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已经招了,的确是去给柒王爷送消息,不过还没来得及送出去,信还在身上。”
天微亮,朝阳乍现,染红半边天。
殷少卿戴好官帽,对着偌大的水银镜照了照:“把他和信直接送到莫大人那去。”
这几天的确是没时间处理赫尔里这边,但抓起来总好过放由他们里应外合好。
今日事战前最后一次朝会,就让他们快刀斩乱麻,把这胡作非为了整整二十年的大家族清理清理。
赫尔里家族只论及冠男性,足足一百零二号人,这其中在朝为官的,文臣武臣不论虚实职共十二位。
通敌叛国,何等罪名,足以诛九族。若是遇上个特别点的君主,第十族的学生老师也得跟着栽。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古代由血亲姻亲结成的权势纽带直白而有力,所以之前单单一个贪墨的罪名,不足以能让他们拿下赫尔里氏。
这次,看谁还敢出头。
没人敢当出头鸟,也没有什么丹书铁券。
朝会果然围绕在赫尔里家族身上,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这下连姻亲都没有敢出来帮忙说话的,寻思着是否快些回去让女儿和离。
刚下朝,皇宫禁军就过来直接把十几位平日里光鲜亮丽,向来以姓氏为荣的男人带了下去,等待他们的,只有冰冷阴暗的牢房。
殷少卿就站在台阶上静静看着略显狼狈的赫尔里若初。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入。
倘若他不作死,最后也能落个告老还乡的下场。
也许他想再为儿孙拼一把,可是恐怕,他马上连儿孙都没有了。
想起自己刚过来那会,这人还对她怒发冲冠的模样,不由嗤笑。
赫尔里若初则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大殿,一如他当年第一次见到时那般,气势恢宏,大气磅礴,匾额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金銮殿。
随着赫尔里氏倒台,麾下的势力顿散,六神无主,不过也没人去在意他们了。
黎明倏忽而至,万军整装待发,连绵的铁甲被曦光折射出明晃晃的光亮。
司马文华手持长剑,接过赵荣递过来的赤色军旗,面向众人:“家国危难,逆贼当诛,今朕当亲自出战,守卫河山!”
众军回应:“逆贼当诛!守卫河山!”
数万人的声音同时响起,荡气回肠,气吞山河。
随后由他亲自点将,每点一人,被点之人均会单膝跪地谢恩。
名单已提前拟好,江兴最终没被允许过去,被留下带两万兵守城。城还在,人心就在。
殷少卿也是磨了司马文华许久,才被允了一同前去。他本非要她留下,最后她索性写出一些自己知道的点子,言明只做参谋,他才应下。
她当然知道上战场不是过家家,也不是在朝中做做样子应付他人就好,可都到这种关头了,谁又有什么办法。
她不愿一个人在后方心急如焚坐立不安地等待消息,毕竟上战场的一个是她相濡以沫的恋人,一个是她生死与共的兄弟。
新鲜温热的牛血泼在战鼓上,在新生的朝光下闪闪发亮。
“出发!”
万军齐发,长矛若林。
殷少卿抚了抚乌枣油顺的鬃毛,然后把它牵给一旁的凳子和小翠。
“爷……”凳子鼻子酸酸的,“要不还是让奴才跟你去吧,这一路上也没个妥帖的。”
殷少卿摆摆手:“我不在这段时日照顾好你翠姐姐,一定要让侍卫把相府的大门看牢了。”
“哎,是。”
小翠则交代她几句平日该如何照顾好自己的话,最后似是想到什么,忽而一笑:“爷定能照顾好自己的,也定会平安归来。”
殷少卿被她这一笑弄得摸不着头脑,可见队伍都行进小半了,赶紧挥挥手往前走。
此一去是走水路,所以马匹带的少,而且这一战是水战,许多骑兵都派不上用场,留在汴京城守卫后方以防突袭。
并非所有人都能受得了船只的颠簸,毕竟大多数人平日都是在陆地上活动,这一行,行程足有两日,有少许人耐不住,吐了个昏天地暗。
好在随行过来的军医中有号称“妙手圣医”的郭太医,开了个方子,一剂药下去后情况好了许多。
夏季的天气要么不下雨,要么就是暴雨,好在这两天都是晴空高照,一路平稳,也让众人稍稍安心。
水波轻打着船身,殷少卿呼吸着晨间的清新的空气,伸了个懒腰。
“醒这么早?”刘庸从后面走过来。
“你不也是?”她往后看去,眼前一亮,“这套不错。”
刘庸好歹也是个一八五左右的青年,平日就是衣服架子,今日身着银甲,他又一大早不嫌累的戴了头盔,把大脑袋一遮,看起来还真有那么回事。
“必须的,也不看看我是谁兄弟。”他傻乐道,随后还摆了个自认为比较帅的造型。
她忍不住笑出声:“人打仗哪个不是剑拔弩张的,你倒一副轻松样。”
话还没撂完,她视线远处的晨雾中隐隐出现一个黑色的物体。
瞳孔骤然紧缩,她扑向刘庸抱着他就在地上一滚,脸颊一阵刺痛。
“怎么……”
巨大的爆炸声在耳后响起,木屑飞溅,热波爆裂。
“有敌情!”鼓声急促响起,如暴雨骤至。
殷少卿慢慢站起,有一瞬间的迷茫。
“阿九!”刘庸忽然伸手过来,摸了一把她的脸,随后是触目可及的满手鲜红。
战争的序幕,随着这第一颗炮火拉响。
刘庸拉着她东避西躲,好不容易才到了船尾屋处,把按在一旁的凳子上:“坐好别乱跑!”
说罢,他顾不得太多,又匆匆跑出了屋子。
原本的预计还有八九个时辰两军才能遇上,怎的这般快?对方为何又直接选中这处在最中间、载着不少军师与将领的船来打?
到底只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
几艘巡逻船,又为何没有发出警报?
刺痛的感觉把她的思绪拉回,眼前皱着眉头的老军医正在给她上药:“相爷这几日尽量别让伤处沾到水,不然容易留印子,还好伤得不是太深。”
的确不深,那是她扑倒刘庸时候刮擦到他盔甲才破的。
药才上完,老军医正在给她包扎,那边帘子猛地被掀开:“快!救人!”
随之而来的,是船身骤然一晃,几人东倒西歪。
老军医加快动作,想把最后一步包上,却被殷少卿一把推向那抬进来的两人:“先给他们治,我自己来。”
说罢,她动作利落地把最后一步完成。
抬进来的两人一个腿上中了两箭,一个腹部被炸得血肉模糊,隐约可见残破的内脏,随着被拖进来,地面被血洗了一遍。
老军医也不多言,立马走过去招呼着把人放在地铺上。
“其他军医呢?”殷少卿抓住只得正在匆忙找药的军医学徒。
学徒神色匆忙:“正在赶过来,太突然了!大家刚从床上起来!”
果然不一会,衣着不整的军医们鱼贯而涌,接着是各自的学徒。
还有几个想给殷少卿行礼,被她挥挥手直接道都不用再来,救人要紧。
此次行进,共有四十艘旗舰楼船,二十艘冲锋撞击船,小巡逻船也有三十六艘,浩浩荡荡载两万余人,还有十万陆军,随时可以征用当地船只进行支援。
每艘船上军医都不少,可谓准备充足,后援强力。
随着“咚咚咚”的一声声炮响与冷箭声,战船晃动,队伍边行进边改变形状,殷少卿所在的这艘受击次数明显减少。
屋里一共抬进来二十几号伤员,一盆一盆的血水被端出去,地上血脚印凌乱。
其中有一个,抬进来时候已经断了气,眼睛还睁得大大的,手里握着的长弓怎么掰都掰不出来。
“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俺兄弟!俺就一这一个兄弟!”一米八的壮汉涕泪横流,额上青筋根根暴起。
“这……”军医长叹口气,摇摇头,“老夫也想救啊!”
陆续又有两个军医过来,上前看了看后也沉默了,人都没气了。
最后壮汉也绝望了,抱着尸体泣不成声,室内众人继续来来往往,抓药的抓药,治伤的治伤,没谁再顾得上一个死人。
殷少卿心中阴郁一片,屋内的气氛快让她呼吸不上来,于是又掀帘出去。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雾气散尽,可以清晰看见敌军战船。
如情报中那样,大致可以看出敌军战船二十多艘,撞击船十几艘,巡逻船不详。
己方在前面的巡逻船难道被对方一窝端了?
人多,又乱,殷少卿只能隐约看出对方队形,对方船少,于是选择比较平稳的一字长蛇阵,避免被包围,又能寻机侧撞。
两边船头相对,炮火连连,都在伺机抢占上风位。虽此时风小影响不大,可到关键冲击过程中,连士兵的手帕都要拿出来充当临时的帆,能借多少力借多少力。
己方的船队,则呈雁阵,为避免在调整位置中敌方直接撞击,也是煞费心思。
殷少卿正观着战局,却见前方船上正站着一人,赤色的披风虽微风摆动。 戏精小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