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电话的对象,也就是我时隔九年返回Z市的导火索,谢女士。
说起我和谢女士的渊源,其实也不过就隔着一个纪东远而已,我和谢女士见过两次,第一次是在法院,那是纪东远他老爸撞死哑婆之后,判刑当天,我看了一眼坐在观众席的她。
按理说来,观众席那么多的人,我其实没理由记得她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才是,然而事实却是,我不仅记得她,还对她的印象很是深刻。
怎么说呢,或许是我不能够理解,明明被判刑的人是她的老公,她却怎么能够表现的理所应当,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的。
当时我还小,没有像现在一样被现实变得圆滑,也没法看懂人心,可是也隐隐感觉到了谢女士的可怕。
果不其然,纪东远他老爸入狱之后不久,谢女士就辗转成了一个富太太,非但没有受到任何的牵连,还活的更加的如鱼得水。
第二次见到谢女士,就是在余庆楼。
余庆楼,听这名字就该知道,属于上流人士消费场所。
在纪东远入了狱之后,谢女士在某一天上课的时候,大摇大摆的来了我们学校,把我带到了余庆楼。
说实话,在那之前,我去过最高档的地方也不过就是纪东远过生日的时候去的酒店,而对于余庆楼这种地方,从来也都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
只是好在虽然我穷的低到了尘土里面去,可在哑婆的教导之下,我也从来不认为穷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儿,所以当我无所顾忌的朝着余庆楼走去而被拦在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以为的世界。
周围响起的嗤笑声,和我在学校里面见不得我好的那些同学如出一辙,甚至我还没抬头,都能够猜得出他们的嘴脸。
彼时我还不明白谢女士这么大费周章的让我见一见世面的原因是为了什么,后来当我蹑手蹑脚的进了余庆楼之后,我才明白,她的所作所为,从来都不是一时兴起。
我第一次深刻的理解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句话的含义,就是在与谢女士的交谈之中,那个时候,我刚在纪东远的帮助之下变得稍微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自然是没办法抵挡的住谢女士的言语攻击的。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了,言语是一件多么厉害的武器。
而让现在的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却是,在当初谢女士那样的言语攻击里,我都是能够撑得住,硬生生的扛到了纪东远出狱。
现在我想一想,大抵是当初孑然一身,死都不怕,也就更加说不上害怕她的威胁之类的话语了,更何况,在和她见面之后,纪东远说,让我等他。
我应了他,自然得等他出来,即便在他出来之后,没等到那个我想要的结果。
那时,谢女士给我了一张银行卡,卡里面有十万块钱,按照谢女士的话来说,只要我离开Z市,这十万块钱足够我去读一个大学或者是创个业什么的,至少能够让我好几年衣食无忧。
说实话,在那之前,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钱。
穷到一块钱的青菜都可以吃上一个星期的我,对于十万块钱的概念,也就只不过是可以让我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样的概念。
威逼也有,利诱也有,可就因为纪东远和我说的那句话,给我的那个承诺,我硬生生的从那一场鸿门宴里全身而退,现在想想,也是挺佩服自己的。
后来纪东远出了狱,却是给了我那样的一个答案,当时我的念想就生生被他断的一干二净,而离开Z市后我就想着,若是可以,这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来了。
然而世事难料,时隔九年,我又回来了。
只不过,最初逼走我的人是谢女士,如今把我逼回来的人,也是谢女士。
九年后,当我再一次踏进余庆楼的门口时,再也没人说要伸手拦住我了,曾经在耳旁萦绕了许久的嗤笑声也再没有响起过。
这里的布局和九年前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富丽堂皇,而我,再一次走到了九年前的位置,坐了下来。
坐在这里,我仿佛看到了九年前那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坐立不安的模样,这是与她格格不入的世界,她周围的人,都像是看小丑一样看着她。
从小,我就过惯了苦日子,经历过不少人嗤笑,白眼,干过不少丢人的事儿,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从来没有升起过要出人头地的心思,并不像人所说的那样,致力于做人上人。
我从来也就只想过一个得过且过的生活,做一个甘于平淡的人,以至于,九年前我虽在这余庆楼丢过人现过眼,也从来没形成一个心结什么的,要不是此次回了Z市无处可去,我怕都是想不起来这件往事。
但或许又是因为,这种事在我身上发生的太过于频繁了,也没什么值得深刻纪念的。
暗自嗤笑了自己一声,唤来了服务员,给自己点了一杯茶水。
谢女士到的时候,已经是十二点零几分了,还好余庆楼二十四小时都在营业,否则我都没去处了。
当她出现在门口的一瞬间我就是认出了她来,九年没见,她一点儿都没什么变化。
看来她把自己保养的很好,即便现在算来她都五十岁的人了,却和四十岁的时候相差无几,气色也很不错,不过要是她看着我的眼神不要那么的恨之入骨,也就更好了。
或许是觉得我根本不足挂齿,她完全没有掩饰自己对我的厌恶以及不喜,踩着高跟鞋就是坐到了我的对面,把包甩在了一边,动作很是潇洒。
“找我什么事儿。”语气很不耐烦,不过,是她谢女士的风格。
纪东远和她有五分像,特别是眉眼,稍不注意,慌神间我都会误以为坐在我面前的人是纪东远。
轻轻笑了一声,我也没打算卖什么关子,直截了当的就是开了口,“在我国,买凶杀人罪名并不成立,所以谢女士,在你看来,你的罪名是教唆杀人还是故意伤害?”
毕竟我现在面对的人是谢女士,我也没想过她会被我这么一句话吓到或是怎么的,此时此刻,她也就是一副完全没把我说的话放在眼里的样子,甚至于,还微微的勾起了嘴角,一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的样子。
“唐暖,九年过去了,你也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毛毛躁躁的。”不像是之前那样的不耐烦了,反而好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语气忽然就是温柔了许多,怕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我的长辈,在劝导我些什么。
然而她虽有意避开我说的话题,但我却是没时间和她在这里摆出一副叙旧的样子,还能畅聊一番什么的,于是,我索性把手机掏了出来,打开了季白发给我的东西。
显示正在播放中的时候,我把视频递给了谢女士,然后说道,“谢女士,这是你前段时间到A市的时候,留下的视频,有兴趣的话,你可以看一眼。”
这视频也就是谢女士在和那老爷子谈杀我的这笔交易的时候录下的,按理说像谢女士这样严谨的人,不可能会留下这样的证据才是,只是她没想到,看起来老实淳朴的老爷子,会留下这样的证据。
当然,这视频不是老爷子交给季白的,只是季白擅长于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儿,盗点儿视频什么的,还真就轻而易举。
而我之所以知道有这视频的存在,也多亏了老爷子给我的提示,虽说老爷子没想到我真能找到那视频,只是提了一嘴以证明自己并非与我有仇想杀我,却是不小心给暴露了视频的消息。
而在谢女士看到视频之后,终于,她的脸色不再是那么的平井无波了,甚至,我都能够从她暗沉的眼睛里面,看出熊熊燃烧的怒火,我想,像谢女士这样工于心计的人,恐怕也从没想过会被一个老爷子摆了一道吧。
脸上笑意很快的就不见了,当谢女士把视线从视频上移开的时候,我难得的看见了她脸上露出的那种怪异的表情。
“你有办法拿到这视频,还是算你这么些年没白活,怪我小看了你。”谢女士脸上又是漂浮起了一股嘲讽般的话语,并不因为看了这足以给她定罪的视频而赶到心虚什么的。
我没做什么反应,也不想回应她的这句话。
“不过你得知道一点儿,你有办法拿到这视频,我也有办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它毁了。”谢女士语气慢慢的淡漠了起来,大有一种胜券在握的表情。
我听着这话,心里不停的感叹着,果然是谢女士的风格,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也一如既往的,猖狂。
我笑了笑,“是吗?”
抬眼和谢女士对视了一眼,我抿了抿嘴,又是说了句,“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拭目以待。”
当然,我说这话是有底气的。
如果我身边没有季白这么一个人,我恐怕还真的担心一下,以谢女士的手段,是不是会让这视频在现世之前就完全毁掉,只可惜,虽然我不喜季白,也不得不承认,以季白的实力,谢女士想毁了这视频,倒还是挺困难的。 怪我过分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