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莲玉是个心气儿高，眼皮子却极浅的人，因肚里的孩子被宠得无法无天，便以为自己成了柳府最高位的人，谁都不敢招惹她，俨然有当家主母的姿态。
柳关氏虽长期茹素念经，不太管柳进时纳妾之事，常将自己关在自己的院里，不与谁争这些。
可她出身便来自宅院深深，见多了妻妾之间的明争暗斗，什么污垢污秽都见多，一向不将那些妾的低劣手段看在眼里。
如果她生有一子还会谋划一些，可嫁给柳进时这么多年，也只柳枝尔一个女儿，便只想好好给柳枝尔攒嫁妆，日后给自己女儿谋得一个良婿，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本怎么也不会上心仗着宠爱而闹事的潘莲玉，哪怕她这几月里实在是肆无忌惮，时不时的拿捏平日里早已瞧不上的人，比如生有柳延茗，老爷唯一的儿子的许三娘。
潘莲玉勾引柳延茗的事，柳关氏早就清楚。
但当柳进时提出要纳妾，且是纳的潘莲玉时，两人已经搞上，柳进时正贪念对方年轻美好的身体。
柳关氏见柳进时喜欢，也就没多说，应下了，但之后也招了潘莲玉来她这里好好“打磨”了一番。
嫁给老爷可以，但记住以后就要安守本分，千万别在内院里搞出什么乱*伦之事。
那时潘莲玉不知答应得多快，乖巧得不行，现在没多久，就露出本性来。
当得知潘莲玉找许三娘麻烦的时候，柳关氏也只听听，没有多管。
哪怕许三娘被对方打了一巴掌，羞辱几番，她也只是见了许三娘，让许三娘且忍着，现在潘莲玉正受宠，真闹到老爷那里去，也是她吃亏。
许三娘性子和善，哪怕受了委屈也自己吞下，一开始便打算息事宁人，所以对于柳关氏说的话也连连应着。
只是到后面潘莲玉越来越过分，不止是对付许三娘，连她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甚至是柳枝尔那一份厚嫁妆都谋划上了。
还是柳关氏的丫头偶然路过花园，听见潘莲玉同她心腹说：这柳府的女人没一个比得过她，各个都是受气包！等她生下老爷的儿子，母凭子贵，迟早被抬为平妻！再等柳枝尔嫁出去了，柳关氏年老色衰，就更不是她的对手，等那时随便使个招就能彻底被冷落成为下堂妻。
她是柳府唯一的夫人。
心腹同潘莲玉说：那儿还有柳二小姐呢，日后柳二小姐嫁的定不差，她是如何都不会让自己生母沦落这般田地的。
潘莲玉捂唇呵呵笑道：柳枝尔？就她，要不是嫁妆厚，能嫁给什么好夫婿啊？瞧着吧，她迟早将那份嫁妆一点一滴的全吃进去！
从丫鬟口中绘声绘色的描述了潘莲玉主仆两人说的话，柳关氏气得手里的佛珠都直接掰断。
“噼里啪啦！”
珠子撒了一地。
之后没多久，柳延茗就找上门，说不能让潘莲玉肚里的孩子生下来。
现如今潘莲玉便如此嚣张，如果真等她生下儿子，以后未必还不更嚣张到极点！
柳关氏心骇柳延茗如此沉着冷静的说，要让潘莲玉那已怀有六七月的孩子，甚至也是自己的弟弟或者妹妹，永不见天日，更骇于他那滴水不漏的计划。
只是在这个计划中，她其实可有可无，明明柳延茗能自己做，为什么要找她？
柳关氏不明，“为什么？”
柳延茗眼神微冷，“她打了我娘，又觊觎枝尔妹妹的嫁妆。”
所以他们有共同的敌人，是朋友。
柳关氏却听得心惊肉跳，嫁妆……柳延茗是如何知道嫁妆？她好像跳进了陷阱，一个又大又深，她已经无法逃出去的陷阱。
她看着眨眼间已经生得高大又俊秀，甚至已经考入国子监中级院的柳延茗，一股无力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
曾几何时，他才只是一个不足她腰高的小孩子。
现在却已经能不动声色的一步一步安放自己的棋子，将所有人都控制在他的棋局中。
柳关氏带着丝请求，“我只有枝尔，她虽有些顽劣，但心是善的，以后……”
柳延茗打断她，道：“只要不触及底线，一切都会如夫人您的愿。”
这句话的意思是，只要柳枝尔不触碰柳延茗的底线，他绝不会主动去谋害柳枝尔。
柳关氏想要的肯定不止这个，她希望柳延茗能在日后护柳枝尔周全，以柳延茗的能力，决定能让柳枝尔无忧无虑，天真浪漫的过一辈子。
可她也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所以收敛下所有情绪，点点头，“我明白了。”
时间定在花灯节，倒不是一早计划的这日，只是最近的日子里那一天最合适。
是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
也是柳关氏这个母亲怕吓着柳枝尔，所以希望柳延茗能陪着柳枝尔一起去逛花灯节。
柳延茗没拒绝。
是夜，柳户部的第六个妾侍，潘莲玉，失足掉进了府里花园的莲花池。
没人知道大晚上的，潘莲玉为何会出现在莲花池那儿。
也没人知道，潘莲玉的身边为什么没有一个丫头婆子，一个人在凉水了泡了快一炷香，才被路过听见响动的家丁给救上来。
柳延茗和柳枝尔回来时，潘莲玉已经躺在床上，一个个京中有名的大夫被柳进时请来，要求保住他的孩子！
可来的大夫，一个一个的摇头：别说是小的，就是大的恐怕也保不住了！
夜越来越深，血水也一盆接着一盆从屋里拿出来，不少下人的脸上满是哀愁。倒不是他们心疼潘莲玉，或者那肚里的孩子，而是这要是孩子保不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们的日子也就苦了！
柳延茗连院子门口都没踏足一步，他回了府后，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有什么可去？
他是男子，又已有十五六，那是姨娘的院子，本就该避忌着。
再加上小产不是小事，大血光，就算是柳进时都不敢靠近，只远远的站着，他又何必去。
反正潘莲玉的孩子是保不住了。
倒是柳枝尔，兴趣满满，寻着最亮的一处就去了。
到了那儿便问柳关氏，“娘，怎么了？潘姨娘出事了？孩子没了？”
柳枝尔虽已有快十三，却被柳关氏养得天真烂漫，口无遮拦了些，再加上她实在不喜那个连她母亲都不看在眼里的贱女人，所以眉眼满是喜色，在这灯光下尤其明显。
柳进时本就着急，心里的气正不知往何处撒，此时见柳枝尔竟如此说，还一副喜闻乐见的样子，立马破口大骂：“柳枝尔！瞧你现在的样子！有一点女儿家该有的样子吗？！现在是你的姨娘和弟弟出事了！你很高兴是不是？！真是毫无规矩！出去别说是我柳进时的女儿！”
柳枝尔虽是第二个，又是女儿，但到底是正妻所生，平日柳进时虽不说多疼柳枝尔，但也绝未说过一句重话。
此时，灯光下柳进时的眼睛已经怒得通红，凶神恶煞的样子像极了柳枝尔偷看话本里的鬼怪，又加上此刻凝重的气氛，以及那房间里传来一声声虚弱的哭泣叫疼声，吓得柳枝尔心一跳，忍不住颤抖起来，委屈的泪水一晃就哗哗地流下来。
吓惨了！
柳关氏心里最疼的便是她这个女儿，见此立马腾上压抑许久的怒意，喝道：“老爷！枝尔只是关心问两句而已，您何必如此生气！那屋里的是你的孩子，枝尔便不是了吗？！”
柳进时怒气难消，道：“都是你惯的！十几岁了！一点不懂事！”
柳关氏重哼了一声，“那也是我生的，我教的！老爷又好到哪里去，不就是一个小妾的孩子就值得让老爷你如此大费周章，还把上官大夫请来！”
上官大夫身份特殊，是皇上御医，刚刚也被柳进时叫人请了来。
要知御医不是一般人能请来看病的，对方负责的多是圣上龙体，再就是宫中的娘娘。
而上官大夫尤其特别，祖上几代都是御医，目前基本只为皇上诊断，偶尔会被皇上派给自己重视的大臣或者妃嫔们。
而柳进时哪怕是朝廷官员，但也只是一个户部，官职还没有柳关氏的父亲高。
更重要的看病的人还是柳进时的一个小妾。
也不知事后柳进时该如何交待，要知刚刚上官大夫来时，看见柳关氏站在外面还讶异了一下，恐怕柳进时派人去请时，根本就故意让对方误会，需要看病的是柳府的夫人，而不是一个小妾。
柳关氏越想心越寒，冷冷道：“既然如此，我和枝尔也不再这里碍着老爷的眼了！”
“枝尔，我们回去。”柳关氏扯了一下柳枝尔，便先一步离开，而柳枝尔抽抽搭搭，也紧忙跟上了自己的母亲。
父亲太吓人了！是坏人！
柳进时怒极，可他现在还是柳关氏父亲的下属，要是真惹怒了柳关氏，让她那个护女的关佑知道，便有他好果子吃！
所以怒虽怒，他到底还是没有拦下柳关氏。
现在他更关心的是潘莲玉肚里的孩子有没有保住，甚至他盼望着里面的大夫能出来问他一声，究竟是保大还是保小，至少能给他一个选择。
但现在里面的安静让他感觉到一阵的不安。
直到最后，上官大夫领头，出来道：“柳大人……”
他摇摇头。
没了，都没了。
柳进时哑着声问，“是男是女。”
上官大夫虽不明现在问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但还是回道：“是一位公子。”
柳进时眼前一阵黑，要不是上官大夫扶了他一下，差点摔在了地上。
花灯节，现在外街还一片热闹，可这里却有两条生命逝去。
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冷着脸，换衣上床休息。
借刀杀人，手上却也是沾了血。
但柳延茗无一丝惧意，在他明白自己如果不努力争取就会失去时，他就知道，他在某些人的眼中注定是一个冷血残酷的人。
无所谓。
他失去了很多，现在只想护住他拥有的。 国子监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