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复命之后,弘佐又去皇后宫中拜见,直直日薄西山才出宫朝着皇帝赐的别院去了。
弘佐并不赶时间,难得如此悠闲,便骑在马上在城中信步闲逛,不知不觉夜幕就这样降了下来,竟然再一次溜达到了安平王府门前。
入了夜之后,天气更是凉意渐生,因而街上并没有什么人,月色也显得愈发清冷了。弘佐勒马驻足,停留在王府门前,却并为下马。
看着那扇绛红色的大门,忽然想起了上午在前厅时看到的那张侧脸,脑中忽然灵光乍现,那些已经变得模糊的记忆,再一次涌向脑海边缘。
“公子,你醒了。”他负气从宫中跑出来,想乘船却不慎落入水中,他还以为,这样年少的自己,就要随着母妃一并去了,可是没有想到,还有再次睁开眼睛的机会。
他定了定神,只见一双忽闪的大眼睛正望着自己,脸颊还带着少女的圆润,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头发在脑后绾成利落的发髻,斜斜插着一朵白色的茉莉花,甚是清新好看,一如她的笑脸。
“我这是……在哪儿?”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忽然发现自己的头发已经干了,身上也换上了一身棉布衣裳,脸不禁红了起来,一只红到耳根。
她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道:“我看你穿戴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怎的这样糊涂竟能失足掉进湖里。”
弘佐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眼帘,轻声道:“只是一不小心而已……”说着,赶忙伸手在腰间摸了摸。
“你是在找你的那块玉佩吗?”她朝他神秘地眨了眨眼,像是变戏法儿似的从身后拿出那块玉佩。
他有些地从她手中接过那块玉佩,却不敢再看她,低垂着眼帘沉默着,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照理来说,宫中女眷甚多,除了父皇的妃嫔之外,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宫女也不在少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在她面前出过丑的原因,面对她的时候,弘佐总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跳得又急又快。
“呀,你怎么脸红啦?”她的视线偏偏追着他看,要是放在往常,他免不了要说一句“放肆”,但是今天,不管怎么说,人家好歹救了他一命,而且这又不比在宫中,他只好忍了下来,用力摇了摇头,转开脸去,道:“可能……是着了凉发烧了吧。”
她坐在床边的小板凳上,双手托腮笑道:“不会吧,公子你没醒来之前已经请大夫给你看过了,没什么大碍,我又不会吃了你,你紧张什么?”
在他转过脸的时候,她吐了吐舌头冲他办了个鬼脸,虽是十分标志的五官,眼波含翠风华尽显,但眉眼之间的稚气犹未褪去。
他脱口而出,问:“你叫什么?将来……我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你叫我茉香就是了。”她盈盈一笑,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显得分外娇俏可爱。
“茉香……”他轻声沉吟片刻,果真人如其名,散发着幽幽的茉莉香气,“真是好名字。”
她忽然凑近他,一双现场的睫毛如同小扇子般扇动着,压低声音问:“诶?公子你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不小心听到,芬姨他们那群人正打算将你关押起来找你的家里人敲一笔竹杠,她们还打算将你这块玉佩卖掉,这个是我悄悄偷过来的。”
到底少不经事,弘佐脸色不禁有些发白,失了方向,问:“这……这到底是哪儿?”
“红袖阁啊。”
“红袖阁是哪儿?”
苏茉香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道:“你不知道也好,这原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弘佐一脸不解,追问道:“那你为何会在这里?”
“因为……嗯……我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啊。”她的神色中闪过一丝落寞。
不知怎的,弘佐忽然觉得胸中升腾起一股难以压制的情绪,或许是感同身受,或许是她眼中的那一丝落寞在无形之中拨动了他心中某根弦吧?
“你放心,既然你救了我,如果你不愿意待在这里,我就带你离开。”弘佐伸手轻轻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苏茉香勾起嘴角一笑,摇头道:“不说这些,我带你溜出去,然后回家的话,就只能靠你自己了。”
经过这一番,弘佐也放弃了浪迹天涯的想法,听了可以逃出去回宫,赶忙点了点头。
那是越州的花开得最好的时节,尤其红袖阁建在西湖边上,到了傍晚微风吹过,空气中更是蔓延着丝丝幽香,周围游人极多。
苏茉香开了窗,探出头去朝四周张望了一番,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
弘佐是皇子出身,一出生便身份尊贵,十余年来何时做过这种溜门跳窗的事情,因而碍着脸面,神色无比倨傲,站在原地不肯动弹。
苏茉香压低声音朝他拼命比口型:“你若是现在不走,那就等着被卖了吧。”
听了这话,弘佐心头一紧,毕竟自己也只会三拳两脚的绣花功夫,若是这里的人真有心,将自己卖到偏远之处做劳力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到时候若是再想逃,可真就难了,这样一想,心中便有了计较,顺从地朝着窗边走去。
苏茉香自顾自地卷起衣袖来,露出一截肤若凝脂般的小臂,手腕处还圈着一只羊脂玉手镯,那玉色仿佛能与皮肤融为一体一般,几乎分辨不出来,再向上看去,小臂正中央有一处显眼的青色印记,如同一朵小小的茉莉花,看起来格外秀气。
她摆了摆手,神色有些急了,“哎呀,你发什么呆呀?一会儿芬姨该过来了,到时候别说你跑不了,我还要挨罚。”
他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她已经将晾在一旁的床单用力打了几个结,朝窗外伸出去,那一双纤纤玉手,显得格外吃力。
弘佐只点了点头,便利落地顺着床单爬了下去,到了尾端的时候,脚刚刚够得着一棵矮脖子树,便顺利落地了。
“你也下来吧,我接着你,我带你一起回去,一定会比现在过得好。”说这些话的时候,弘佐忽然觉得自己好像瞬间长大了许多,肩上还担负着一份承诺。
苏茉香回过头看了看,又挽了挽袖子,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爬了下来。谁知下到一半,她手一松,整个人便朝后仰去,虽然不过二层,而且又爬了一半,并不高,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害怕,不由得伸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同时紧紧闭上了眼睛。
弘佐下意识地伸手去接,虽是十分大的冲撞,但好歹他还有点功夫底子,终是接住了她,只是踉跄着险些向后摔了去。
他抱着她,晃了几下,最终还是一屁股跌进身后的草丛中。
傍晚时分天色原本就变得快,此刻更是暗了下来,即便近在咫尺,他依旧无法看清她的容颜,却只觉柔香满怀,那一刻,少年的心就这样被悄悄偷了去,他仿佛能够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在昏暗的光线中,她的眸子却格外亮眼,如同身后反射着点点星光的西湖,饱满而晶莹。
一时之间,他竟忘了该如何动作,只是这样揽着她的身体坐在原地。
苏茉香只觉得脸颊一热,移开视线轻声道:“我手上没有什么力气,多谢。”
弘佐这才回过神来,赶忙放开了她扶她起来,正色道:“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我们算是扯平了。”
苏茉香扑哧一笑,侧过头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问:“那那你说的带我走还算不算数?”
“当然作数!”弘佐一挺胸,拍着胸脯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两个小崽子,还敢偷跑,给我搜!她们肯定还没跑远!”
不远处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苏茉香侧耳听了,心下一急,赶忙扯着他的胳膊道:“快跑!”
两人都还年少,轻易便从周围的篱笆洞中穿了出去,拉着手一口气跑出了好远,直到跑到了集市上,因为弘佐自落水之后,还什么东西都没吃过,腿上没了劲儿,双手撑在膝盖上直喘粗气。
苏茉香更是不消说,连腰都直不起来了,问:“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弘佐深吸了一口气,站直身子扬着脑袋朝四周张望了一圈,却辨别不出皇宫的方向。他心一横,想着干脆将玉佩当了,换些钱吃顿饱饭,然后再花钱雇一辆车回去便是,于是便拉着苏茉香的手,道:“走,去将那块玉佩当了,我带你吃好吃的去。”
说着,他往身上一摸,脸瞬间垮了,刚刚逃出来的时候,一着急,好像把玉佩忘在床上了。
苏茉香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身上倒是有一点钱,不过应该只够在街边吃两碗面了。”
弘佐往街边看了看,不禁叹了口气,皇子出身的他,何时吃过这样的东西,可是很快,肚子里响亮的叫声便让他忘了那些比较,朝苏茉香点点头,道:“好,等你跟我回去了,我一定加倍还你。”
苏茉香一笑,眉眼弯弯的,道:“好啊,那你可千万要记得。” 网红皇后养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