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动静闹得太大,睡梦中的兄弟二人皆被吵醒,谢凤还按住了谢栖迟:“我去看看,兄长莫要再起身,免得着了凉。”
谢栖迟便又缩了回去,微微甩了甩头,本想清醒一下,看着谢凤还走远,眼前却又模糊起来,他勉强挣扎了一下,便忍不住又睡了过去。
谢凤还披了件大毛斗篷,一开门便见谢含仪铁青的脸色,他弯腰行礼:“谢嫔娘娘。”
谢含仪冷笑道:“二哥真是好大的架子啊……”
谢凤还颇有些摸不着头脑,玲珑道:“都是奴婢没用,吵醒了二爷。”
“我倒是没什么,兄长却被吵醒了,过会子该头疼了,去宣了太医来候着吧。”
“一直候着呢……既然主子醒了,奴婢便去请太医来瞧瞧。”
谢凤还便道:“请谢嫔娘娘借一步说话。”
谢含仪脸色这才好看些,矜傲的点了点头,锦屏扶着锦画站起来。亦步亦趋的跟在谢含仪之后去了偏殿。
璎珞送了茶上来,谢含仪喝了一口,颇有些嫌弃,谢栖迟不懂茶道,也尝不出茶叶的好坏来,平常喝茶喝白水都是一样,只为了解渴。哪怕是轩辕琤总是将最好的送过来,却还是被他平白糟蹋。
谢含仪却是从小被培养的处处精通,琴棋书画无一不懂,因此即便是碰上谢栖迟脾气好的时候,将人请了进去,两人之间也没多少话好说。
好在谢凤还也是文雅之人,两人总有能说得上的话题。
谢含仪本以为她能借着谢凤还,拉进和谢栖迟的关系,却没想到对方一上来就道:“你进宫是为了什么?”
谢含仪笑道:“自然是为了侍奉皇上,帮助大哥。”
谢凤还冷冷看着他:“大姑娘这些虚话就不必再说了,以后这太极殿,你还是不必再来了。”
锦画捂着肿起来的腿,怒道:“二爷这话说的蹊跷,君候与我家主子本就是兄妹,如何就不能来往?”
“你母亲如何对兄长的,你我都清楚,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你们不过是想要拿着兄长做踏脚石,我只告诉你,你休想再打兄长的主意!”
谢含仪沉了脸:“二哥这话说的可真糊涂,大哥与谢家本就是同气连枝,自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又如何会害他。”
“我不与你口舌之争,只是来替大哥下个禁足令,日后井水不犯河水吧。”
谢含仪也怒了:“这话,二哥说的怕是不做准。”
谢凤还提高了声音道:“日后谢嫔娘娘就不必放进来了。”
守门侍卫齐齐应了一声,谢含仪面色顿时铁青,咬牙切齿道:“好好好,谢凤还,我且等着你后悔!”
她拂袖而去,却见轩辕琤正站在门口,垂着头不知道和什么人在说话,走进了才知道,是跪在地上的太医。
轩辕琤怒道:“废物。”
太医连连磕头:“臣无能,臣该死,只是谢君候……臣实在无能为力,他撑不了多久了……”
谢含仪一愣,随即一阵狂喜涌上心头,她用力抓住了锦屏的手,低声道:“那废物要死了。”
锦画低声道:“这是主子的好机会。”
谢含仪整了整衣裳,姿态婀娜的行了礼,语调婉转道:“臣妾给皇上请安……”
轩辕琤却并未听见,径直自她面前走过,张尽忠紧跟其后,对谢含仪弯了弯腰,歉疚一笑。
谢含仪僵硬的站直了身体,方才受了一番气,这会又被当众无视,她实在是按捺不住脾气,也没有其他心思再和一个奴才虚与委蛇,冷冷的看了一眼张尽忠,甩袖就走。
张尽忠摇了摇头,心道,就这点成算,也敢贸贸然往皇上跟前凑。
轩辕琤进了寝室,谢栖迟正靠在床头喝药,脸色十分愁苦,却也很鲜活。
轩辕琤说不出话来,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印到心里去,谢栖迟抬眼看见他,皱着眉头裂开嘴角:“这么快就回来了?太后娘娘可安好?”
轩辕琤点了点头,仍旧不说话,只看着他,慢慢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还未言语,先闭了闭眼睛,模样着实不好看。
张尽忠招呼几个宫人一起出去,轻轻带上了门,轩辕琤一把将谢栖迟抱紧怀里,整个人微微发抖。
谢栖迟听着他的心跳,有些茫然,抬手轻轻的拍了拍:“皇上这是怎么了?”
轩辕琤又用了些力气,许久之后才开口:“朕突然想起来,你说是很喜欢承德的山庄,明年夏天咱们就去,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等天气凉了,咱们就往南边走,巡视一下这大好河山。”
谢栖迟奇怪的抬起头来看着他:“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你日理万机,哪里有功夫出门……哦!”
他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听见了太医的话?”
轩辕琤见他神色有异,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谢栖迟伏在他怀里大笑:“我不过是烦了谢含仪,想让她躲远些,哪里想到,竟把你给吓着了,对不住……哈哈哈哈……”
轩辕琤哭笑不得,一面是庆幸,又觉得十分恼怒,两种情绪在他心里僵持不下,终究是庆幸占了上风,只是后怕还未过去,整个人仍旧有些懵,谢栖迟有些过意不去,凑上来亲他:“皇上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这小小的玩笑。”
小小玩笑?
轩辕琤心里的恼怒被这几个字给再次激了起来,他怒道:“拿性命开玩笑,你倒是豁达的很!”
谢栖迟浑不在意:“臣命硬的很呐,几个玩笑能奈我何?”
轩辕琤脸色狰狞的将他按在膝盖上,扒了裤子狠狠拍了几巴掌:“朕看你还敢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谢栖迟连连讨饶,见他不肯松手,大怒:“你就知道欺负我!我现在是动不了,不然早就揍你了!”
轩辕琤一僵,慢慢放下了胳膊,谢栖迟心里咯噔一声,把脸埋进他腰腹,讨好的蹭了蹭:“打吧打吧,反正你也舍不得打死我。”
轩辕琤微微一晃,慢慢替他穿好衣裳,又将他轻轻推开:“你歇着吧,朕……还有些事要忙。”
他踉踉跄跄出了门,谢栖迟在后面喊他,他却充耳不闻,背影十分萧瑟孤寂,谢栖迟也跟着心疼起来,忍不住给了自己一嘴巴:“让你胡说!口不择言!”
谢凤还进来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兄长这是做什么?”
谢栖迟苦笑:“这次是把他得罪惨了。”
谢凤还有些茫然,他并未听见争吵声,谢栖迟道:“让他们备轿,我得去看看他。”
“可是起风了,兄长有病在身,还是莫要出去了。”
谢栖迟推开他,一叠声喊玲珑,几个人拗不过他,还是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送出了门。
谢凤还不放心,裹了披风跟了出去,没走多远,却见谢栖迟的轿子停住不动了,他走过去看了一眼,却原来是轩辕琤并没有走远,两人一坐一站,正紧紧依偎在一起。
谢凤还有些恍惚,仿佛几年前也看见了相似的场景,他拍了拍头,眼前却是一花,脚下顿时无力,险些跌在地上,却被一人扶住。
谢凤还抬头去看,入眼的却是少年模样的谢栖迟,他眉宇间还是飞扬的神采,四肢健硕有力,一只手就将他提了起来,教训道:“男人怎么能这么弱。”
谢凤还被教训了也不敢还嘴,一面想,我还这么小,怎么就算男人了呢?一面委屈巴巴的看着他,谢栖迟就心软了,拉着他的手往前拖了拖,把他抱起来:“走吧,带你出去逛逛,整天读书,都读傻了。”
他那时候才几岁?六岁,七岁?
被少年的谢栖迟抱着,他们一路溜出了府,那时候祖父已经病重,只派了两个小厮跟着,便再没有精力顾忌,任凭他们自己折腾。
那一天整个凉京都很热闹,到处都是人,而且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开心,因为太子奉命出征蛮夷,大获全胜,带回来了数不清的战利品,这会正要入城,而皇上龙颜大悦,要减免赋税。
谢栖迟将谢凤还抱起来,扛着他在人群里走来走去,谢凤还借着高度,一眼就看见了骑着高头大马进城的轩辕琤,他叫起来:“我看见太子了!”
他话音落下,人群便激动起来,两人毕竟年纪小,人群中小船似得被推来挤去,推搡中,有人重重撞过来,谢栖迟抱住他,被人顶了出去,他那时什么也不知道,只以为真的是意外,谢栖迟的脸色却很难看,因为他的腿被人暗中打了一棍子,连站也站不起来。
太子越走越近,马蹄声近在耳边,已经有开路的侍卫前来驱赶,见这兄弟二人动也不动,便要动粗,谢凤还几乎要吓哭出来,哆哆嗦嗦的要求饶,却听那马上的男人道:“腿折了,送医馆。”
一眼就看出腿折了啊。
谢栖迟被送去医馆,正了骨,上了药,便抱着谢凤还嘀嘀咕咕:“太子可真厉害……”
谢凤还苦不堪言,心道,兄长你能不能换句话说,我已经听的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