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北部,晚上八点钟。
夏鹿眼前一片迷雾般的黑色,肚子上有些顿顿的痛感,但是也许是因为孩子太小,所以仍旧没有想象中一样撕心裂肺的生理疼痛。
她努力动了动手指头,但是似乎觉得使不上劲儿。
这才想起来,是了,她在手术台上吸了麻醉剂,被全身麻醉进行了宫外孕的手术。
想起宫外孕的病状,她思绪像是盛着风一般,在脑海中四碎的散漫发散。
彩超医生的话此刻响钟声一样在她脑子里回荡着,“照理说你这个时段应该不会怀孕的,但是子宫壁很厚,卵巢大概是提前产卵了。”
“但是这种情况孩子应该顺利着陆在子宫的,看你好像也没有什么黏连之类的炎症,怎么会发生宫外孕呢?这就有点奇怪了。”
什么东西隐隐的在她脑子里生根发芽,可是顷刻间又像蒲公英似的被封一吹就散。
周围突然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走路声,夏鹿努力动了动眼皮子,睫毛颤动,微微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线。
上面天花板上是刺眼的白炽灯,周围一片雪白,确实是在病房里。
外面有两个年轻女人的声音慢慢的传进来,似乎是在私下里讨论她的病情。
帘子被刷的拉开了,夏鹿下意识的将眼睛闭上了。
来人用温度计冲着她的额头按了一下,最后冲着对面的同行人轻声道:“没有发烧,36.2度,看来术后没有炎症。大概一会儿就能醒了医生。”
“好,那就麻烦你这些天多照顾。这位是顾黎的朋友。”这声音夏鹿是认得的,正是之前给她检查身体的莉莉娅。
年轻的小护士长了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此刻溜圆的茶色眼珠子在眼眶里转悠了两下,随后有些讨好的笑道:“莉莉娅,你就和我讲一讲嘛~谁不知道顾黎一直都没有找女朋友,惹得医院里的小姑娘们都小鹿乱撞的。这次他带着这位朋友来,还是做这种手术的,他们都快好奇死啦。”
莉莉娅用手锤了一下她的胳膊,有些好笑的轻声说:“是她们好奇,还是你好奇啊!”
小姑娘笑嘻嘻的扑到莉莉娅怀里,随后道:“好姐姐,你就告诉我嘛。而且我听主刀医生说这位小姐的情况也有点奇怪呢。微创手术时,确实没有发现炎症。子宫和卵巢附件都挺健康的,怎么会出现这种状况。而且那时候应该是安全期吧。”
莉莉娅沉吟了一阵,随后瞧了瞧夏鹿的还在睡觉,于是放低了声音道:“这种情况我也苦恼了一阵,不过最后只能怀疑她当时大概因为想要孩子,擅自吃了调理的药品。但是同时大概又吃了紧急避孕药。所以才发生了这种情况,至于中药那一学科,我们西医也是不大懂得。”
“大概有种大补的药品可以让女人的子宫提前受孕,推迟了安全期。”
夏鹿紧闭着的眼睛突然抖动了一下,随后气息不稳的喘了起来。
小护士回头瞥见她的样子,正要开口道:“医生……”
后面的房门就被顾黎为首的一伙子人打开了,顾黎一面蹬着莉莉娅和那个小护士,一面说道:“喂,你们两个站在人家病房里面聊天啊!人家不要休息的嘛?”
莉莉娅很快扯着小护士就要往出走,小护士也一副很忌惮顾黎的样子,躲在莉莉娅身后冲着顾黎做了个鬼脸,越过他看到他身后的顾安和顾太太后,很快立正了身子,对着顾太太鞠了一躬道:“太太您好。”
顾太太很温和的笑了笑,莉莉娅跟顾太太和顾安行了贴面礼后,很快和小护士一起离开了房间。
自然没发现在他们身后的夏鹿已经睁开了眼睛,满眼蓄满了泪水。
调理的中药应该是李姨的无心之举,可是紧急避孕药她从来都没有吃过。
那唯一的可能性,也就是那天之后南橙频频递给她的蜜枣和水。(第一百四十一章)
顾黎一凑到夏鹿的病床前,就发现她已经醒了,随后他十分紧张的掀了一下她的被子,但是又觉得不合礼数的捏着被角放下了,一面问道:“怎么哭了?是不是很痛。”
之后又冲着后面的顾安说,“姐你把莉莉娅叫回来,不是说是什么微创手术,用腹腔镜不会痛的吗?怎么把人都给疼哭了??”
顾安拔腿就要往外走,夏鹿连忙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挤出个笑容来,不想让他们操心道:“没有,我就是做了个噩梦……不疼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顾黎这才呼了一口气,连忙用胸口的手绢去给她擦眼泪,一面还说着,“怎么会什么感觉都没有,毕竟是个大手术的。”
顾太太在一旁一直用那种很怜悯的眼神看着她,并没有丝毫评判的意思,这会儿见她清醒过来了还很高兴的举着手里的汤说道:“我听顾黎说起你的事情吓了一跳,怪不得商务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身体不大舒服,我从农场让管家杀了一只母鸡,给你煲了一锅的鸡汤。”
“我们中国人,还是要喝点汤水的才好,这医院里的伙食也都是些西餐汉堡之类的,恐怕你吃不习惯的。”
夏鹿从小喪母,母亲胡薇在世的期间也是经常歌舞升平的将一些狐朋酒友叫到家里头玩乐。除了醉醺醺的别的男人调笑,不然就是冲着夏建国发疯般的质问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女人。所以也不大关心她的健康状况,反倒是夏鹿上小学那会儿,就学会了在深夜胡薇躲在卫生间呕吐的时候,去到厨房冲上一杯蜂蜜柠檬水给她,
再跟着家里的李姨一起把她拖回床上去。
所以她这辈子除了后来认祖归宗的池玉和与夏建国再结合的池秀英之外,几乎是没有体会过母亲给予孩子无偿的爱意的。
这会儿,也许是因为正巧身体不适,而她现在又身边空无一人,无论是家人还是丈夫,此时此刻都没有在她身边,甚至是选择了“放弃”她这枚弃子。
所以此刻陌生人给予她的一点点温暖,就看起来尤为的珍贵。
夏鹿扯着嘴角向冲顾太太道谢,可是开口竟然已经带了呜咽,“谢谢您…….”
顾黎一见她这个样子,又是心痛的不得了,赶快又大呼小叫的要找莉莉娅问个清楚。
还是做母亲的人有这种丧子的感同身受,顾太太很快将顾黎推到一边儿,叫他不要再吵,自己则柔柔的坐到了夏鹿身边的病床上,小心翼翼的拉起她的一只手,一面十分慈爱的一下下摸着,一面说:“孩子,想哭就哭吧。不要憋坏了身体。”
“每一场母子情分,都是上天赐予的因缘,这世界上也没有比斩断母子之间的情缘更加让人痛彻心扉的事情了。好好哭一场吧,将你的孩子好好送走。我会替你像主祷告,让他去往一个好地方。”
夏鹿听到她这样说,很快就忍不住扭开头痛哭起来。
在心口激荡的痛处,顷刻间化为了奔腾而出的泪水,在她俩上淌的很是汹涌。
顾太太见状,很快将另一只空闲的手搭在她的脸上,帮她遮住痛哭流涕的样子,一面回过头冲着顾黎和馆说:“去把碗筷烫一烫,打一些热水来。顺便问一下莉莉娅出院的时间,女人小产和生孩子没什么区别,月子更要做得好。”
顾安得令后很快从病房里出去了,顾黎则呆呆的站在一旁看着夏鹿的样子,死命的握着拳头。
随后也夺门而出,看方向又去找楼上莉莉娅的办公室里了。
夏鹿哭过一气之后,只觉得心口稍微好了一点,但是这种对孩子的满心期望,又终于落空的心情,也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变好的。
所以她只好强打起精神,被顾太太抚着起来喝了一碗鸡汤,之后又被顾太太照顾着吃了消炎药,让护士将腕口的滞留针拆掉了。
为她做手术的女医生显然也十分在意顾太太和她的情况,很快带着几个小护士过来查房,在简单查看了一下她术后伤口的位置,就签了单子,允许他们先行出院,在顾太太的家里进行疗养。
顾黎此刻正从莉莉娅的办公室走出来,脸上有种颓然的无力感,想到莉莉娅刚刚说的话,又觉得这些事情还是不告诉夏鹿会好一点。
现在她已经为了孩子的事情这么伤心了,如果告诉她关于宫外孕的怀疑点,他是真的怕她经受不住这样大的打击。
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医院派了担架和救护车,将夏鹿送回了顾太太的小洋房里。
夏鹿还是被安置在了一楼顾安的就旧房间里,顾安则说自己已经在理发店请了很多天的长假,再不去的话恐怕会被店长开除为由,先行离开了。
临走前她还抱了抱躺在病床上的夏鹿,向她保证一定会在休息日的是来前来看她。
还自顾自的将她的衣物全都清洗烘干了,随后一一挂在她屋子的衣橱里,这才姗姗的走掉了。
顾太太对夏鹿的照顾可是称得上无微不至了,吃药的时间,进补的汤水都是亲自来做。
甚至还亲自去一次次的扶她起来吃药。
晚上吃了消炎药后,夏鹿昏昏沉沉的睡了,顾黎则在一楼的客厅处对着篝火发呆。
汤姆管家主动拿了一瓶威士忌走过来,很客气的问道:“少爷,要喝点酒吗?”
顾黎楞了一下,随后有些古怪的转过头问道:“是你告诉我母亲夏鹿怀孕的事情的?” 今天我要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