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面书生一愣,谢凤还轻咳一声:“在下半路插入,确实于这位姑娘不公,不若请姑娘稍后,待谢某将那些灯谜猜完,若是半路折戟,自当退出。”
小乔儿还未开口,那丫头已然气急:“你这人怎的这么不识好歹,我家小姐看上的东西,你还要硬抢,不知道成人之美吗?!”
谢凤还不欲与她争论,只看向白面书生,白面书生此时隐约猜出来他的身份,这般年轻的后生,姓谢,瞧着也丝毫不惧齐世子的,可不是只有一个人。
他拱了拱手:“这位可是谢侍郎谢大人?”
谢凤还不想自己竟被认了出来,很有些惊讶,白面书生挥挥手:“大人的学识我等自然知晓,区区几个灯谜,如何能难道大人?这便继续吧,”
谢凤还摆手:“不过几息功夫,还是公平为好。”
那丫头知道他身份,不敢明目张胆挑衅,却仍旧十分不满,嘀咕道:“倒是真敢说,几息功夫?那可是好些人都被拦了下去的,旁人夸两句,真以为自己多能耐,小姐,你说他是不是打算仗着身份抢要那花灯?”
小乔儿拍了她一巴掌,脸色严厉:“闭嘴。”
那丫头唬了一跳,没敢再说话,可就这几句话的功夫,谢凤还竟当真将那谜底一一写了出来,众人纷纷惊叹,丫头憋红了脸,恨恨跺了跺脚。
小乔儿道:“不必再比了,大人惊才绝艳,绝非小女子可比,小女子输的心服口服。”
谢凤还作揖:“非是不愿成人之美,只家中人喜极这灯,还望姑娘见谅。”
他不必强求对方再与他比试,非是瞧不起对方是女子,只是这花灯他势在必得,绝不会让出去的。
小乔儿迤逦而去,谢凤还拿了那灯往回走,仿佛并未察觉身后跟着的齐骁,自始至终没有回头。
然而他回了原地却并未瞧见谢栖迟身影,他心里一慌,追问旁人,却是并无半分消息,只得先匆匆回了侍郎府,下人却说对方并没有回来。
谢凤还如遭雷击,他隐约猜到谢栖迟是不告而别了,今日凉京城没有宵禁,人口进出无数,城门监察十分宽松,谢栖迟若是要走,的确今日最合适。
可惜他先前被谢栖迟的明日之说给乱了心神,竟未想通这茬。
他苦笑一声,看着那盏同心锁的花灯,竟觉得无比碍眼。
待齐骁追过来,便瞧见谢凤还面无表情的将那盏灯烧了,他心里一紧,慢慢走过来:“凤还……今天的事……”
谢凤还侧头看他,神情十分冷静:“中秋佳节,你该回去承欢膝下。”
齐骁头皮有些发麻,总觉谢栖迟要发作,上回对方撞见自己调戏丫头,赶自己走的模样闪过脑海,齐骁顿时绷紧了神经:“那是我表妹,我和她就是十分纯洁的兄妹关系,虽然我娘确实有打算让我娶她,但是我很坚决的拒绝了,你得相信我!”
谢凤还看着他焦急的额头的冒汗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笑起来,齐骁心里一松,还以为他相信了,正要趁势沾点便宜,便听见谢凤还问他——
“那位小乔儿姑娘,出自三六胡同吧?”
齐骁瞳孔一缩,完全没想到对方竟然能看见自己,他,他明明都是找谢凤还当差的时候去的!
他觉得自己的头皮都要炸起来了,从没有过的危机感席卷全身,他拉住谢凤还的手:“你听我解释,我就是去喝了个酒,没干别的,真的!楼里的人都能作证,不信你去问!”
谢凤还点头:“嗯。”
齐骁一愣:“你,相信了?”
谢凤还看着他:“你不是要我相信你吗?”
齐骁哑然,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他盯着谢凤还,对方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波动,齐骁手上用了力,他结结巴巴道:“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我以后绝对不会再去那种地方,要是再去,你就打断我第三条腿……”
谢凤还忍不住笑起来:“不必与我解释,你本性如此,我不该强求。”
齐骁听出他话里的分开之意,脸色骤变,一把将谢凤还拽进自己怀里:“你休想离开我,我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你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不再犯这种错……”
谢凤还任由他抱着,眼里却毫无波澜。
齐骁很快察觉到他不同寻常的冷静,知道自己的保证也好,誓言也好,对方已经完全不信了,眼神一变,变得狠辣起来。
“你是不是打定主意要和我分开了?”
谢凤还摇头:“你想多了。”
齐骁不信任的看着他,神情很是困惑,他自认十分理解谢凤还,现在却完全摸不清对方的意思,脑子里茫然一片。
谢凤还抬头看中天上圆溜溜的月亮,很是感慨:“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好好看过月亮了……”
齐骁不答话,仍旧探究的看着他,谢凤还回视过去:“不回侯府了?要留下来吗?”
齐骁意动,却谨慎的摇了摇头:“我去看看谢常安,他的腿长了蛆虫,这两天清理干净了,明天我就把人送过来。”
他试图讨好谢凤还,对方面上却仍旧淡淡的,闻言只道了声谢,齐骁越发不敢乱说话,心道,还不如上回似的发作一顿,眼下这波澜不惊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胆战心惊。
齐骁一步一回头,走的胆战心惊,谢凤还一直在门口站着,也没看他,侍郎府的灯光照下来,让他身后拖着两条长长的影子,却越发的寂寥清冷。
这是齐骁从来没看见过的谢凤还。
他脚下不稳当,险些被不怎么平整的地面绊倒,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再回头时谢凤还已然不见了,侍郎府门口空荡荡一片。
齐骁头一回对自己有了类似于厌恶的情绪,他低吼一声,一拳捶向身侧的墙壁,墙体凹进去一块,裂缝蜘蛛网似的蔓延了三四尺的距离。
齐骁手发麻,痛的几乎没知觉,他却只顾着胸口满满的滞闷痛苦。
这一夜,凉京城灯光未熄,城门来往人群川流不止,处处都是欢声笑语,仿佛人间极乐,便是如此。
谢凤还一夜好眠,第二日醒来,头却昏昏沉沉的疼,他喊人来去煎了一副钩藤,也不管对不对症,一口气灌了,撑着身体去上朝。
马车还未到宫门,便被人拦下了,却是忠义侯齐明阳。
谢凤还强打起精神来问候:“见过侯爷。”
齐明阳钻进谢凤还的马车,摆摆手:“谢大人早,你这脸色怎的这么难看?”
谢凤还勉强扯开嘴角:“昨夜出去看了花灯,一时贪看,误了入睡的时辰。”
齐明阳心道少睡两个时辰也不至于这般面如土色,何况又是大喜临门……
他压低声音,很有些偷偷摸摸的味道:“谢君候封后在即,这贺礼,谢大人可备好了?”
原先是备好了的,如今怕是用不到了,谢凤还摇头:“侯爷不必破费了,封后之事皇上未曾下旨,到底也做不得准……”
齐明阳一呆:“皇上昨日不是已经下了旨了?张家谋逆之罪,株连三族,张氏被贬为庶人,谢君候德才兼备,皇上已应众宗亲请求,下旨封他为后,着钦天监择吉日,礼部连同尚宫局共同筹备……”
谢凤还一愣,呆呆看向齐明阳,满脸茫然:“侯爷,事关大昌国母,不可妄言。”
齐明阳满头雾水:“昨日中秋宴,皇上当众宣的旨,如何能是妄言?”
他抬手摸摸谢凤还的额头:“谢大人,你这是发热了,怪不得糊里糊涂的,事关自家人,怎的还这样不上心……”
谢凤还“腾”的坐直身体,一把抓住齐明阳的手:“你说的是真的?”
齐明阳被他唬了一跳:“事关国母,本候如何敢妄言?”
谢凤还撩开车帘子:“停车,停车!”
车夫连忙勒停了马,齐明阳一把扶住站立不稳的谢凤还:“你这孩子,烧糊涂了不成?这车还未停稳,怎么能站起来?”
谢凤还顾不得与他争论,焦急道:“兄长,兄长他出城了!”
齐明阳脸色大变:“谢君候?!”
“自然是他,我还有那个兄长?”
齐明阳险些跳起来:“这是为何?即便不想做皇后,也不必如此……”
谢凤还下车,匆匆往回走,要吩咐人去找谢栖迟,齐明阳紧跟着也下了马车,跟在谢凤还疾走两步,忽的一抬手拍了拍头,上前两步拉住谢凤还:“谢君候何时离城?有个大致的时辰好让周遭城池将出入城记录送来。”
谢凤还恍然,自己一时关心则乱,好在齐明阳十分清醒。
“约莫是戌时,花灯会才开始不久。”
齐明阳心道偏偏这个时候,各城差不多都开始了花灯会,守卫怕是不能尽心记下……
他满腔愁绪,却仍旧往户部去,谢凤还小跑着跟上来,二人路过宫门,齐明阳正想着喊了老仆来去告假,忽的愣住。
他扭头看向谢凤还:“你确定是戌时?”
谢凤还拧眉算了算时辰:“即便差些,也不过半个时辰。”
齐明阳的目光慢慢古怪起来:“可昨日宫宴,谢君候一直都在……”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