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音还没落，沈悠然脸上满足而安逸的神情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她眯起眼睛，伸手掩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不必了吧，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看还是算了。”
“算了？”弘治仿佛有些意外，迟疑道：“如此……怕是不合礼数。”
沈悠然摆了摆手，刚想反驳，谁知弘治却先她一步开口道：“就这样定了，后天大年初三，本王会让长峰备下厚礼，陪你一道前往将军府省亲，你气色差些，歇着吧，本王先回去了。”
丝毫不给她辩驳的机会，起身便往外走去。
沈悠然并未跟着起身行礼，抬起眼一脸不满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她忽然意识到，他刚刚的问句，原本就不是来与自己商量的。
是夜，弘治一个人坐在书房中看书，只有书桌前掌着灯，因而整个房间显得格外静谧。
外头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他应了一声，刚放下书简，便看到江岚儿走进来，昭儿跟在她身后端着个托盘。
“王爷，”江岚儿福了福身子，轻声道：“听管家说您还在用功，我特意亲自煲了汤，大过年的，您也该好好歇歇了。”说着，侧过身从昭儿手中接过那个放着白瓷炖盅的托盘，笑意盈盈地走到书桌跟前放下。
弘治身子往后靠了靠，伸手在眉心之间掐了掐，道：“侧妃有心了。”
见弘治的态度难得的如此柔和，江岚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垂眸道：“这原本是岚儿的本分，其实……岚儿是有一事相求。”
弘治抬起眼看着她，问：“何事？”
“明日是大年初二，岚儿想回趟娘家，我自知只是侧妃，可天下的父母亲都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嫁得如意郎君，过得幸福，所以岚儿斗胆求王爷与我一道回江家，让父亲母亲知道王爷待我极好，放心便好。”江岚儿始终低垂着眼帘，谦卑有礼，令人无法不心软。
弘治的表情依旧是淡淡的，重新拿起书简，道：“这样的表面文章又何必，你说要做给江大人和江夫人看，言下之意……是本王平日里待你不好？”他虽然如此说，但是心中却是另一套想法，自己中午才说大年初三要陪茉儿一同回娘家省亲，若是明日先去了江家，无论从谁的角度来看怕是都不妥，可是这一层原因又不能直说，显得自己厚此薄彼。
正在他凝眉思忖之时，江岚儿忽然跪了下来，在烛光的映衬下眸子里的泪光看起来楚楚可怜，令人十分不忍，“王爷，岚儿嫁入王府已有一年，在姐姐嫁进来之前一直打理着王府上下的内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岚儿并非邀功，世人皆爱体面，只求王爷能给我个体面。”
弘治沉默了片刻，看着她的样子，心中那一丝恻隐之情便显得在所难免，他轻声叹了口气，道：“罢了，那就按你说的吧。”
细想，江南织造江宁海一向不愿参与政党纷争，太子登基之后朝中大臣们纷纷倒戈，他倒不见有什么动作，看来自己的这位岳父倒是个有想法之人，借此机会拉拢一下也未尝不可。
从书房出来，江岚儿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那一丝得意愈发明显了。
长夜漫漫，除了昨日的烟火和比往日丰盛的饭菜以外，丝毫没有过年的氛围。
吃过晚饭之后，沈悠然便背着手在房间内来回打转，秋棠坐在一旁，揉了揉眼睛，道：“小姐，你别转了，我头晕……”
沈悠然冲她撇了撇嘴，道：“你难道没听说过，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么？”
“可是你这一阵子都快走了好几个百步了，这样算下来要成仙了不成？”
“你这丫头说是没念过书，算数倒是不差。”
说话间，江岚儿从外头走了进来，笑道：“妹妹知道姐姐无聊，便来给姐姐解闷儿。姐姐在红袖阁待了那些日子，女红一定过人，妹妹特意来讨教。”
“不会。”沈悠然看着她一点都不见外地径直在桌旁坐下身，内心不禁暗暗惊叹，这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再说自己可是缝个扣子都困难的人……
江岚儿只当她是拿捏姿态，却不知道她是真的不会，伸手从带来的针线篓中拿出绣了一半的帕子，笑道：“我最近在锈鸳鸯戏水图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鸳鸯怎么绣，都没有那种栩栩如生的感觉，姐姐可否帮我看看，是短了些什么？”
沈悠然闻言凑过脑袋去看，白缎底子上的彩色丝线显得格外鲜艳，旁边那几枝桃花如同笔法精妙的水彩画儿似的，到底是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再看差不多快要绣完的鸳鸯，明明十分精巧，下一秒她便顿悟，江岚儿今天完全就是吃饱了撑得跑到这里借着请教之名炫耀的。
她眼睛转了转，故意顺着江岚儿的话道：“确实如此，美则美矣，这对鸳鸯是少了几分灵动。”
过了半晌，江岚儿方才一笑，道：“姐姐还说不会，眼神如此毒辣，不如姐姐替我绣几针？”
沈悠然微微一笑：“我确实不会，不过我不会做饭，也不妨碍我评价厨师做的菜，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江岚儿当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意思，可是明明是自己前来求教的，因而也不好发作，只好垂下眼帘不紧不慢地绣那只鸳鸯，轻声道：“姐姐说得也是，姐姐身份尊贵，这样的活儿，交由妹妹便可，在姐姐还未嫁入王府之前，王爷贴身的衣物，皆是我绣制的，今后便也如此就好。”
“喔……妹妹还真是能干。”沈悠然当然明白她的套路，只是不知道为何，自己心中竟然有一丝在意。
江岚儿抬起头看向她，嘴角挂着淡淡的笑，道：“哦对了，明日王爷要陪妹妹一同回母家省亲，大年初二是女婿拜见岳父岳母的日子，王爷未曾提起陪姐姐一道回家吗？”
听了这话，沈悠然倒是怔了怔，她并不懂这些，从前跟妈妈生活在一起，逢年过节也鲜少走什么亲戚，更是不知道古代也有这些习俗。只是若习俗如此就怪了，弘治特意提起要在大年初三陪自己回家，难道就是为了空开初二这天的日子……
想到这里，她只觉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就像是一道极粗的鱼刺卡在食道不上不下似的。
“我知道平日里王爷疼姐姐多一些，而我只是侧妃，不过我先姐姐一步嫁入王府，夫妻情分自始至终还是有的，”江岚儿低头行线走针，神色恬静而自然，随即又抬起头笑道：“嗨，看我又说多了，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沈悠然的手垂在大腿上，指尖无意搅紧了衣裙上的带子，“妹妹想多了，王爷带待你好，我当然替你高兴。”
江岚儿这次算是扳回一局，看着白缎上的鸳鸯戏水，轻声喝了口气，眸子里也染上了一丝笑意：“还真是神奇，坐在姐姐跟前便有了感觉，这鸳鸯当真像是活了似的。”
其实沈悠然明知道这些不过是她的小伎俩，但还是气得够呛，大过年的也不让人舒心，江岚儿走了好一阵儿她也还是吹胡子瞪眼的没有好脸色。
“她怎么那么膈应人呢？”沈悠然此刻的感觉跟吃了苍蝇似的，秋棠一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说：“小姐，你别放在心上，王爷只不过是可怜她陪她回一趟家，你生气才正中了人家下怀呢。”
沈悠然伸手在胸口拍了拍，自言自语道：“老娘才不生气呢，会刺绣了不起啊，了不起！不就是个人肉缝纫机吗？”
说话间，她忽然灵机一动，产生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想法。
第二天一早，江岚儿便起床梳妆打扮，清点带回娘家的礼品又去王爷房中小心伺候，生怕他反悔。
弘治倒是一反常态地格外配合，甚至还亲自过目了一遍带回去的礼品单子。
只是一行人出了门，正要上车的时候，忽然有个女声从府内传出来，“先等等。”
他们下意识地转过头顺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只见三王妃穿得格外端庄正式，尤其是头上的金步摇格外耀眼。
弘治心下一惊，他知道这事儿瞒不过沈茉，只是不知为何，看到她还是有种做亏心事被发现的感觉。
“茉儿，本王不是说明日与你一同回沈家吗？”
沈悠然点了点头，笑道：“对啊，王爷你以为我记错了？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既然我是三王妃，你的正室妻子，去拜访江大人这样重要的人物，自然要你我夫妻一同前去才显得正式嘛，更何况我也想亲自拜会一下江夫人，感谢她生出岚儿这样优秀的女儿，真是帮了我大忙，虽然我如今是王妃，可是王府上下的琐事岚儿事事躬亲，不去的话我实在心有不安，王爷您就让我同去吧。”
“王妃说的……好像也有几分道理，那不如，就同去吧。”弘治点了点头。
沈悠然再回头去看，只见站在一旁的江岚儿脸都绿了。 网红皇后养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