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差不多待了有半个小时的样子,手机终于是响起了铃声,纪东远告诉我,他已经是把老头安顿好了,问他要去哪里找我。
我想了一下,报了医院不远的一个咖啡店,随即就是挂了电话。
陈晨这个时候还是清醒的,在我挂了电话之后难得的看了我一眼,对我说道,“谁的电话?”
我很惊讶她竟然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和我说话,转念一想,肯定是刚才我说话的态度太恶劣了,陈晨也是心生怀疑了,只是我却不能告诉陈晨,毕竟纪东远她原本就不喜欢,再加上她现在的状态本来就不好,我更加是不能让她再为我操心了。
于是我对着陈晨笑了笑就是说道,“一个客户,对我做的策划有点儿意见,来找我麻烦。”
陈晨听了却还是皱起了眉头,说道,“没什么大事吧?”
我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儿,我等会儿出去和他说清楚解释一下就好,你别操心。”
说完这话之后陈晨则是微微的点了点头,她也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太好,,也没能花出太多心思操心我的事。
又是过了差不多十分钟的样子,我离开了医院,向着和纪东远约定的那家咖啡馆走去,走到的时候刚好是三点三十分整,远远的就是看见了纪东远靠着窗户坐着的身影,略显悠闲。
就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皱了皱眉头,“不是说要给我看什么东西?”
纪东远沉了一口气,“暖暖,等我先给你讲过之后你再考虑要不要看,行吗?”
很难得看到纪东远这么慎重,于是我不由自主就是心紧了半分,随即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建议。
就在这时,服务员走上了前来,给我端上了一杯咖啡,我看了一眼,是我以前经常喝的美式咖啡,旋即默默的低下了头,并没有告诉纪东远,我的口味已经变了。
纪东远倒是没发现什么,双手叠在一起,握成了一个拳头,看上去显得有些紧张,尽管我不知道他能有什么紧张的。
我也没有催促他,就一边用勺子搅拌着咖啡一边时不时的抬起头来看向他,好半晌之后,纪东远终于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一样,对我说道,“暖暖,你知不知道,温凉得了一种病?”
我皱了皱眉头,据我所知,温凉得了不少的病,比如说车祸,还有之前得的不知叫做什么的心理疾病,所以我挑眉问道纪东远,“什么地方的病?”
纪东远拧了拧眉头,有些深沉的对着我说道,“精神上的疾病。”
我愣了一愣,我和纪东远认识这么久,倒还是真的不知道他有什么精神上的疾病,但是看着纪东远这么笃定的模样,我只是能试探着说了一句,“怎么说?”
“他们家族有一种遗传病史,只要碰酒人就会变傻,智力在五岁以下,还经常做出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最严重的一次,温凉他爷爷曾经在无意识之中拿着一把菜刀追着人砍。”纪东远这么对我说着。
然而我听了之后却是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喝酒变傻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所以我并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即便在温凉的爷爷那一辈喝酒之后出现过控制不住局面的事情,但是温凉在我这儿喝醉过两次,没次也就最多是抱着我叫几声老婆亲亲小嘴什么的,也没做出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
瞬间我就是有些放松了,直接就是松开了握着勺子的手,朝着椅背上靠了一下。
纪东远却是并没有停下自己正在说的话,只是说完这段话之后突然抬起眼,以一种极其怪异的眼神看着我,莫名的让我有些心虚。
“而温凉的父亲,在二十七年前,喝醉酒以后开车在马路上随意行驶,撞倒了一个正在去医院做产检的孕妇,孕妇当时怀孕七个多月,出车祸之后不得不立即进行破腹产将孩子取出来,孩子早产,孕妇也是落下了病根,在孩子生下来五岁的时候就死了,而温凉的父亲却是因为精神病院开据的精神病历而逃过一劫,只象征性的罚了两万三千块钱款,之后就没有追究他什么责任。”纪东远每说出一个字,我就是觉得自己的背后吹过一阵凉风,等到纪东远一大段话说完之后,我已经觉得自己坠入了深渊。
可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我竟然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轻轻的笑了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怕。
我知道纪东远说得那个孕妇是谁,他没说,我却是猜的出来。
我只有我妈小两年的记忆,从三岁多的时候我开始记得她的存在,那个时候她常常都是躺在床上,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而老头子也会每天给我们两准备好饭菜,只是因为要照顾我妈,老头不敢出去找什么长工,只能在周围找点儿临时工来做,但是工资很低,再加上我妈几乎每天都要吃上一大堆的药,所以我家穷的几乎一个月都吃不上肉。
但我妈总是有很好的汤药,老头时不时会偷一只鸡回来给我妈炖了吃,吃不了的就放在邻居家的冰柜里放着,但是从来都不会让我吃。
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实在是馋的不行了,趁老头出门的时候凑到我妈跟前,我妈笑着给我喂了一口鸡汤,老头却是因为东西没拿折返了回来,看到我就是一耳光给我甩了回来,立刻把我打在地面上,半天不能动弹。
太疼了,我就一直哭一直哭,后来我听到我妈的声音,她也在陪着我一起哭,可她动弹不了,连下床来抱着我的力气都做不到,只能是抽泣着对着老头子说道,“丫头不是你的女儿吗?”
老头听了这话戾气更是更重,当着我妈的面就是踹了我一脚,我还记得,这一脚直接踹在了我的胸口上,然后我的胸口肿了有大半年。
接着老头就是怒吼着说道,“要不是这个小杂种你能落得现在这个下场吗?医生明明说可以保你身体健健康康的,你非要把她生下来,生下来干什么!”
那时候我还不太能理解这些话,只是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敢靠近老头,也再也不敢凑到我妈面前要什么吃的,好在我妈身体虽然不好,可至少还有命在,所以只要我不去主动触老头眉头,他也不会没事跑来揍我,他怕我妈难受。
可是在我五岁生日刚过的第三天,我妈就僵硬的躺在了床上,老头前一晚去做夜活没回来,我醒了之后按照以前的习惯要把老头放在锅里边煮的稀饭端给我妈吃,给我怎么也叫不醒来她,我把稀饭放在了一旁的木桌上,伸手推了推她,她的身体都已经硬了,凉的好像冰块。
我还不明白怎么回事,一直扯着我妈的手让她起来。
直到老头回来,看我这模样就是把手上的工具随手一扔,冲到了床边,一把挥开了我,我瞬间撞上了旁边的木桌,稀饭倒了我一身。
我睁着眼睛,都不敢哭,只能是窝在木桌一角,看着老头。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老头子露出那副表情,他嘶吼着,咆哮着,眼泪混合着鼻涕躺着,双手颤抖着摸着我妈已经没什么肉的脸,哀嚎声让我做了好长时间的噩梦。
从那之后老头就变了,他不再是出门做工,每天就指挥着我出门去捡着塑料瓶什么的卖钱,他自己则是那我妈存下来的一点儿钱酗酒。
刚开始的时候,喝醉了酒他只是哭,后来慢慢的酒越喝越多,只要我出现在他面前,他就开始咒骂我,直到有一次我忍不住还了一句嘴,被他动手打了一顿之后,他就爱上了打我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持续到了我九岁的时候,突然有一天一个陌生人跑到家里边和老头说了几句话,老头瞬间脸就像是冲了血一样的,我看见他的脸,丑陋的像是阴间的恶鬼一样,接着他给我甩了两百多块钱,离开了家,从此之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走之后不久,房东跑来我家收房租,我没钱就被赶了出来,只是房东看我年纪小又可怜,多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去城东的一家孤儿院。
我第一次坐上了公交车,在孤儿院门口碰上了哑婆,从此以后,就是新的人生。
以前很多次的时候,我也会经常的怨天尤人,常常在想,为什么别的小孩都能有一个和睦的家庭,慈母严父,而我没有。
后来我在离开Z市前回了一趟以前租的房子,房东告诉我,如果我妈没有变成后来那个样子,如果我妈没死的话,我会比很多小孩都要幸福,因为我妈会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而老头也不会之前我所看到的那个样子,至少,他会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可惜,那都是如果。
我从来没有享受过母爱,即便哑婆告诉我,我妈给我取名叫唐暖,说明她是很爱我的,可我从未有一天感受到她的爱,即便我知道,她只是有心无力而已。 怪我过分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