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凤还这一觉睡过了早膳,睡过了午膳,直到申时才缓缓睁开眼睛。
却有些茫然,许是这一觉睡得太久,他竟觉得有些手脚无力,连拳头都握不起来,他试了几次,只面前动了动手指。
身体好像被压住了一样,他张了张嘴,竟然没能说出话来,谢凤还怔了怔,很快回过神来,他应该是还没醒的,也就是遇见了鬼压床。
他有这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自谢栖迟入宫开始,他便时常遇见这情况,自到了东山县,更加严重了些,虽然感觉不太好,只是他已经有些习惯了,也并不觉得多么难以忍受。
他定了定神,努力动了动手指,眼下这种情况,他对时间没有概念,也不知道自己努力了多久,才能让手指动了动。
却不想这一动,便有股温热的触感袭上来,然后就停在了他手上。
“你醒了?饿不饿?”
谢凤还听见有人说话,脑子懵了一瞬,在回神时,才发现自己是真的清醒了,他睁开眼睛,四肢仍旧有些无力,只是眼前的东西,却能看清了,不再像刚才似的,蒙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
“齐……骁?”
谢凤还有些惊讶,很快便想起来他的伤:“你有哪里不舒服吗?我去喊大夫……”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躺在榻上,齐骁却坐在床下,两人的位置与他先前混睡前的认知完全反了。
“这是……”
齐骁无奈又心疼的看着他,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早知道就不让人去接你了……自己发热了都不知道?”
谢凤还呆了呆,有些茫然的看着齐骁,大概真的是睡得太久了,他的思维有些迟钝,总要缓上一时半刻才能明白齐骁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副呆萌萌的样子,却是引得齐骁呼吸一顿,他如今才发现,原来这小书呆不止认真和生气的时候好看,连睡着和发呆的时候,也这样……让人欲罢不能。
他想亲亲他,这念头一钻出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了他的理智,他凑过去,小心亲了亲他的嘴角,还要再亲的时候,谢凤还回过神来,侧头躲开了。
“你这样子……是没事了?”
齐骁一呆,倒是把这茬给忘记了,他挠挠头,在继续装惨上狂奔,还是改变策略,营造一个铁血真汉子两条路上纠结不已。
谢凤还已然扶着床头下了床,他有些站不稳,腿一直抖,大约是路上走得太急,休息了几个时辰,反而有些受不住了。
齐骁连忙扶了他一把,迎着对方担忧又困惑的眼神,硬着头皮道:“都是皮肉伤,我皮糙肉厚的,不碍事,倒是你,以后不能这么赶路了,外头这么乱,你怎么就敢进城?”
谢凤还明显松了口气,神情缓和了些,顺着齐骁的力道坐回了床上:“皇命难违,何况,事关丰州百姓,我不敢耽搁。”
齐骁起先还又感动又愧疚,闻言一愣:“皇命?”
谢凤还自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张明黄丝绸来,一瞧便是密旨,齐骁脸色一变,谢凤还递给他看了看:“皇上命我暂代丰州监军一职,随你处理后续,再回东山县。”
齐骁忍不住咬牙切齿:“皇上填什么乱?你都已经那么忙了!”
谢凤还笑的温和:“为君分忧,本就是为臣之责。”
齐骁瞧他这幅忠肝义胆的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却有些不痛快,别扭道:“你不是为了我来的?”
谢凤还茫然的看着他:“东山县杂事颇多,世子又是文韬武略,凤还怕是帮不得什么忙,来这里作甚?”
齐骁只觉得他这话说的很是不入耳,有些恼,然而将要发作之时猛地想起来,上回两人分开时也并不痛快,这小书呆心眼小,说不定还在怪他。
也是他没看好时机,好趁着半死不活的时候说些好话讨好他,眼下这情形,怕也是只能先缓一缓了。
齐骁捂了捂胸口,他毕竟没受过这样的伤,一时没拿准力道,拇指摁在伤口上,顿时疼的白了脸,谢凤还瞧见也跟着脸色一白:“你伤口疼?”
齐骁很硬气的摆摆手,咬着牙道:“皮肉伤,你就在这间屋子里住着,我去隔壁换药。”
他匆忙转身,还没出门,脸就皱在了一起,他毕竟没受过这样的伤,虽然上回和那些追杀谢凤还的人斗智斗勇,也受了伤,可对方多少有顾及,并未伤到要害。
也不知道这蛮夷的兵器是怎么做的,割出来的伤口格外疼些。
只是这点是万不能让谢凤还看见的,他齐骁也是要脸的。
谢凤还却在他身后跟着走了两步,神情有些晦涩。
庞玄扶着齐骁回了屋子,瞧见他裹着伤口的白布上透出了血迹,立刻拿了药粉来,要给他敷上。
齐骁有些怒:“你这毛手毛脚的,就是不着军医,好歹找个丫头来给我上药。”
庞玄无语的看着他:“多大点事,您自己凑合着上了药就成了。”
原来这小子也没打算给自己上药。
齐骁揉了把脸,心道自己堂堂一个世子,在凉京时就算是伤到了手指,也有莺莺燕燕嘘寒问暖,心疼的抽泣不语,到了这里,却连个上药的人都没有。
他人命的解开了棉布,瞧见先前止了血的伤口又渗了血,被白布一晕染,原本细长的伤口竟然有些血肉模糊,瞧着很是骇人。
齐骁啧了一声,一边往伤口上抖药粉,一边说道:“这药让我娘看见,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样……”
话音未落,眼角余光便瞧见门边站了个人,他抬眼看去,却是谢凤还扶着门框,脸色惨白的看着他,手指死死扣在门缝里。
齐骁一瞧他这副样子,顿时有些慌,连忙解释:“就是看着吓人,不碍事,你害怕就别看……”
他慌乱的裹上了衣裳,倒是没想起来,眼下这情形,才是施展苦肉计的好时机。
谢凤还沉默片刻,果然转身,扶着门走了。
齐骁松了口气,因为方才动作有些大,连外袍都沾了血,也不能穿了,他吩咐庞玄去找一件来,话到嘴边才想起来,东西都在隔壁的屋子里,也就是谢凤还那里。
他拍了拍额头:“这要是我穿着这一身的血衣去隔壁找衣裳……”
庞玄不怎么理解的看着他:“世子,你不是要苦肉计吗?你刚才藏什么呀……”
齐骁一愣,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茬,紧接着脑海里便闪过谢凤还刚才白的有些吓人的脸,心脏一抽,觉得这主意有些混账。
“还是算了吧,他一个小书生,连蚂蚁也不敢踩,真吓着了那姓谢的可不会让我好过。”
庞玄只觉男人的心思竟也如此善变,也不再提起。
齐骁包好了伤口,瞅着那外袍看了两眼,觉得被血染成这样,倒不如不穿,而且,他这身板,不穿衣裳才能看出好来。
他对自己这身腱子肉挺得意,昂首挺胸的就去了隔壁。
屋门虚掩着,齐骁轻轻喊了一声:“凤还,你在吧?”
他推门进去,就见床上鼓起一个包,被子严严实实的从头遮到脚,这样的天气里,这幅样子,可不好受。
齐骁大咧咧掀开一角:“你这是做什么呢?不热?虽然是发热了,可你这不是寒症,捂汗可不顶用……”
他说着将背对着自己的谢凤还掰了过来,就见他眼睛紧闭,果然已经热的面红耳赤。
齐骁忍不住捏捏他的脸:“睁开眼睛看看我……咱们好不容易才能见一面呢……”
谢凤还睫毛颤了颤,眼睛并没有要睁开的意思,齐骁凑过去,拿额头顶着对方的,试了试温度,并不比早晨的时候低多少,也不知是根本没退烧,还是刚才被被子捂热了。
“我再让大夫来给你瞧瞧,你若是病了,我可得心疼死。”
齐骁还没站起来,便觉得手腕被只有些烫的手抓住了,眼前人睁开眼睛,直直的看着他:“你受伤了,回京吧。”
齐骁看着他的眼睛,瞧见他眼底的神色竟然很认真,不过是一愣神的功夫,他迅速摸清了谢凤还的意思:“在你眼里,我就只能做个纨绔吗?”
谢凤还摇头,没等解释,便见齐骁猛地直起了身子,他似乎被激怒了,情绪爆发的十分突然而且迅速。
“谢凤还,我以往是纨绔一个,你瞧不上我也没什么,可我到底是忠义侯之子,出身将门,我不会贪生怕死,也能建功立业,你便是再不相信,眼下也不必说出来。”
谢凤还怔怔的看着他,齐骁侧开头,有些气恼的踢了一脚桌子。
谢凤还只当自己的意思被他误会了,软下声音道:“我并不曾瞧不起你……只是你眼下的伤,倒不如回凉京休养好再回来,建功立业总有机会……”
齐骁却越发被激怒了:“机会?在旁人眼里,只怕是抢占军功吧?”
谢凤还不及辩解,便见齐骁有些狠厉和受伤的眼神看过来:“若不当着你的面做些什么,只怕你也不会信吧?!枉我还真打算拼这一会……”
他苦笑一声,似乎觉得有些丢人,也没顾得上找件衣裳,光着膀子就出了门。
谢凤还彻底怔住,完全不敢相信他话里的意思是不是就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抓着被子的手却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