永远生活在焦虑不安之中,没有快乐的时光了。
孔子是一个快乐的人,乐是他与别人最大的不同。
“人无远虑”,指的是一个人思考问题得更加长远,得为百年甚至为千年以后考虑,得为除自己之外的其他众人考虑,为本县、为本省、为本国、为世界、为地球村,去进行思考。
“必有近忧”的“忧”,指忧患,而不是忧愁。如果人无远虑,眼前就会出现很多的麻烦和困难。
我推荐大家读一读《论大战略》这本书。什么叫战略?战略不是一个目标,也不是一个手段,战略是目标加手段,即为了达到某个宏大的目标,需要采取的多种策略,两者加在一起才叫作战略。“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讨论的就是要对战略进行思考。
就像在《论大战略》中林肯说的,“指南针可以带我们去到想去的地方,但前提是我们一定要学会绕过脚下的沼泽地”。假如一个人心中只有很远的图景,拿着指南针一直走,很有可能掉进坑里。作为一个有大战略的人,既要能够看到远方,也要能够解决眼下的麻烦。
有个故事可以让我们知道为什么人要有远虑。
宋仁宗的生母李妃是一个普通的宫女,直到她去世,宋仁宗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李妃死了以后,抚养宋仁宗长大的太后刘娥不想大张旗鼓地操办,只想草草了事,敷衍过去,反正只是死了一个宫人,埋掉就算了。这时,宰相吕夷简来见刘太后,说一定要遵循礼制,把葬礼办得体体面面的。
刘娥非常生气,说“相公欲离间我母子耶”,意思是“你是想要离间我们母子吗”。她不是宋仁宗的生母,所以心中有个坎,觉得吕夷简是想把这事放大。
吕夷简表达了自己的思虑,他说:“皇后是否要为刘氏家族考虑?如果希望刘家的人能够继续富贵,有好日子过,希望你重新考虑眼下的事。”
刘娥想要敷衍过去,这就属于“人无远虑”。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旦将李妃草草下葬,仁宗皇帝以后总会知道这件事情,那时他该怎样评价太后呢?当他知道太后对自己的生母这么残忍时,一定会怨恨刘家的人,说不定会让刘氏一族遭遇大祸。
听完吕夷简的话,刘娥立刻改变了态度,交由宰相吕夷简全权处理李妃治丧之事,以皇后的规格将李宸妃下葬。
当我们遇事不决时,不妨朝着更远的前方看看,一定要让自己看得更远。看得更长远,我们的决策才会更正确。一个人如果没有远虑,只贪图眼下的利益,很容易让自私、狭隘占据身心,导致每走一步都栖栖遑遑、战战兢兢。
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战胜本能,是一种了不起的能力
子曰:“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这是很有名的一句感叹,在《论语·子罕》中也出现过。这里是重复记录,只是比之前多了个感叹句——“已矣乎”,感情色彩更浓烈了。
孔子在表达对某事失望时,经常会说“已矣乎”,意思是“算了吧”“哎呀”“……得了”。这次孔子说:“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爱好德行如同爱好美色一般。”
这段话发生在孔子到卫国后,卫灵公邀孔子出游时,竟然要跟南子乘坐一辆车,而把作为国宾的孔子撇开了。孔子对卫灵公很失望,于是有了这样一句感慨。
孔子讲“克己复礼为仁”,一个人要懂得控制原始的欲望,才能够成为一个有仁德的人。这当然不容易,像卫灵公这样贪图霸业、贪图美色,是人的本能。在本篇的开篇,就记录了“卫灵公问陈于孔子”,说明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德行上,而在霸业上。
还有一种解释。有人认为孔子说这句话并不是在和卫灵公出游以后,而是在孔子准备离开卫国的时候。本来满怀着期望投靠了卫国,觉得可以在卫国实行仁政,结果卫灵公令他大失所望。我们可以想象,他在即将离开卫国的车上,回头感慨了一句“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臧文仲其窃位者与:举贤荐能是领导者的职责
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
“窃位者”,即尸位素餐者。孔子说,臧文仲这个人不会是个窃位的人吧?这是一个问句。
孔子在读史的时候注意到了一个人——柳下惠。柳下惠姓展,名获,字禽。展获、展禽、季禽,指的都是柳下惠。
“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柳下惠那么出名、那么贤德,臧文仲竟然没有给他官位,也没有把他举荐出来。
在孔子看来,举荐贤能是地方官重要的职责。做一方的官员,一定要在此地寻找最能干的人,这是地方官最基本的职能,但是臧文仲竟然没有举荐柳下惠这个人才。
大家都听过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关于这个故事,也有很多不同的说法。
第一个版本:柳下惠在路边遇到一个很年轻的女子,无依无靠,即将冻死,于是就把女子接到家里来。因为害怕她冻死,他又把自己的衣服解开,抱着女子,用这种方法来救人。大家说,他竟然能够坐怀不乱,真是个君子。
第二个版本:柳下惠有一次出门遇上大雨,看到一座古庙,正要走进去避雨,见庙里有一个女子正在换衣服,于是马上转身,重新走进大雨里。
总之,柳下惠因不好色而得到了一个很好的名声。但是臧文仲遇到了这样的贤人竟然不举荐,孔子觉得很疑惑,于是提出疑问:这个人难道不是一个尸位素餐的人吗?
臧文仲此前在《论语》中也出现过,“臧文仲居蔡,山节藻棁。何如其知也”,孔子对他的评价始终不高。
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严以律己,宽以待人”者多么可爱
子曰:“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则远怨矣。”
“躬自厚”:责己的时候,对自己更加严格。
“薄责于人”:对别人稍微宽待一点。
“则远怨矣”:这样就可以远离他人对你的怨恨了。
有句话叫“以责人之心责己,则寡过;以恕己之心恕人,则全交”。人们在责备、批评别人的时候总是特别理直气壮,但是同样一件事情如果发生在自己或者自己的亲人身上,就会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值得深究。
人们对陌生人要苛刻很多,这在心理学上缘于归因方式不同。当自己或者身边亲近之人犯了错误时,我们会将其归咎于不小心。但看到陌生人做同样的事情,就会大发雷霆,觉得人心不古、世道不好,认为对方居心不良、人品太糟糕。
这种归因的差异会让人与人的交往存在阻碍。面对同样的事情,由于视角不同、身份不同,我们会做出完全相反的解释。这种思维方式让我们与他人之间形成了巨大的沟壑,尤其是在与陌生人相处时,我们很难获得关系上的改善。而在互联网环境下,大部分的交往都要从陌生人开始。
如果我们能够以责人之心责己,用要求他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看自己身上有什么可以改变的,我们与他人的关系就会发生改变。
曾国藩就特别擅长自省,他在日记里骂自己狠到令人不忍直视。实际上他是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优秀的人,但他常常责备自己——今天竟然下了这么长时间的棋,竟然看了戏,竟然看戏看得不想回家读书!他时时反省,以责人之心责己,可以寡过。
“以恕己之心恕人”:什么是恕己?当我们做错了一件事时,很快就能找到理由为自己解围,原谅自己。比如“我犯了一个大部分人都会犯的错误”“我还是一个小男生”“这事不光是我的责任”。如果在别人做了错事时,我们也能够像对待自己一样,再给别人一次机会,理解别人或许也是无心之失,则“全交”。
“全交”有两种解释。第一种解释:你可以和一个人交往很多年,一直做朋友。很多朋友走到半路就走散了,就是因为自己的责备心太重,而当你愿意以宽厚的态度待人,你就能拥有一生的至交。
第二种解释:你可以交往更多的人。
孔子说“躬自厚而薄责于人”,对自己要严格一点,对别人要宽厚一点,要严于律己、宽以待人。
如何做到薄责于人?对别人的问题,稍微提醒一下就好。如果你抓住别人的错误不放,得理不饶人,会导致对方自尊水平不断地下降,跟你在一起时会感到压力巨大,不仅不会改掉自己的错误,还会有意识地远离你。
如果一个人总感觉到别人不认可自己,总是批评自己,这些对立的情绪就会累积,一旦最后爆发,一定会给双方造成伤害。
对于别人的错误,稍微提点一下即可。比批评更有用的,是切实地帮助对方成长,帮助对方解决实际的问题,去发现对方的亮点,鼓励他、肯定他,他才能够有好的改变。
孔子是一个很懂教育的人,他总能春风化雨般地让学生们变得更好。希望我们也能把这种态度用在所有的人际交往中。
如之何,如之何:领导者要学会问“开放式问题”
子曰:“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这句话听起来像绕口令。
孔子说:“不说‘怎么办,怎么办’的人,我也不知道该把他怎么办。”
“如之何”是领导者经常要讲的一句话。
有个典型的案例,就是刘邦。
刘邦的背景、出身和个人能力完全比不上项羽——
项羽是贵族出身,而且武艺超群,力能扛鼎;项羽学的是“万人敌”,精通兵法,打仗很厉害。
刘邦出身农家,只是小小的泗水亭亭长,而且他很怕打仗,也很怕项羽,因为他每次跟项羽打仗都输。
那为什么刘邦越输,地盘越大,项羽越赢,地盘越小,最后到了乌江自刎的境地?
刘邦对自己的总结是“夫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他虽然能力不强,但身边有张良、萧何、韩信等人才,可谓群星璀璨。刘邦特别擅长用“如之何,如之何”来激发这些人才帮他出谋划策。《史记》中描写刘邦,最常说的话就是“为之奈何,为之奈何”。鸿门宴的时候,别人要杀他,紧急关头,他说的也是“为之奈何”。
他似乎总是在问“怎么办”。他不需要有特别强的个人能力,他最需要的就是倾听。
而项羽恰好相反,他最大的问题是“仅有亚父范增,尚不能听”,项羽太自傲。
这句话给我们的启发就是,领导者要培养倾听的能力。“如之何”即“怎么办”,这是一个开放式的提问方式。
我们在倾听的时候,要更多地问开放式问题,而不是封闭式问题。
不擅长领导的人,常常问封闭式问题:“你们听懂了没有”“你们有没有信心”“你们明不明白”。这种封闭式的问题意味着领导者觉得自己没有错,员工只需要听懂之后执行就可以了。封闭式问题让员工没有表达看法的机会,这样下去,领导很容易成为容错率最低但是在公司里犯错最多的人。
如果领导能够学会开放式提问:“怎么办,这个事你们有什么想法”“来,大家帮帮忙,想想可行的方案”“关于这个问题,怎样解决更合适呢,大家畅所欲言”……这样,员工才会有积极性,才会愿意发挥自己的才能,公司也才能够得到发展的空间。
如果遇到一个领导,他从来不问你怎么办,不问你对一件事有什么想法,只是问你“听懂了吗”,这也说明他不是一个懂得领导艺术的人。
孔子是一个很懂领导力的人。这段话有可能是在讨论季氏的问题,也许是批评“三桓”,或者是批评鲁公这样的上位者。
人一定要学会问“如之何”。关于这个话题,我想推荐两本书给大家。
一本是我的著作《可复制的领导力》,书中详细地讲到了关于倾听的话题。
另一本是《高绩效教练》,它教给我们用提问的方法,去启发和帮助另外一个人成长。大量的问题可以被模块化,分成四个步骤,一步一步地问,这样才能追根究底,找到对方真正存在的问题,帮助对方走出困境,同时让员工收获责任感和自信心。这才是做领导的艺术。
好行小慧,难矣哉:独立的思想有多么宝贵
子曰:“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难矣哉!”
孔子感慨,有一些人生活闲散,终日聚在一起,谈论的内容令人不知所云。英文里有一个词形容得特别好,叫作no point(没有重点),听的人根本不明白他在表达什么。这样的人“好行小慧”,爱卖弄小聪明,也很难教导!
孔子说过一句类似的话:“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不有博弈者乎?为之,犹贤乎已。”孔子认为,一个人实在没事可干的时候,哪怕下下棋也可以,至少锻炼一下大脑,对身心有益处,何必整天聚在一起空谈消耗时间呢?
学会孤独,是很重要的能力。我们总会有一些闲暇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要能够自在而惬意地与自己相处。如果一个人无法忍受孤独,一闲下来就想呼朋引伴,反而会进入一种群体性的孤独——一群人凑在一起,看起来很热闹,实际上却是在荒废时日,根本没有收获和进步。
人到了晚年,用这种方法来解闷,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孔子教育的对象是年轻人、青壮年,这些人正处于应该做事的年纪,如果一天到晚混在人群当中,说些不咸不淡的话,看起来似乎在认识人,其实是在进行无效社交。这种人想要出头很困难,你想教他也很困难。
有句话叫“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但我们发现,“士”并不代表所有的人。有的人“别三日”,真的如脱胎换骨一般,令人惊叹;有的人“别三年”还是老样子,甚至毕业二十年了,见了面还是老话题,脑子里思考的永远是同样的东西。
如何让自己真的发生改变?核心在于善待自己的时间。
孤独是能教人成长的。孔子希望我们能有自己独处的时间,能一个人去思考、去读书、去研究、去琢磨。有敢于孤独的勇气,才能够每天看到自己的进步。
通过学习和思考,有了真功夫,就不会“好行小慧”了。为什么有人“好行小慧”?因为他没有真正的才能,他做事的时候总想着如何钻营,想通过送点礼,说几句漂亮话,套近乎、拉关系来解决问题。这样做也许能够解决一些生活中的小麻烦,却解决不了人生中的大问题。
举个跟“行小慧”相对的例子。曾国藩打仗,从不“行小慧”,他没有那么多机灵,他用的办法叫“结硬寨,打呆仗”。曾国藩的部队不像部队,倒像个工程队,一群“民工”在干活。攻城攻不进去,就在外边安营扎寨。万一对方骑着马冲过来,伤亡很大怎么办?曾国藩的办法是,先挖条三丈宽、两丈深的大沟,把自己保护起来,令对方无法突袭,这叫“结硬寨”。
他围城的办法是挖一个更大的坑,把城墙围起来。围起来以后,城里面的人出不来,要么挨饿,要么投降。像这样打仗,就是下死功夫、硬功夫。
孔子不喜欢“好行小慧”的人。对于那些一天到晚靠着小聪明,靠旁门左道、油嘴滑舌来生活的人,孔子认为是很难教育、很难改变的。
君子义以为质:君子要学会外圆内方
子曰:“君子义以为质,礼以行之,孙以出之,信以成之。君子哉!”
孔子在描述什么是君子。
“义以为质”,就是内方;“礼以行之”,就是外圆。
人们常说人要“外圆内方”,古代的铜钱也是外圆内方,这并不是一个世俗的要求,而是很高级的要求。铸钱的时候铸成外圆内方,除了便于穿绳,其实还是对人修养的提醒。
古人常常会向天地取法。古人认为,天是圆的,地是方的,从而觉得做人,外在要圆,内在要方。
“外圆内方”的核心是“义以为质”,即心中有原则。一个人心中应该有自己的道德标准,不能随便让步,内在要是方正的。但是在外在表现没必要太过刚硬,否则就成了“愣头青”,会与外界格格不入,导致与谁都没法合作。
外在要“礼以行之”,需要学会圆润地处事,懂得如何与他人进行有效沟通。
“孙以出之”,“孙”同“逊”,即谦逊地沟通。说话之前要思考一下,是否能够表达得更加清晰、更加委婉,是否能照顾到对方的情绪。
“信以成之”:做事的时候要讲究诚信,答应别人的事要努力做到,做事要靠谱。
孔子说,如果一个人能够做到外圆内方、说话谦逊、办事靠谱,那他就是君子。
或许我们常常感觉成为孔子口中的君子是很不容易的事,在此,孔子给出了一个核心原则——要想成为君子,最重要的是心中要有本分,要方正。
如果没有“内方”,一个人即便做到了对外讲礼、办事圆滑、说话谦逊,他还是不能被称为君子,因为他内心没有底线。
一个人成为君子的前提,是有底线。但这也是不够的,如果外在太过刚直,不懂权变,跟谁都没法合作,也不能够称其为君子。
要成为真正的君子,需要内外兼修。
君子病无能焉:专注于影响圈
子曰:“君子病无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也。”
这句话对我影响很大。
我上大学时,对出名很渴望,希望别人都知道自己。我经常去看学校的海报栏,如果看到平时能力不如自己的同学都能上海报,我就开始焦虑,觉得不公平——我这么优秀,海报上为什么没我的名字?
后来读《论语》时,读到这句话,我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君子病无能焉”:君子要担心的是自己没有能力。这里“病”是动词,代表担心。
“不病人之不己知也”:别因为别人不知道你而担忧。别人不知道你,这很正常,这里存在信息鸿沟。当关于你的信息没有传播出去时,你要继续做事,让自己的能力变得更强。
一个人如果在非常年轻时就急于出名,为别人不知道自己而委屈,就要重温一下《论语·学而》第一节中的这句——“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虽然别人不知道你,但你并不会为此纠结、难过、生气,你就是君子。
一个人有没有才能,是“影响圈”的事情;别人知不知道自己,是“关注圈”的事情。当我们做事情回归到影响圈中时,会发现自己能做的事很多。如果一个人只关注自己暂时无法改变的事,汲汲于名声,就会觉得自己面对生活太无力了。
再说一句题外话:为什么我们每个人都特别希望成名,希望别人知道自己?
当一个人被别人认识后,内心会产生一种原始的愉悦。在原始社会,一个人能够被陌生的部落接受,能够被更多的人认识、认可、接纳,意味着他活下来的概率越高。反过来,如果一个人不被人熟悉,就会被当成敌人去对待,会被驱逐或者杀死。渴望被人认识和认同,来自人原始的本能,是一种刻在我们基因中的欲望,这并不可耻。
但孔子始终提醒我们,“以礼节之”——要对这些原始的欲望加以控制。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让自己的能力配得上自己的名声
子曰:“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
“疾”是担心、害怕的意思,君子担心自己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名不称焉”。
“名不称焉”有两种解释,我觉得都有道理。
第一种解释是不被别人知道,没有流芳千古。这样理解能够说通。
《怕死:人类行为的驱动力》是一本用科学手段研究心理学的著作,作者用了三十年时间做了大量的对比实验,最后得出结论:一个人在这个世界上所做的各种努力、各种折腾,其动力都是来自怕死。我们希望自己百年之后,还有人记得自己的名字,有人给自己立塑像,有人称颂自己,渴望永垂不朽,这也是因为怕死——我们在努力地战胜死亡。既然肉体无法战胜死亡,那就让名声和影响力去战胜它,让自己永远地活在人们的心中。
这个解释符合《怕死》这本书所做的研究,但是我个人觉得,这不像孔子的原意,因为孔子经常强调“不患人之不己知”。
第二种解释认为,“名不称焉”可以解释为名不副实。孔子在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名扬四方了,到了晚年,几乎成了国宝级的人物。无论是鲁公还是三家贵族,都经常跑来向孔子请教。孔子也很勤奋,不仅教书育人,而且删诗书、定礼乐、写《春秋》,留下那么多的文字。他知道自己名气很大,但他始终担心自己配不配得上这样的名气。孔子说“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是担心在盖棺论定之时,自己是否配得上大家给予的荣誉。
希望我们能像孔子这样思考问题,尽量让自己在活着的时候做到实至名归,对得起别人的信任,让求名这件事情成为我们前进的驱动力,而不是为名所累。如果一个人没有德行,却坐在很高的位置上,德薄而位尊,这是十分危险的。
我更倾向于第二种解释,“名不称焉”是名不副实的意思。
君子求诸己:遇到问题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子曰:“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
这是人们引用频率非常高的一句话。
“求诸己”,“诸”即“之于”。这句话可以译为“君子求之于己,小人求之于人”。
君子在任何情况下,遇到了任何问题,都会“求之于己”,在自己身上找原因、找答案、找解决方法。小人遇到任何问题,总会第一时间在别人身上找原因、找答案、找解决方法。
为什么总要在别人身上努力?因为这种行为可以减少自己的认知偏差。
比如一个妈妈自认为是好妈妈,她觉得自己小时候没好好上学,就把期望寄托于孩子身上。她费尽心力,希望能够把孩子培养起来,但她发现孩子的成绩并不好,考试总出错,甚至很简单的题目都做不对,因此大发雷霆。
这种行为就叫“求诸人”。我们都知道,骂孩子根本无助于孩子的学习,凡是有过被教育的经历的人,都有这种体会。
为什么这位妈妈还是要骂孩子呢?因为她自以为是个好妈妈,但孩子成绩却不好,这让她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让她很不舒服。为了让自己“好妈妈”的角色立得住,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些,她会将孩子学习不好的事情合理化,把责任推在孩子身上——她依然是个好妈妈,是孩子太不争气。
当妈妈说出“我是不是已经说过了应该怎么做,我跟你说了多少次……”的一瞬间,她的认知偏差就得到了矫正,她就能继续心安理得地处于“好妈妈”的位置上。
“求诸人”太简单了,只需要把责任转嫁出去,然后就能心安理得了,但这根本不会让事情出现好的改变。
“求诸己”很难,但只有“求诸己”才能真正找到事情的解决方法。
想要做到凡事先“求诸己”,就要学会和认知偏差和谐相处,战胜自己心中因为认知偏差而产生的不适,敢于面对自省时的痛苦,这才是生活的高手。
还是要补充一下,小人并不是指不好的人,君子和小人是每个人都会存在的两种状态。人的内心常常存在小人和君子搏斗的状况,我们不断地学习,是为了让自己多处于君子的状态,少处于小人的状态。
我们要清醒地明白:批评别人、指责他人、埋怨社会不公,就是陷入了小人的状态,比如,“要不是我小时候爸妈对我不好”“要不是教育环境不好”“要不是我孩子不听话,我早就成功了……”。
这种建立在对外界的指责上的自我安慰,心理机制其实和狐狸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是相同的。狐狸想吃葡萄,吃不到,求而不得,内心产生了痛苦。为了缓解这种痛苦,它解决的办法是骗自己“葡萄是酸的”。虽然这不符合事实,但在这一瞬间,它的认知产生了偏差,但它的心里舒服了。
这就是小人喜欢“求诸人”的根本原因,他以扭曲认知来改善、消除自我陷入痛苦的状况。
君子“求诸己”的态度是,即使吃不到葡萄,依然认可葡萄的价值,觉得葡萄是好看的,是好吃的,然后继续调整自己,或者努力地蹦得更高,去采葡萄;或者思考要不要回家自己种葡萄;或者改变自己的口味,用其他水果来代替……君子总会不断地提升自己。
喜欢把责任推卸在别人身上的人,最大的问题是不愿意改变自己,不愿意承认自己的不完美。当一个人不愿意承认自己不完美时,他不会愿意请教别人,不愿意提升自己,甚至连看书都不愿意。
当一个人能坦诚地接纳自己的不完美时,他就能理解自己并不能够应付世界上所有的事,才会谦逊地提升自己,通过看书和学习来解决问题。这就是“君子求诸己”。
不看书,不学习,只发表评论,发泄情绪,是小人做派。
这句话道出了人生的大道理,是能够伴随我们一生的箴言。
君子矜而不争:管理自己的欲望,不要被外物所诱惑
子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矜而不争”:“庄以持己曰矜”,要有一颗不动心,庄重而矜持。所谓矜持,核心是一个人不轻易为外物所动。如果外在的任何诱惑——好车、大房子、高工资,都能让你大喊大叫,表示羡慕,就不是矜持。
孔子并没有要求一个人对任何外物都表示拒绝,都不感兴趣,《论语》中从没有这样的说法。
我曾和王蒙先生聊孔子,王蒙先生感慨,孔子说话怎么就那么合适,不过分。孔子绝对不会对一个人说“你不要羡慕别人有房子、有车子”这种空话,他的建议是,当你羡慕的时候,能不能让自己稍微停一下,矜持一点,不要瞬间扑过去。如果你太容易为外物所动,这样就可能会被别人利用,也容易成为外在物质的奴隶。有的人为了得到一双鞋子、一部手机、一个名牌包包,一冲动就会做出很可怕的事。
我听说一个家庭,爷爷只是把手机给孙子玩了不到一分钟,孙子就花了一千多块钱去充游戏币。爷爷本身就不富有,孙子只是远远看着爷爷操作,就记住了密码,找机会拿手机给游戏充值。这个孩子当然知道这件事情一分钟以后就要暴露,他会被批评、被责骂,但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我个人认为,在未成年人的游戏中,有些充值行为是要在商业上想办法禁止的,这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会让孩子陷入最直接的物欲中。
总之,面对外物,人要学会矜,能够“端”着点,控制一下自己的欲望。
“矜而不争”中,“争”的产生,必定是为外物所惑。如果没有外在的东西诱惑你,心不动,便不会去争。人修炼到极致,就是要修炼一颗不动心。不过,孔子对人倒没有这么高的要求,他只是提醒我们不要扔掉矜持,不要总是汲汲于富贵。
“群而不党”:“党”是动词。人为什么结党营私?目的也是争。不是为了争,何必要拉帮结派呢?
“群而不党”指的是,一群人可以一起努力地做有意义的事,但彼此之间应该是坦诚的,不需要为了维护相互的利益而结党营私。在宋朝,党争是重要的政治话题。有人说欧阳修、范仲淹、韩琦是一党,欧阳修为此专门写了长文《朋党论》,呈给宋仁宗。欧阳修说,君子也有党,君子之党有别于小人之党。小人之党是结党营私,而君子之党是一群很好的人在一起,做到廷争如虎。所谓“廷争如虎”,指的是就算同为一党,一旦在政治上出现分歧,在大殿之上也可以像老虎一样互相争执、辩论。
君子是维护原则的,是有自己所秉持的操守的,不会为了利益而保持统一战线,一起做坏事。
不以人废言:就事论事,别给他人预设立场
子曰:“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
“君子不以言举人”:“举”即举荐、推举、提拔。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不会因为一个人说话好听就把他提拔起来。这样做太草率了。有的大老板事务繁忙,接触公司基层员工的机会很少,一旦有人说话说到他心坎里去了,他就感觉这个人不错,此人就有机会被火速提拔。
会说话的人当然也可以用。但是“举”是瞬间提拔起来了,这意味着不用磨炼、不用看业绩,就直接升职。
历史上有很多“以言举人”而造成严重后果的例子,比如赵括纸上谈兵,最后导致整个部队大败。
一个人必须得在生活中经历考验,才知道是不是知行合一。知行合一是“真知”,如果只会说漂亮话,那是“假知”。
“不以人废言”:不因为不喜欢一个人,而拒绝相信他的话。我们一般都喜欢听跟自己关系好的人说的话,觉得对方是一个好人,他说的话就可信。而事实上,好人也会说错话,也照样会导致事情出错。好人并不意味着他说的话就是真理。
我们要做到“不以人废言”,哪怕自己不喜欢那个人,他与自己的立场、观点不一样,但是,如果他说的话是有道理的,我们就要听。
当下,每个人都有在互联网上发声的权利。在网上,有的人看到别人说的话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就针锋相对,先指出对方私德不严,再揭露他的过去,以证明对方是个坏人。坏人说的话就一定是错的吗?这个逻辑是不对的。与其花那么大的力气证明别人是坏人,不如客观地讨论他所说的话有没有道理,这才叫作就事论事。我们在网上进行辩论时,应该针对事情本身来发言,就事论事,而不是先讨论说话之人的人品,或是去揭露对方的背景,这才是“不以人废言”。这样的互联网环境,是我们应该努力去维护的。
不因某个人的立场、观点与自己不一致,或者私德不好,就不去听他说的话。如果他的观点是有道理的,我们就采纳,这才是一个人成熟的标志。
就像《思辨与立场》一书提醒我们的——思维的公平性是很重要的。
恕:培养同理心,推己及人
子贡问曰:“有一言而可以终身行之者乎?”子曰:“其恕乎!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子贡问孔子:“有没有一句话能够成为我的座右铭,让我一生奉行呢?”
孔子回答:“那大概就是恕吧。”
恕,可解构为“如心”,即“如己之心”。恕的核心是同理心,是一种推己及人的能力。
我觉得子贡应该具有很强的推己及人的能力,因为他“亿则屡中”,只要去做生意,总是能赚到钱。孔子都感到很惊讶:子贡怎么这么会预测市场?
实际上,理解市场、预测市场,本身也离不开推己及人的能力。
有一本书叫《谁说商业直觉是天生的》。这本书告诉我们,商业能力的核心就是同理心,企业要把自己当成消费者,切实地感受到消费者的需求,这样生意才能做起来。
对于做生意的高手子贡,孔子所提的建议是“其恕乎”。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自己不想被别人加诸身上的事情,就不要加诸别人身上,这是伦理学的核心。用一句话来概括西方伦理学,正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们要用公平的态度来对待自己和他人。
孔子之所以会跟子贡说这样的话,有一个原因是“子贡方人”。子贡喜欢在背后对别人评头论足,孔子说“夫我则不暇”——换作是我的话,可没这个工夫。
我们在评判别人的时候,也要秉持一颗如己之心。想想如果是自己被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们会有怎样的感受;如果自己有同样的行为,我们会像苛责别人一样苛责自己吗?
去体会他人的感受,这就是“恕道”。
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孔子盛赞尧、舜、禹
子曰:“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
此节是关于毁誉原则的讨论。
“吾之于人也,谁毁谁誉?如有所誉者,其有所试矣”:对于他人,我褒奖了谁,又诽谤了谁?如果我对谁大肆褒奖,一定是经过了深入考察的。
“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民”就是孔子所称赞的人;“斯民也”,指的就是尧、舜、禹;“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指尧、舜、禹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的原因。
有人认为,孔子所作《春秋》“一字之褒荣于黼衮,一字之贬严如斧钺”。在孔子笔下,如果得到一个字的夸奖,那比获得一生的爵禄都光荣,而如果被孔子用一个字批评了,那比被砍头还要难受。
春秋笔法,微言大义。比如《春秋》里提到“郑伯克段于鄢”,“克”这个字令郑伯一辈子都蒙上了一层灰,因为“克”是针对敌人而言的,而共叔段是郑伯的亲弟弟,郑伯竟然用对付敌人的手段来对付自己的手足兄弟。孔子用了“克”这一个字,大家就知道郑伯“非仁者”也。这就叫“一字之贬严如斧钺”。
孔子对于表扬谁,或者批评谁,是非常慎重的。如果真的是表扬,一定是认真地考察过了。对于孔子来讲,从尧、舜、禹,到商汤、文、武、周公,中华民族精神正是由这些人传承下来的。中华民族之所以有原则、有文化、有底蕴,就是因为有深厚的传承。
对于尧、舜、禹三代,孔子给了极大的赞扬。
吾犹及史之阙文也:做学问要有谨慎之态和敬畏之心
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这段话读起来很怪,按照字面意思来理解是读不通的。
“吾犹及史之阙文也”:“及”是发现的意思;“阙文”义为丢失,有部分文章缺失了,或者是文章丢了几句。整句话的意思是,我还是能够发现史书当中空缺的地方。
“有马者借人乘之”:有马的人把自己的马借给别人骑。
“今亡矣夫”:今天没有这样的事。
这三句话单独看都能理解,但连起来就不知所云了。那么,孔子说的这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有一种解释是,“有马者借人乘之”是一句衍文。衍文就是誊抄时出现了错误。古代的书先是抄在竹简上传播,后来抄在纸上传播,可能有人在抄写的过程当中打瞌睡“串行”了,从别的地方抄了一句到这里。因此,要想理解这句话,直接把“有马者借人乘之”删掉就行了。
这样一来,这段话就可理解为——孔子说:“我发现史书上有很多遗漏的地方,而现在没有了,该补的都补上了。”这代表着孔子对史书做了补充。
李零教授对此节有另外的理解,他认为“有马者借人乘之”不是一句衍文,这段话是有道理的。他认为古代史书上的阙文是史家故意留下来的,以便让后人考证清楚之后再补正。孔子是在褒奖古人的治学态度。
孔子说,古代的时候,文人写书时有不懂之处就空下来,留给后人完善,这就好像自己有马,借给别人骑——你写的文章,留下了一部分发挥的空间给别人,这难道不是跟把自己的马借给别人骑一样吗?只是今天没有这样的治学态度了,今天的人,不懂也要装懂。
以上孔子对于古代史书的评价,我觉得两种理解方式都说得通。
小不忍,则乱大谋:切莫因沉不住气而逞口舌之快
子曰:“巧言乱德。小不忍,则乱大谋。”
孔子不喜欢巧言令色的人。“德”是美好的东西,“德”者,得也。你内心对于礼乐有所感知,对于仁义有所获得,才能拥有德。
但如果对一个人过度地夸奖,对楷模进行神化,就会“乱德”,即毁了一个人的德行,这叫“巧言乱德”。
有时候,人们树立起一个典型,对一个偶像过度地神化,不断地说他什么都好、什么都最棒,最后导致偶像坍塌了。这就如同我们常说的“捧杀”。
所以,赞美虽好,也不要过分,要实事求是,别将自己喜欢的东西说得天花乱坠,反倒让那些并不了解德行的人产生混淆,以为“德行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以为德行好就能够呼风唤雨。
鲁迅先生评价《三国演义》,说“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在描述诸葛亮的聪明时把他说得跟妖怪似的,让读者难以相信,这个形象太虚假了,还不如《西游记》,直接就写妖怪。
“小不忍,则乱大谋”,要与“巧言乱德”连起来理解。“巧言乱德”是说一个人对自己喜欢的东西过分推崇,夸张渲染,逞口舌之快,其实不该如此;“小不忍,则乱大谋”,是说你得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和表达欲,要注重细节,万事谨慎为好。
郭子仪就是“细节控”,他有八子八婿,封侯拜相,属于一个“十全老人”型的人。郭子仪晚年时,自己已经退休,子孙又挣得了功名,心情十分舒畅,家里时常载歌载舞。
有一天,一个新任的年轻官员要来拜访他,郭子仪马上让旁边的妻妾躲起来,也别偷看。
妻妾不解:“每次有宾客到访,不管多大官,我们都在旁边,怎么今天你这么紧张?”
郭子仪解释道:“这是个小人,而且他长得特别难看,脸上有一个大痦子。你们这些人胸无城府,如果在现场,看到他保不准会发笑,被他看到,他怀恨在心,咱们家以后永无宁日。”
果然,此人后来当权,很多曾经得罪他的人家都遭了殃,而正因为郭子仪处理得当,郭家幸免于难。
这就叫作“小不忍,则乱大谋”,在细节上你不够小心,没有控制自己,就有可能会导致大的战略上出现问题。
我联想到孔子说的“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这里也讲到“忍”,但这里的忍是“忍得下心”的意思。这句话是说,连这样的事你都忍心去做,还有什么样的事是不忍心去做的?
“小不忍,则乱大谋”的“忍”,提醒我们如果在小的欲望、情绪方面不做好自我管理,将来它很有可能会影响大的谋略,所以不要逞一时之快。
庆历新政时,范仲淹、韩琦刚做出一派新的气象,当时的著名学者石介专门写文章来颂赞他们,说韩琦、范仲淹、欧阳修都是君子。为了对比更鲜明,他还列出了小人的名字,夏竦居首位。文章是千古事,夏竦大为生气,他把石介的名字刻在牌子上放在自己家里,要让子子孙孙知道石介是家族的敌人。
范仲淹看到文章后果然发愁,跟韩琦讲变法要糟糕。这篇文章瞬间把敌我的阵营变得泾渭分明,给我方招来了大量的反对派,树立了更多的敌人。
过分的夸奖等同于毁灭。不要逞口舌之快,不要把德行夸奖得太过分。
众恶之,必察焉:练就一双识人的慧眼
子曰:“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
孔子经常会讨论关于举荐人才的问题,这是人力资源领域非常重要的话题。
孔子说,如果你听说所有人都讨厌一个人,都说他不好,你需要考察,要警惕。假如有一个人,所有人都说他的好话,都很喜爱他,也要去考察。
所有人都说他坏的那个人未必坏,都说他好的那个人也未必好。都说他好,很有可能这个人是“乡愿”,而孔子“恶紫,恐其乱朱也;恶乡原(愿),恐其乱德也”(《孟子·尽心下》。而“众恶之”的人,有可能因为坚持原则而得罪了很多人,有人说他的坏话,其他人也以讹传讹,于是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要想真的了解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当一个人被众人喜欢,或者被众人讨厌时,这是不正常的。一个人有人“好”,也有人“恶”,才是常态。
不要轻易地随大溜,要以批判性思维看待所有的人、事、物。
《乌合之众》这本书讲到“羊群效应”——我们很容易跟着别人发表意见。有一句诗讲得特别好,叫“矮人看戏何曾见,都是随人说短长”。所以,不能轻易地通过大家的评论而认定一个人的德行。
要做到“必察焉”,要努力地去观察、去考验、去了解。核心还是孔子所说的“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
非道弘人:追求道,是一种无限游戏
子曰:“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这也是一句很有力量的话。
倪培民先生有本书叫《孔子:人能弘道》,就是讲的孔子。“弘”是弘扬的意思。“人能弘道”,就是人能够把道发扬光大,而不是把道当作装饰。
“非道弘人”:一个人不因学了道、觉得自己是一个有道之士了,就变得了不起。一个人再了不起,最终都将如过眼云烟,而道是永恒的,是可以一直持续、一直彰显的。
最能够给这句话做注脚的书,是《有限与无限的游戏》。所有用“道”来“弘人”的人,玩的是有限游戏,是以游戏结束为目的,为的是能够得到一个称号、一个地位。以道弘人的人,学道、学知识、发表文章,目的都是成就个体、成就名声,这属于有限游戏玩家的思维。
而无限游戏的玩家,是希望游戏持续下去,即便自己作为个体在世界上不存在了,游戏还要继续。玩家的目的,是拓展游戏的边界,让游戏变得越来越好玩,越来越具有生命力。这叫作“以人弘道”。
孔子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如果我们把这句话作为座右铭,就会明白,一个人在做事情的时候是可以有使命感的,可以追求更加宏大的图景。
我们所做的事情,在历史上、文化上会留下什么样的痕迹和分量?自己作为个体的利益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游戏还在不断地继续,道还在不断地延续,不断地影响这个世界。而个人,能在道实现的过程中充当一个小小的触点,就已经足够了。
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有错不改才是真的错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孔子说,有过错而不改正,这才真的叫作过错。
犯错是所有人都会经历的。如果一个组织不允许犯错,也就意味着这个组织不会允许进步和创新。作为领导,一定要对犯错有容忍度,一个组织内部要有一定的容错率。
《清单革命》一书提到过两类错误:一类是因为不会,所以犯错;一类是因为疏忽,所以犯错。
如果是因为不会而犯错,那么犯错本质上就是学习的过程,学会了自然就不会犯错。但是在生活里,人们往往在同一个地方重复犯错,一个组织也总在同一个问题上重复犯错,这就需要列出清单,防止头脑进入“自动驾驶”的惯性状态,降低犯同样的错的概率。
张瑞敏是海尔集团董事局主席兼首席执行官。有一次,他在一个关于创业比赛的电视节目里当评委,他问最后评选出的冠、亚军选手:作为管理者,在公司里最重要的、每天都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我已经忘了选手的回答,但清楚地记得张瑞敏给出的答案,大意是,要去寻找那些重复犯错的地方,并且纠正。
其道理与“过而不改,是谓过矣”是一致的。
不如学也:思考要建立在一定的知识体系上
子曰:“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也。”
孔子说:“我有一段时间,不吃饭,不睡觉,专注地思考问题,结果想来想去没有什么收获,不如读书去。”
王阳明在年轻的时候听到别人讲“格物致知”,于是也去尝试。格物致知的意思是,人可以从任何物体上,松树也好,杯子也好,去找答案,去寻找宇宙苍生的共同点。但这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王阳明想学朱熹的方法“格物”,就跟几个朋友一起“格”竹子,每天对着竹子思考,希望通过竹子得到思想上的启发,结果“格”到生病,差点连命都没有了。
孔子年轻的时候,也许也犯过这样的错。他觉得只要自己使劲地思考,一定能够很快地学到东西。但实际上,一个人思考的东西有可能前人早就研究过了,已经写成了书,你只要把这些书读一读,就立刻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上。在大量的学习之后再去思考问题,才能拓展这个“无限游戏”的边界。
这并不是不允许创造,而是说创造的前提一定是有足够的知识作为支撑。牛顿也好,爱因斯坦也好,他们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之上,了解了前人的研究,再去进行更新、更先进的创造。
杨绛先生曾收到一个女青年的来信,信里洋洋洒洒地写着对于人生的感悟,觉得人生在世苦不堪言,有太多的烦恼和痛苦,她用了大量的篇幅抱怨社会、抱怨家庭。杨绛先生在回信中就写了一句话——“你的问题主要在于读书不多,而想得太多”。
我们可以经常回味这句话,想想自己是不是“读书不多,而想得太多”。
君子谋道不谋食:不要只追求物质层面的东西
子曰:“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每天谋求和思考的问题,是与道有关的,而不是只停留于物质层面。
“耕也,馁在其中矣”:“馁”是饥饿之意。就算你每天辛勤地耕作,也有可能会饿肚子。这是实情,就像我们小时候读的古诗:“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还有“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学也,禄在其中矣”:我学习的目的,本意不是挣钱、吃饱肚子,但是“禄在其中矣”。“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就是从这句话中演化出来的,意思是“只要我去努力地学习、求道,那么,得到金钱只是顺带的事情”。
“君子忧道不忧贫”:君子所担忧的,不是贫穷,无关于物质,而是自己有没有接近于道,是否能够帮到更多的人。学道和耕地这两件事有本质上的不同:耕地是解决自己的问题,或者解决自己身边几个人的问题。古代有一个学派就叫“农家”。“农家”认为,只有耕地的人才有资格吃饭,主张所有人都去耕地。这是非常小农思想的学派。
而求道是为了帮助更多的人。孔子和孟子认为,求道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因为求道更慈悲、更具大爱。求道虽然不是直接生产粮食,但能够让更多的人有饭吃,让更多的人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
冯仑先生曾说,他觉得人在经商的时候,心离钱越近,手就离钱越远。如果一个商人一门心思地想挣快钱,想把一切都赶紧变现,往往很难赚到钱。如果一个人的心离钱很远,做事情的目的是解决社会上的某一个问题,为了实现自己的理想,或者是得到乐趣,他反而能够在不知不觉中收获到金钱。这是阐述心和手与物质的关系。
那些只管埋头种地、只管自己赚钱、只管给自己刨饭吃的人,日子反而过得并不如意,生活往往陷入窘迫。
为什么呢?因为人的心胸开阔一些,就能站在更高的层面上,思考更多关于道的问题、关于世界的问题、关于他人的问题。当你以这样的思维方式去做事情,那么你所收获的一切利益就只是“理想的副产品”——它自然而然地会出现在通往理想的道路上。
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心怀天下,去解决更大的问题。解决更大的问题,就能得到更大的回报,这是一个必然的结果。
很多人看起来很勤奋,但是也最值得同情,因为他的勤奋恰好缘于懒惰——他不愿意改变,只是将一件事情反复地做,拼命苦干,而始终不去思考更多人的利益,也不去关心道的问题。
智、仁、庄、礼:团队管理的四要素
子曰:“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这段话讲的是管理者的不同层次。
第一层:“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有些事情,你通过聪明才智是可以做到的,但如果“仁不能守之”,没有足够的仁德、涵养来保护它,结果就是“虽得之,必失之”。
《三国演义》中的吕布,勇武过人,攻城略地无人能敌,屡战屡胜,但最后却到了连立锥之地都没有的境地,原因是他没有仁德,得不到拥护,只能四处奔走,不断投靠不同的阵营。这就很好地诠释了“知及之,仁不能守之;虽得之,必失之”。
还有的人,在政府拆迁时为了得到更多的拆迁款而故意闹事,费尽心机得到钱之后,却发现这笔钱对他来说成了“烫手的山芋”。他带着暴发户的心态,琢磨着怎样痛痛快快地花这些钱,于是去酗酒、赌博、乱投资,最后依然是“虽得之,必失之”。
第二层:“知及之,仁能守之。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
一个人通过才智得到了一些想要的东西,他也有仁德,能够守得住这些,但是“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也就是说,如果他不能用庄重的态度面对自己的收获,人们依然不会真的尊敬他。
这就是我们要强调“以礼节之”的原因。人们很难一眼看穿一个人是否“仁”,而只能通过外在表现来评估。
第三层:“知及之,仁能守之,庄以莅之,动之不以礼,未善也。”
当一个人能干又有仁德,平时为人处世也很庄重,但如果他动员老百姓做事的时候不合乎礼仪,就是不完善的。
第四层:要落实到以礼治国,孔子的观点是“使民以时”。
古代的职业分工并不完备,比如修长城、打仗,或者完成一项水利工程,都需要征用民力,让大家把手里的活放下,离开自己的家,帮国家做事。这时候,就需要有礼,需要有规则。礼和规则应该是老百姓跟国君共同认可的、大家达成一致的目标和信念。在遵循礼和规则的前提下去征用民力,才叫作尽善尽美。
孔子讲了这四个层次:智,是做事的能力;仁,是做人的素养;庄,着重于如何做领导;礼,强调了文化。
这也是带领团队的四个不同的境界。
我的著作《可复制的领导力》讲到了管理者的角色,其中也提到了管理的几个层次。
首先,管理者要能够建立信任,让别人相信你,愿意跟你一起工作。
其次,仅仅建立信任还不够,还要建立团队。建立团队意味着别人在你的领导下去干活,而不需要你自己去干。管理的本质,是通过别人来完成工作。
再次,建立了团队以后,还需要建立体系。建立体系意味着不是靠人管人,而是靠体系让团队有序地运行。
最后,要建立文化,这意味着企业并不是依赖规章制度在管人,而是依赖文化、依赖大家对一件事情的认同度来做事。当大家内心有着相同的愿景、相似的价值观时,自然就不会去打破规章制度。
以上四个层次,诠释了管理者不断进阶的过程。
小知与大受:用人要不拘一格
子曰:“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也,小人不可大受而可小知也。”
孔子说的“小知”有两层含义:一层是指人可以拥有一些小智慧,另一层可以理解为从小事上来看一个人。
“君子不可小知而可大受”:“君子不可小知”,意思是不可以从细节方面来考察君子或给君子下定论;君子却“可大受”,意思是君子能够承担重任。
比如爱因斯坦和牛顿,都属于典型的“可大受”的人,他们解决了学术上的大问题,但是这两个人不拘小节,生活自理能力都很糟糕,几乎都不会照顾自己。
有一个故事说,牛顿家里养猫,他给猫开了一大一小两个方便出入的洞。有人就问他干吗开两个洞,他说因为大猫走大洞,小猫走小洞。小猫不能走大洞吗?大家觉得好笑,牛顿怎么这么笨。
虽然有的人在小事情上并不出色,但他可能是大智若愚,符合孔子讲的“刚、毅、木、讷近仁”。为什么这种在小事上不出彩的人却能承受起重大的任务?因为他不是靠手艺、靠心机、靠小聪明生存的,他是靠道生存的,他具有更大的智慧和才能。在小事情上出现各种各样的偏差,不修边幅、不通人情世故,甚至不了解生活常识,这都没有关系。
小人的特点是“不可大受而可小知”,小人在小的问题上能表现出小聪明,在没有面临巨大的考验和挑战之时,他往往表现得比君子更活跃、更积极,一旦遇到大的事情,他就承担不了了。
荆轲刺秦王时,带的帮手秦武阳就是如此。因为秦武阳年少时就犯下杀人案,所以在江湖上以勇气和武力著称,于是燕太子丹特意找到他,让他做荆轲此行的搭档。结果,在秦始皇的大殿上,秦武阳还没开始说话,就已经两股战战,脸色大变,差点露馅。这就是可以“小知而不可大受”——他仅仅是靠手艺吃饭,这叫“惟手熟尔”,但真遇到大事,就会“掉链子”。这样的人与道的境界,还隔着千山万水。
未见蹈仁而死者也:孔子感叹推行仁的难
子曰:“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
这句话有两种理解,我觉得都讲得通。
第一种理解是,这段话是孔子的感叹。孔子叹道:仁真是一件美好的事啊!民对于仁的追求,就像对于水和火一样——人能离开水吗?能离开火吗?仁对于老百姓来说,比水和火更加重要。
水与火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条件,但我们经常会被水和火伤害,不小心被淹死,或者被烧伤。而仁对我们来说如此重要,却不会像水火一样伤人,多么美好!
如果这样理解,孔子所强调的是仁的重要性和美好程度。
第二种理解是,古人对水和火天然有一种恐惧感,如果把水火当作惧怕的对象,那这段话的意思就是,老百姓真是想不通啊。老百姓提到仁,就好像提到水火一样,避之不及。但是,为什么要害怕仁呢?我们这么怕水火,都有人愿意赴汤蹈火,为了冒险、为了获得财富,去跋山涉水,甚至刀口舔血。但是“未见蹈仁而死者也”,没有人愿意为了实践仁而付出生命。
如果这样理解,孔子是表达了对老百姓的失望。
我觉得这两种解读都有道理,但我个人更倾向于第二种解读。孔子所感慨的并不是仁的宝贵、稀有、难得,孔子所感慨的,是老百姓对于仁不够重视、不够尊崇,他只见过人们“蹈水火而死”,却没有见过谁为了实践仁而死。
当仁,不让于师:仁者具有真正的勇气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当仁”后面有没有逗号,是非常值得琢磨的。
如果在“当仁”后面加逗号,就是“当仁,不让于师”。此处的“师”就应该理解为老师。意思是,当我们面对实践仁道的机会,当我们对与仁相关的话题进行辩论时,不让于师。
亚里士多德说“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意同此句——虽然对方是我的老师,但是抱歉,在关于“仁”的问题上,我不能妥协,可以跟老师辩论。
如果这句话不加逗号,就是“当仁不让于师”。“师”既可以理解为老师,也可以理解为军旅之师,有“杀身成仁”之意:当我怀揣着仁义,面对着一列师旅,我依然可以威风凛凛地站立在这里,与对方作战。
以上两种理解都说得通。
有一个成语叫作当仁不让,把“于师”去掉了,反倒容易理解了,意思是人在遇到该挺身而出的事情时,就该站出来。
贞而不谅:尾生之信不可取
子曰:“君子贞而不谅。”
“贞”是古代占卜的行为,后演化成了信仰坚定的意思。
孔子说,君子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非常坚定。
“谅”是一种小的信用。比如尾生抱柱而死的例子,尾生之信,总归觉得有点没道理,尾生死得太不值当了,何必为了这么点小的信用而丧失性命呢?孔子不认同这样的信用。
孔子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只会盲目地遵从信用,而不是根据义,根据理,灵活处事,这样只是执着于小信用。
“贞”是大信用,“谅”是小信用。孔子说“君子贞而不谅”,就是不要去为那些没有太大价值的信用而做无谓的坚持和牺牲,要更多地考虑自己是否具有大信。
中国古人经常说“妇人之仁”“匹夫之勇”,这与“尾生之信”有相似之处。
什么叫“妇人之仁”?比如两军对阵,有当权者觉得杀一个敌人于心不忍,导致输掉整场战役,牺牲更多人。比如在鸿门宴的时候,项羽可以随时杀掉刘邦,解决战斗,为天下带来和平,但他终归下不了决心,动了妇人之仁。
所谓“匹夫之勇”,则是那种打起仗来不管不顾的人,他们看起来勇往直前,但是没有考虑战略和战术,不懂得权衡和改变,这种勇也是低价值的勇。
敬其事而后其食:尽职尽责才能在职场中走得更远
子曰:“事君,敬其事而后其食。”
“敬其事”是指认真做事。
“食”代表俸禄,“后其食”是指把对俸禄的追求放在后面。
这句话可以译为:在侍奉君主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认真做事,而把领取俸禄放在后面。
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工作建议。
我曾在中央电视台工作。当时的中央电视台没有像现在这样细化的人力资源管理方式。节目组聘人的原则是招聘热衷于做事的人,对开口就谈待遇的应聘者均不聘用。
这就是“敬其事而后其食”。要先看看自己能做什么,而不是先考虑能够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总是跟公司谈待遇,虽是很直率的一种表现,但其实并不利于自己的发展,因为收入和贡献的暂时不匹配本身就是一个常态,很有可能你的贡献值在不断地上升,但收入增长会稍稍滞后。如果由于一时的收入增长滞后,就放弃继续贡献和提升,最后受到伤害最大的只能是自己,而不是公司。
孔子提倡“敬其事而后其食”——先不要去考虑俸禄有多少,而要先想到能不能把事做好。
如果年轻人在工作时一味地追求绝对的公平,最后的结果将会一事无成,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不是每一件事都能用钱来衡量,如果斤斤计较,那么路只会越走越窄。
让路越走越宽的办法是努力地让自己变得更值钱,让自己有能力去贡献更大的价值。此时,就算在所在组织内不能得到公平的对待,当你走到大的市场中时,你依然会有用武之地。
有教无类:孔子最具特色的教育方式
子曰:“有教无类。”
有教无类也是“樊登读书”最重要的宗旨。
有的教育存在“先选人”的特点。比如,有的幼儿园、小学会对生源进行筛选,一个孩子想入学,不仅自己要具备一定的技能,家长还要通过层层面试。这样,挑选出来的孩子不仅自己能力强,家长的素质也很高。这种学校,其学生的未来发展大概率是会很好的,因为它首选了家庭教育环境好,而且家长配合度高的孩子。
但这是教育的根本吗?教育的根本是有教无类。不应该按照高低贵贱给学生划分等级。孩子若存在问题,正需要通过教育来解决。教育的第一步绝不应该是给学生分类。
在过去,有贵族,有平民,贵族可能永远是贵族,平民则永远是平民,无法实现阶层跃迁。那个时代,出身背景的差异注定了教育的不平等性,因为平民没有受教育的机会,所以一代接一代,都是平民。
但孔子说,平民也可以接受教育,平民的智力也可以得到开发,平民也可以开阔自己的视野。即便平民受了教育也无法变成贵族,但能够有机会出将入相,有机会为社会做出贡献。这就是孔子的伟大之处。
现在,我们都能接受教育,也没有阶层的划分了。通过推行教育,所有人都有机会变得更优秀。
我曾经想过,如果我有机会办学,我对学生入学资格的要求很简单——先来后到,无差别地招收。谁先来,谁就可以报名。
不论孩子出身于什么样的家庭,无论是小学、初中、高中,都肩负起责任,把学生培养好,这是教育的本分。
有的中学过于追求市场效应、排名、口碑,只看名校录取率,这其实就偏离了教育的本质,把教育当成了商品,把孩子当成了产品,只在乎产品从校门走出去,和别人的产品进行比拼。
教育最核心的,应该是促使人的改变。当教育能够把一个一个顽皮的、看起来像小泥猴一样的小孩子培养得文质彬彬、知书达理又不失活泼灵动时,才是最有成就感的教育。
现在的知识付费提供了这样的机会,让更多的人能够有更低的门槛去学习以前接触不到的知识。希望大家能够抓住宝贵的机会,利用移动互联网多学一点东西。
通过教育,任何人都可以变得更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目标一致是合作的前提
子曰:“道不同,不相为谋。”
曾经,“卫灵公问陈”,孔子说“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这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这句话与孔子之前对卫灵公说的话呼应起来。如果两个人的政治主张南辕北辙,所尊奉的道不一样,所秉持的原则不同,就不要在一起谋划、共事。
价值感是否一致,表面上常常是看不出来的。如果两个人仅仅因为利益结合在一起,去共同创业,一开始会掩盖大量的分歧。大家先是很热闹地开始工作,之后往往会出现两种情况。
第一种情况是,合作出现裂痕,走入绝境。当生意不好、出现危机的时候,两人就开始相互指责、攻击、挑毛病,这时候就显示出每个人遵从的道到底是什么——是坚持、互相体谅、努力承担责任,还是想办法赶紧跑路,把责任甩给别人?
第二种情况是,事业越做越大。在生意赚钱的时候,也能够看出两个人的道是否相同。“蛋糕”越做越大,利益如何分配?是可持续发展,继续谋划更大的事,还是守着一亩三分地,保住原来的利益?这就到了见分晓的时刻。
如果在价值观层面双方有很多不确定性,只是因为利益而草率地合作,就会埋下分裂的隐患。
如何判断一个人与自己是道同还是道不同?这的确不容易,但也有迹可循。比如,孔子说过“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我们可以留心从一些细节处看出对方与自己是不是同路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人们拒绝别人的时候常说的一句话,但是我也要提醒大家,不要动不动就把这句话说出来,因为这句话一旦出口,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们要学会对待他人宽厚一点,对自己的要求高一点,“躬自厚而薄责于人”,不要让“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句话轻易出口。
当你想用“道不同,不相为谋”来拒绝别人时,不妨想想也许根本不是道的问题,只是行为方式不同。每个人出身不同、习惯不同、个人经历不同,外在表现就会有差别,这不应该被上升到道的层面。如果一个人总觉得和别人“道不同”,那跟任何人都无法达成合作。
既不能跟真正与我们“道不同”的人合作,也不能随意地把人认定是“道不同”的人。如何找到其中的平衡点?我们需要知道,道的核心其实是在利和义之间进行选择——一个人做事到底是为了赚钱、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一些更高级的目标,希望能够为社会解决一些问题。我觉得这是“道同”与“道不同”的重要分界线。
既不要总是以这句话来评判人,同时也别忘了这句话的重要性。
辞达而已矣:好的语言艺术,是信、达、雅
子曰:“辞达而已矣。”
孔子说,言辞能够精准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就可以了。
孔子特别不喜欢巧言令色、花言巧语的人。
我们对翻译的原则是信、达、雅。信是准确、贴切,达是通顺、晓畅,雅是得体、优雅。但对于孔子来讲,行文、说话做到信和达就够了。
《论语》里说的全是大白话,言简意赅,通俗易懂。这种大白话极富生命力,流传了两千多年,到今天反倒成了雅言。
欧阳修在主持科考的那一年获得了最多的人才,一网打到了无数的“大鱼”。除了广为人知的苏轼、苏辙、曾巩,还包括张载、程颢,以及很多后来成为名臣、宰相的人才。原因就是那一年欧阳修开始了诗文革新运动,排抑“太学体”。
“太学体”是当时流行的一种文风,行文险怪奇涩,欧阳修认为当时的文人为了凑句子绞尽脑汁,过分地修饰文辞,导致词不达意,通篇都是赘语,想说的事情说不清楚,于是在阅卷时把所有太学体的文章剔除在外,让整个文坛的风气为之一新。自此,“唐宋八大家”中的六个人都开始施展才华、名扬天下,这可以说是宋仁宗时代文坛的一大盛况。
这就是孔子说的“辞达而已矣”——一个人说话、写文章,能够做到文辞达意而止,不以富丽工整为目的,不需要花里胡哨。这就是孔子的行文标准。
固相师之道也:待人接物,怎样做到让人如沐春风
师冕见,及阶,子曰:“阶也。”及席,子曰:“席也。”皆坐,子告之曰:“某在斯,某在斯。”
师冕出。子张问曰:“与师言之道与?”子曰:“然;固相师之道也。”
这一节描述的是孔子的待人接物。
师冕是一个乐师,而春秋时候的乐师大部分是盲人。
师冕去见孔子时,孔子迎出来。到了台阶前,孔子提醒他这个地方是台阶。就座时,孔子告诉他,现在要入座了。所有人都就座以后,孔子给师冕逐一介绍大家的方位,比如“子路坐在这儿,子贡坐在那儿,对面坐的是子张”。
师冕离开后,子张跟出来问孔子:“您刚刚展现的就是与盲人乐师交往的道吗?跟他们接触就是要这样吗?”
孔子说:“对,这就是帮助乐师们的方法。”
通过这段话,我们能够看到孔子的不做作、不夸张。他待人接物很适度,既尊重对方,又让对方感觉很自然。
如果见到一个盲人走过来,咋咋呼呼地说“你看不见,让我来帮你”,这是没必要的。一个人发自内心地尊重他人,就会做到体贴而亲切,让对方感觉很舒适、很自在。比如孔子,我们能够想象他是如何以温暖的语调小声提醒师冕“这里是台阶”,告诉他周围都有谁,是谁在说话。这样简单、自然而友好,一定令师冕如沐春风。
孔子不仅在说话时表现得轻松自在,在行为上也表现得非常妥帖周全。虽然他不是盲人,但是能够体会到盲人的种种需求,这展现了他发自内心的尊重。
在商务礼仪上,我们会发现很多人不太注意这一点。比如,有的人带着朋友来到一个陌生的场合,遇到了熟人就立刻投入到新的聊天中,忽视了一旁的朋友。朋友跟在场的其他人都不熟悉,当然会觉得不自在。在投入聊天之前,我们至少应该给朋友介绍周围的情况,让大家彼此认识一下,让朋友感觉到被重视。
这是我们在待人接物中需要注意的细节。 樊登讲论语:套装全2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