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卿心里硌噔一下，不知他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发现了什么。
“我不是说过么，”他淡淡道，“让你不要再动赫尔里氏那边。”
“王爷以后可是要包庇他们？”她这句话一语双关，一是在说他这件事上要包庇他们，二是在询问对方，以后是否要赫尔里氏一派。
司马文湛点头，深邃而又沉静的双眼宛若一潭深水，勾人一探究竟。
“是。”
殷少卿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承认，冷冷的看着他，似笑非笑。
“卿卿若是想回来，王府依旧为你……”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直接打断他，撩起衣摆在他对面懒懒坐下，不再看他。
很快刘庸也过来了，他脾气素来直，见到柒王爷连个好脸都没有，浓密的粗眉拧在一起。
他见殷少卿脸色就知事情八成是坏了，心里腹诽起柒王爷，没事瞎凑什么热闹，枉他以前还整天给王府送礼，敢情都喂狗吃了。
刘庸人高马大的一个，还满身怨气，司马文湛想不注意到都难。
“刘大人对本王来可有什么不满？”
刘庸直接反问道：“不是你我心知肚明的事情么？”
你还别说，刘庸长这么大，还真没怕过谁，上在老爹茶盏里撒过尿，下扒过江兴裤子……就是当初柒王爷权利最盛的时候，他也没怕过。
遥想当年，刘老太爷第一次见儿子孝顺的端茶给他喝，那叫一个欣慰，结果喝一口就喷了。
司马文湛也不说话了，屋内安静下来，三人都装模做样地开始看起帐册，他顶着两个人的目光也能毫无压力泰然自若地挥笔描出可疑点。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司马文湛终于动了，将账册拿到两人跟前：“两位看看我标出的地方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殷少卿认真拿过看了几眼，见对方所圈之处与她改的地方相差无几，不由得愤愤道：“网页火眼金睛，我们已经无需再看。只是这账目虽有不对，但也能看出赫尔里氏贪污的事实。”
“大端有律，处理贪污者宁严勿松，或斩首或乱棍打死。”司马文湛颜色极淡的唇突然抿起，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擦，“大端亦有律，持丹书铁券者，可以免死，后人犯罪亦不得加刑。”
“故本王实在不懂，为何两位大人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这话似嘲讽又似毫无波澜的陈述，听得殷少卿和刘庸两人心中激起千层浪花。
赫尔里家竟有相当于免死金牌的丹书铁券！闻所未闻！
殷少卿心思运转的飞快，若是真有此事，最起码阿果那里应是知晓的，可为何没给自己后路半点口风，难道是柒王爷在忽悠他俩，让他俩好彻底放弃这次计划？
司马文湛像是看出两人疑虑，也不多言，拿过披风就出了屋子。
屋内两人相顾无言，这次计划仿若是个笑话，一群人跟跳梁小丑似的，专门让赫尔里氏和柒王爷看戏。
“赫尔里家怎么会有丹书铁券？”她来的时候不多，不知这前尘往事，怎的刘庸也不知。
刘庸摇摇头：“我也不知，但丹书铁券还真颁过一次，是给……”
他忽地顿了一下，看向她：“是给柒王爷的。”
这就对了，其实柒王爷的话半真半假，先帝是赐过丹书铁券不假，但不是赐给赫尔里家的，而是当初他自己上边疆杀敌屡屡立功，先帝想着反正他后人也都是自己后人才颁给他的，他若将这东西转让，别人也无话可说。
况且，赫尔里氏们完全可以说这是先帝早时私下赐自己家的。
赫尔里家也不全是傻的，连夜商量对策之后，今晨就带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家族子弟，还略冷的正月里赤膊光膀负荆请罪，为首的赫尔里若书还手捧丹书铁券，大呼有愧于先帝。
朝堂上下很多人都因王家那事，对赫尔里常德的态度赞不绝口，直言柳言官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朝廷要臣。现在来这么一出，许多不明真相的中立派开始纷纷为赫尔里氏上奏。
老耿也难得对他们家有点好脸色，这次事情置身事外，不与落井下石。
等殷少卿和刘庸得了消息赶过去时，正赶上散场，赫尔里若初好不得意地光着膀子带着一众家族子弟正从玄武门往外走。
“哟，这不是殷丞相么，这急匆匆地往宫里赶，可是出了什么事？”这次翻身仗打的漂亮，殷丞相再得皇上宠信又如何，皇上还不是得对他们让步。
殷少卿巧笑嫣然，桃花眼愉悦地荡漾一汪春水：“本相听说尚书大人今日竟光了膀子来宫里，可不得急着来看看大人雄姿。”
瞟了两眼对方因整日酒池肉林养出来虚塌塌的几层小肚子：“如今看来传言有误啊，也罢，年老色衰的老芋头没什么可看的。”
见她目光看过来，赫尔里氏众人下意识低头看看自己的肚子，然后忍不住憋口气收缩起来。
十几个人清一色都是小肚腩鼓鼓，看上去煞是好笑，一旁不知道有谁忍不住笑出声，刚才还箭弩拔张的气氛瞬间消失殆尽。
“那也比有人娘娘腔好！女里女气毫无男子气概，还和男人纠缠不清，”赫尔里氏有小辈气不过，尽可能找着词汇，“这样的人实在令人不齿！”
“你说的没错，”殷少卿挑起秀眉，“这种人就该多学学本相，玉树临风潇洒英伦，还得了汴京三大美男之一的称号，不知多少姑娘哭着闹着要嫁给本相。”
之前和他们一起在餐馆里那个赫尔里家娘娘腔今日也在，早在之前另一人说女里女气时他就脸色不愉，等殷少卿一番话说完，他翘着个兰花指指着她道：“不要脸！”
殷少卿冷笑：“尚书大人家小辈就如此没有礼数？本相心胸宽广，今日就不跟他计较，尚书大人以后可要把他们关好了切莫放出来惊扰了别人。”
见赫尔里若初想说什么，她继续道：“还是说本相今日应该把他们两个的话带到皇上那去，问问到底那个和男人纠缠不清的不要脸的娘娘腔是谁？”
事实证明，永远别去和殷少卿打嘴炮，否则会输得很惨。
赫尔里家几个年纪大的听了她这话，光溜溜的后背无端生出虚汗来，小辈们也是不懂事什么都敢乱说，和殷丞相有断袖之嫌的不是皇上还是谁。
这话私底下能说，明面上却不能，帝王的私事谁敢非议那就是死罪。
“槐儿闭嘴！”赫尔里若初大喝一声止住了还想说话的小辈，这次事情能平息已是不易，皇上那边更是不满，此时若再让人抓住把柄，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白了。
小辈脸色一暗，默默退后，不再言语。
“原来你叫坏儿啊，坏儿你要记住说错话就容易坏事，今日你可要记住本相的教导，它日你会发现这才是金玉良言。”
这下就连几个为首的也反驳无能，至于她故意叫错名字的事除了当事人外也没人在意了。
赫尔里家族如今正在风口浪尖，几个明智的长辈也知道现在不是与人置气的时候，以后更是该忍则忍，他们以前就是太过招摇才引来是非，如今若不是柒王爷相助，他们这次也难逃其咎。
“殷丞相所言甚是，以后下官会教导他们多注意，回去让他们好好学礼数，今日实在是抱歉了。”赫尔里若初知晓以后做事都要小心翼翼，故难得忍气吞声道。
殷少卿暗道这赫尔里氏们果然有长进，只怕以后都不好对付了。
两边分散后，她带着刘庸一起去见阿果商量对策，目前看情况赫尔里氏是要跟着柒王爷那边无疑了。
司马文华也是心烦意乱，刚才赫尔里氏众人逼他就范让他一肚子火，父皇真的是为他留下了太多麻烦，让他处处受难。
“皇上，他们两边连在一起也好。”刘庸看得出他心情不好，连忙道，“等以后解决时可以直接两边株连。”
这还是刘庸第一次为皇上出谋划策，感觉有点新奇的同时，又觉得自己是一个好官无疑，站在正派的立场上感受就是好，做什么事都理所当然。
他说的是在理，但是大好的计划就这么颗粒无收实在是让人遗憾。
“不如就趁这次机会清理一下别的贪官吧，账目上牵扯到的人也不少。”殷少卿肉痛道，“整整一百二十万两雪花银，也不知道他们用得可安心否。”
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账目的事继续查，王家的事不管能不能查出来都只能作罢，人家丹书铁券在手，他们还能翻出天来不成。
只不过那丹书铁券按理最多只能保住三个人的命，这次赫尔里家要保的可不少，从此他们手里那份算是作废，所以他们今日才忍气吞声。
动不了他们，却能动他们的旁支，能把对方的势力割下来一部分，也算是有所收获。
三人整整商议了一个下午，到了用晚膳的时间才从御书房出来。
可能是太后也听闻了今日的事情，故亲驾皇上寝宫来安慰儿子。
殷少卿和太后四目相对，相顾无言，视线来往间太后突然眼神一冷，凌厉地看着她。 戏精小女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