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男人讪然一笑,“你的问题还挺多。”
“可是对你来说,却是极易回答的。”李沅芷嘴角轻暼,颇为淡然地坐在位子上喝茶。
她在等,等这个人回答的问题,就好像她确定这个男人一定会说似的。
“他是我的父亲!”许久,等来了男人的回答,“你姓秦?”李沅芷据此推断,这个人或许姓秦。
“不,我姓罗。”
“罗?”
“我随母姓,罗岩,洛水城衙门兵马司吏。”一个陌生的名字,对这地方官员,李沅芷还是了解不多。
“至于你问得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选择不答。因为首先,你没有资格拒绝医治他!”
李沅芷随意一笑,她知道的已经足够了,“那好吧,你现在命人准备。”
“准备身份?”罗岩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当然是治病的药材和器具了。”李沅芷忍着无语提醒着罗岩。
“来人,去准备。”
“是。”
“你也可以出去了。”
“我为何要出去?”
李沅芷将一块干净的纱布绑在自己的脸上,“你不出去,我怎么治病?”
李沅芷不欲多加理会这问题极多的罗岩,戴着手套的手轻轻触碰着秦大人的脸伤,惹得他轻微的兹声。
罗岩一个人站在那,也觉得有些尴尬,干杵了一会儿后就出去了。
“那个叫罗岩的,当真是你的儿子?”诊治的间隙,也是李沅芷闲聊的时候。
既然那个罗岩说自己是这个患了花柳病的男人的儿子,却又不赢秦,想必这背后一定有颇为有趣的故事。
“是我的儿子,但是我却亏欠了他们母子。在罗岩很小的时候,我就因为宠爱家中的小妾,而将他们母子赶出了府。”
李沅芷手握着钳子,硬生生将秦大人脸上的一块烂肉给撕了下来,“啊!”
“忍忍。”扯到一半,却还剩下一层皮厮连着。
“罗岩自小和他母亲住在一起,这孩子有出息,长大后就当上了兵马司吏,做到了和我平起平坐的位置。”
李沅芷略微使力,那块肉终于断了皮,“可是你却因为这些年的花心,患上了花柳病。你想和罗岩他们母子和好,却不想,罗岩却不愿认你。”
秦大人睁着惊诧的目光,看着李沅芷,“别这么看着我。”李沅芷将那块烂肉扔进银盘子里,“我只是合情合理地推理罢了。”
她将药瓶子里的伴着刺鼻味道的药水倒进在这烂肉的表面,“你现在得了这种病,就算你想和他们母子相认,恐怕就算是你自己也不愿吧。”
“好在,这个罗岩还算是个有良心的,。他愿意为了救你,来要挟我,说明在他心里……”
烂肉在遇到药水的瞬间,表面露出了一层淡蓝的霉色,李沅芷见状了然于胸,她挺起腰板盯着秦大人看,“他还是将你看做了父亲。”
“真的吗?”秦大人有些激动,“别激动,现在的你需要保持情绪的平静。”
“姑娘,你真得能医好我吗?只要我的病好了,我就可以和他们母子相认了。”
每个患病的人都希望得到医治,李沅芷明白这种心情,可是她却无法给每个她经手的病人一个准确的答复。
医者医人……至于那些至今还未有过明确有限效医治之法的病症,则是三分靠人,七分靠天。
花柳病,亦是如此。
这即是人们羞于启齿的异病,也是至今都无救得病。
李沅芷也只是听师傅古道人提到过,想到古道人,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当初也是在漠北,古道人连一封书信都不留,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李沅芷还说想和他一起回长安城,而他却在听见的瞬间,像是极为般,立刻就溜了。
就好像长安城内有什么令她害怕的人或事一般,让他避之唯恐不及。
“姑娘,姑娘……”秦大人见李沅芷一副默不作声的样子,觉得好生奇怪。
“哦……你在和我说话是吗?”
“姑娘你怎么了?难道是我这病……”秦大人不由得联想到自己的病可能无救,“你别多想。”
“我会尽力救你,只是成功与否,还得听天命。”
李沅芷不再和秦大人闲聊,她要想赶紧离开这里,就必须治好秦大人。
即使,她也没有多少把握。
眼见着天色已然黑了,就在李沅芷准备下手的时候,外头传来的骚动乱了她的心神。
李沅芷拉开帐帘一看,只见外头跳动的是无数个火把。原本相安无事的官民,怎么又对在了一起?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为首的是罗岩,他也没想到平息的民乱怎么又闹起来了?
“谈判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没有一点消息?我们今日一定要见到钱,见到钱!”
“对,给我们钱!”
“给我们钱!”
“你们……”
工人们现在根本就不想听罗岩再说些什么,他们的脚步不断前行,身子不断往前拥挤着,和官府的人混做一团。
躲在营帐内观察的李沅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嘴却被一只大手捂住。
“是我!”
那双手放开李沅芷,“楚越,你怎么会在这?”
“我来带你走。快,趁外面混乱,赶紧跟我走。”
楚越握住李沅芷的手,却被甩开,“外面的工人,是你煽动的?”
楚越点头默认,李沅芷虽然明白就算她治好了秦大人的病,罗岩也未必就会答应工人的要求。
可是楚越这么做,不是更让那些无辜的工人处于危险的境地,“你不知道这样会让那些人惹怒官府吗?”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跟我走。”楚越用不容拒绝的笃定,拉着李沅芷往外走。
“姑娘,你不救我了吗?”秦大人满脸狰狞的样子,让李沅芷再次推开楚越的手,停了下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
“这个人……还有外面的人,我想救!”不说缘由,不会哀求,李沅芷是在向楚越表达自己的想法。
她想救人,如果可以凭借他们的力量来化解这一次冲突,李沅芷知道,这对楚越来说会是一件大有裨益的事。
“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这个人,他得的可是花柳病,就算是你师傅在也未必就有办法。你当真……”
“楚越,你信我吗?”李沅芷苦涩微笑,她的心也在动摇,所以她需要楚越的信任。
“我当然相信你。”
李沅芷满是柔情的目光注视着楚越,那眼神仿佛在说,那就答应我这一次吧。
“好,我答应你。”心有灵犀,楚越读懂了李沅芷眼里的深意,“大不了,人来杀人,佛挡杀佛!”
楚越那些椅子坐在正对着门口的位置,身侧一把明晃晃的剑立着。
“你尽管救人,一切有我!”
楚越的信任,让李沅芷安心,更加愿意放手去做。
“去看看里面到底怎么样了?”罗岩一边应对着眼前的颓势,一边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让人去看看。
被叫去的人还没进营帐,就被凌空飞来的一脚给踢倒在地。
罗岩见状,面露不悦,“怎么回事?”
“大人,里面有会武功的人。”
罗岩示意其余人进去,同样的结果,也是被里面的人给踢了出来。
“岂有此理!”罗岩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骗了,“你们在这里看着工人,你们将营帐包围起来!”
“是。”
罗岩将人手分做两批,立刻就有人将李沅芷和楚越所在的营帐围住。
“夫人,你难道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吗?”罗岩响亮的声音在营外响起,旋即消匿在冷风中,没有得到里面人的回应。
罗岩用眼神示意所有人戒备,他握着手中的剑,缓缓朝营帐靠近。
另一只手缓缓打开帐布,迎面就是一记飞腿。罗岩迅速反应偏身,腿风擦着他的脸而过。
罗岩抽出手中剑,朝营内刺去。只是在帐帘缓缓落下的那短暂的时间之内,罗岩手中的剑便和营内人对上了数十招。
直到帐帘落下,罗岩倒退了几步,捂着胸口一副有些难受的样子,“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要阻碍我?”
“并非针对你,只是医者医人,最忌打扰。如果你不想那个被医之人当场毙命的话,还请你安静一点。”
“你……”楚越的话让罗岩不敢再贸然闯入,只能等,等待李沅芷的结果。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只是工人,就连官府中人的耐心也被逐渐耗尽了。
每个人的心里都生出了一个疑问,究竟……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寒风咧咧,吹动每个人躁动不安的心,就看,谁会在下一秒按捺不住?
“好了!”
营帐之内,李沅芷放下手中的纱布,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楚越闻声赶来,只见秦大人还昏迷在床板上,“医好了?”
李沅芷微微摇头,“现在就看他会不会醒过来了,如果能醒,那说明有救。如果不能醒……”
李沅芷就算不说,楚越也知道会是什么后果。
楚越注意到她手上的异样,突然握住,“有我在,会没事的。”楚越掌心的温暖让李沅芷的手不再颤抖…… 折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