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已经入了春，可入夜时分，空气中还是弥漫着侵入骨髓的寒意，原本就寂静庄严的宫闱更添了几分肃杀与萧瑟。偶尔一阵风吹来，人也不禁要打个哆嗦，缩一缩脖子。
长峰始终颔首跟在三王爷身后，他走得极快，脚下生风，就连轻功极佳的自己此刻追起王爷的脚步也有些微微吃力。
看得出来，事态比想象中的要更加眼中。
行至宫门外的时候，一众侍卫伸手拦住了二人的去路。
“站住！入夜宫内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
弘治的手按在腰间的佩剑上紧了紧，沉声道：“连本王你们都敢拦，本王看你们都活腻了！”他的语气透着森森的寒意，比起今夜的寒风还要冷冽几分，几名侍卫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赶忙拱手微微弓着身子，道：“原来是安平王，恕在下有眼无珠，冒犯了，只是太子下令，今夜宫中戒严，任何人不得出入，还请……”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道冷光闪过，刀剑出鞘的凌厉瞬间划破周遭昏暗的混沌。
刹那间，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长峰在内，看着那个应声倒地的侍卫。
弘治的声音仿佛经过胸腔盛怒的挤压，格外低沉，还有一丝沙哑，道：“还有谁要拦本王？”
刚刚那些侍卫赶忙跪倒在他的脚边，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王爷……”长峰在身后低低地唤了他一声，语气里满是担忧，毕竟在宫门前斩杀侍卫并不是一件小事。
弘治微微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回应他，随即又大步朝着宫内走去。
长峰无计可施，只好快步跟了上去。
很奇怪的是，宫门前遇阻，进了那道门之后，这一路却畅通无阻。甚至一路往合泰殿走去的路上，都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宫中的红墙碧瓦皆掩在苍茫的大雪之中，寂静得如同一座空城。
合泰殿内此刻灯火通明，弘治想起，父皇是一向不爱如此的，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更甚，更加快了几分步伐。
行至合泰殿外，还差十几步，李庆便迎了上来。他始终低垂着眼帘，恭恭敬敬地行礼，道：“王爷深夜入宫，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弘治调整了一下呼吸，将冷冽的空气挤压进了胸膛，脸上的线条依旧紧绷着，问：“本王听说，父皇染疾，十分担忧，心中甚是不安，还请李公公带本王进去见过父皇，也可安心。”
“王爷，早前儿宫中的御医已经前来诊治过了，吩咐过，皇上这病，需得静养，不得打扰，太子才下令，命任何人不得入合泰殿，王爷还是……”
“够了！”弘治的神色明显变得有些不耐烦，扬起下巴望着合泰殿的灯火通明，神情带着不同于往日的不屑与轻狂，“太子是父皇的儿子，本王也是父皇的儿子，怎得能由他做主，说不见就不见？！”
大概是听出了弘治语气中真实的怒意，李庆赶忙弓下身子，视线落在弘治绣着金纹的靴子上，道：“王爷，此次皇上染疾，下旨由太子监国，太子之命便有如皇命，奴才不敢抗旨。”
听了这话，弘治冷笑，道：“那诏令不是明日才会颁布？怎得你今夜就急不可耐地一口一个皇命难违，本王看你不是迫切地想要换个新主子就是不想要脖子上这颗玩意儿了！”
“王爷饶命！”李庆闻声扑通一声跪倒在弘治脚边，伸手扯着他的衣襟。
弘治冷哼一声，手一扬，将他从自己的衣襟上掸开，神情格外嫌恶，迈开步子便要往里走。
李庆回过身子一把抱住弘治的大腿，道：“王爷，今日这合泰殿的门，你是万万进不得呀！”
长峰鲜少地觉得无措，他知道王爷此刻定然是意气用事，可又不知道如何阻拦，只怕他一冲动，再拔剑将这奴才杀了，到时候才真的难以收场了。
正在两方僵持对峙之间，一个女声从殿门的方向传来。
“李庆，放开三王爷！”
弘治抬头一看，原来是淑妃。
她身穿淡金色宫服，肩上披着一块纯白色狐皮毛披肩，在身后合泰殿灯光的映衬下显得贵气逼人，弘治眯了眯眼睛，便一眼看出了她虽只身居妃位，但合体上下确实皇贵妃装束，好不气派，可于弘治看来，却只觉得刺眼。
“王爷深夜入宫，孝顺之心当真是感天动地，只是皇上染疾，实在不适合探视，若是给王爷开了这个先例，那皇上的儿子那么多，每个人都来探望，岂不是白白拖重了皇上的病情，那罪过可就大了。”淑妃依旧站在台阶上低垂着眼帘看向他，嘴角挂着慵懒的笑意，不紧不慢地说道。
冷风呛进弘治的呼吸里，他不禁暗暗气喘了两声，道：“父皇有疾，也应当由发妻陪伴照顾在侧，淑妃在这儿，又是何道理？”
听了这话，淑妃莞尔一笑，道：“三王爷原来是为母亲讨公道来了，只是太子念着皇后姐姐上了年纪，为着照顾皇上又拖垮了皇后的身子着实划不来，便让本宫来此，年轻嘛，多出些力也是应该的，既然话都说清楚了，不如三王爷就早些回去歇着吧。”
“你……”弘治原本冰冷幽深的双眸更添了几分肃杀的寒意，那应当，是黑色的，寂静无声却有燎原之势的，火焰。
皇后原本已经在宫中和衣躺下了，只是外头偶然吹过的风声让她很不安，因而睡眠很浅。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她一下子就惊醒了，起身看着彩霞跑进来，呼吸格外急促，话都说不完整，看着她，皇后的心脏莫名的一沉。
“皇后娘娘，不好了，三王爷闯入宫内，说是杀了一个侍卫，如今还要硬闯合泰殿。”彩霞跪在床边道。
“什么？”皇后坐在床榻之上，骤然睁大眼睛，“糊涂！”
说着，便要起身往外赶，彩霞仓促拿起一旁的衣裳替皇后穿上，穿的时候，她发现皇后的手格外冰凉，似乎还在微微发抖。
她从未见过皇后娘娘如此。
好在皇后的寝殿里合泰殿并不远，也来不及传歩辇，只由彩霞挑着一盏灯，皇后裹着披风便急急地朝着合泰殿走去，朦胧的光线在这样的深夜里无异于杯水车薪，皇后平日里一向从容优雅，如今如此忙乱，难免被脚下的石头所绊，好几次险些摔倒。
因为心中着急走得格外快，没多久，便看到了合泰殿明晃晃的灯火。
“弘治！”还未走近，皇后便歇斯底里地朝着殿门前的人影喊道，又快步走上前去。
弘治推开淑妃，手原本已经落在了合泰殿的门上，却听到母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于是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给皇后娘娘请安。”淑妃脸色发白，没有一点血色，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始终低着头，对着皇后微微福了福身子，行了个礼。
皇后行至合泰殿门前，大概是走得太快了，还有些微微气喘，不觉浑身发热，额头甚至还冒出了细微的汗珠。
“这么深更半夜的，你在这里做什么？淑妃已经说过了，你父皇如今身染时疾，不宜探视，为何还要硬闯？你父皇一向器重信任你，怎得你这样不明事理？！”皇后上来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指责，却反而将弘治眼中越烧越旺的火焰浇熄了一大半。
他收回手，垂下眼帘轻声道：“母后息怒，是儿子一时糊涂。”刚刚的气势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似的。
“还不快向淑妃道歉？！”大概是怕惊动殿中的皇帝，皇后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是依然充满威严。
弘治双唇轻轻颤动了几下，回过头瞟了淑妃一眼，低声道：“父皇突然染病，本王心急，冒犯了淑妃娘娘，还请见谅。”
淑妃神色间闪过一丝轻蔑和不悦，但那只是转瞬间的事情，随后她脸上便挂着宽厚端庄的笑意，道：“王爷不必挂心，皇上龙体有恙，宫中上下皆忧心，王爷孝顺，这些都是可以理解的嘛。”
“长峰！还不快护送王爷回府！”皇后始终沉着一张脸，弘治嘴唇动了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碍于淑妃在场，自己深夜又不便跟去母后寝宫，最后也只好作罢，行了个礼，便转身大步走进苍茫的夜色中。
皇后看着他的背影，暗暗舒了一口气，心想还好来得及时，不至于无法收场。这孩子虽说心思缜密，能力过人，但终究还是太过年轻，沉不住气，这一点若是不改，被旁的人抓住了软肋，自己怎么可能次次都及时出现？
正这样想着，淑妃在一旁轻笑道：“皇后深夜前来，消息果真是灵通。”
皇后的思绪被她这一句话拉回到现实中来，微微一怔，随即又端出一副皇后的姿态，道：“本宫主持六宫，平日里很多时候虽然不说，但这合宫上下的一举一动，又有哪个人，能逃得过本宫的眼呢？”此次出来的急，皇后脸上未施妆容，但却依然气场十足。
淑妃笑了笑，低声道：“皇后娘娘所言极是。” 网红皇后养成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