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这番折腾,也不过才小半个时辰,待回到大明宫,谢栖迟正靠在龙床上打盹,龙床十分宽大,便是横躺四五个也有余,越发衬的谢栖迟瘦骨嶙峋。
听见脚步声,谢栖迟抬眼看过来:“处理妥当了。”
轩辕琤被张尽忠服侍着更衣,闻言微微颔首:“先让他们闹一闹,奉宸苑收拾完了太极殿,自然会过去处理。”
谢栖迟打了个呵欠:“正是这个理,自己折腾出来的事情,自己收拾才对……没的扰乱旁人。”
轩辕琤瞧他这幅昏昏欲睡的模样,倒有些不忍心再折腾他,却不想自己这收拾妥当,刚扯了被子盖上,便有一只手摸了过来。
先前被压下去的火气瞬间便升了回来,轩辕琤抓住那只手,搁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谢君候这手可不老实,莫不是病了?让朕瞧瞧其他地方,可还有何处不对劲……”
红烛高照,夜色阑珊。
大明宫子时正要了一次热水,张尽忠伺候完了,侧耳听着里头没了动静,这才嘱咐了小太监警醒着,自己下去歇着。
翌日早朝,大学士胡子怡便上奏,说科举考题,似是有泄露之嫌,想探查一番,往年都有的事情,轩辕琤并未放在心上。
待到了御书房,他才又想起这茬来,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如今朝中事务繁多,既有安息来使,又有科举,还要忙着改革,更有百姓春耕。
一桩桩,一件件,实在是都很麻烦。
谢栖迟姗姗来迟,他本意是来替轩辕琤分忧,处理些杂事的,却是一露面便让轩辕琤静不下心来了。
“罢了,你去后面歪着,瞧瞧户部送上来的春耕折子可有纰漏,总在朕跟前晃荡,这折子也瞧不下去。”
谢栖迟平白被嫌弃了一会,很是冤枉,倒也不与他争辩,十分听话的去了后头的小隔间,却只来得及将户部的折子看了一遍,张尽忠便来传话,说是长信宫楚嬷嬷求见。
这倒是新鲜事,谢栖迟估摸着和昨日栖鸾阁之事有关,不敢耽搁,匆匆便去了。
长信宫里,谢含仪正哭的梨花带雨,陈贵妃跪在一旁,垂着头,瞧不出神色来,谢栖迟还未进去,便先觉得尴尬了。
太后远远瞧见他,神色不似往日平和,甚至隐隐带着几分怒气。
谢栖迟颇有些茫然,仍旧请了安,太后扭开头,不肯看他,谢栖迟哑然,他素来不怎么知晓如何与长辈打交道,顿时便有些紧张,偷偷看了楚嬷嬷一眼,楚嬷嬷给他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太后猛地拍了一下矮桌:“谢君候,你与陈贵妃都是宫里的老人了,规矩体统都不晓得了吗?!栖鸾阁闹了这么大的事,这宫里老老小小,多少的人,旁的不说,单单皇子所,可都是皇帝的子嗣,由着毒蛇猖獗,就不怕伤了他们?!”
谢栖迟一凛,他却是未曾想到这些,他昨日得了消息,一心思都是争风吃醋,却将最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谢栖迟很是羞愧,多亏皇子所并无异样,不然他当真是无颜再见着母子二人。
“此事,是臣考虑不周,还请太后责罚。”
陈贵妃连忙拦责:“太后息怒,如今是臣妾掌着凤印,昨夜栖鸾阁出了事,臣妾却未曾露面,实在都是臣妾的过错。”
太后冷笑一声:“不必抢着顶罪,你们谁也跑不了。”
她话毕,冷冷看着谢含仪:“哀家不管你们如何争,凡事有度可明白?!”
谢含仪一僵,咬牙哭道:“是臣妾的错,只是臣妾着实不知道到底是碍了谁的眼……臣妾回去便向众位姐姐们赔罪,千错万错都是臣妾的错,殃及旁人,臣妾实在是万死难赎……”
“哭哭哭,就知道哭!”
谢含仪登时禁了声,只仍忍不住小声抽噎了两声。
太后揉揉额角:“罢了,你到底是受了惊,栖鸾阁先空着吧,清波轩还没主,你便先住着,缺什么,只管去内务府。”
谢含仪连忙谢恩。
太后瞧着垂首的谢栖迟和陈贵妃,神情很是厌倦:“你们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想必是久居高位,心也燥了。”
谢含仪心中一喜,太后这样子,倒像是不肯轻易放过的……
她早就知晓,一个不能生育的男人,如何能得太后喜欢,不过是看着皇上的面子,若是太后能抓到机会,光明正大的罚他,又怎么会轻易放过。
她如今递了这样一个机会到太后手上,说不得便能多一个人庇佑。
谢含仪压下心中欢喜,规规矩矩的退了出去。
临出门前,她听见太后冷冷道:“既然不静心,便在这长信宫抄抄佛经吧,楚嬷嬷,将静室收拾出来,给谢君候暂住着……”
谢含仪脚步一顿,简直不敢置信,谢栖迟这是被扣在了长信宫?
见不着的皇帝的宫妃,再受宠又如何?
这宫里的天,本就是说变就变呐……
谢含仪不曾想今日长信宫之行,竟收获颇丰,且不说旁的,只谢栖迟受罚,将她昨日受的冤枉气出了,她便觉得心情畅快,连臀上的伤也不觉得如何了。
何况,连先前罚他的陈贵妃也被牵连,皇后又被禁足在坤仪宫里,这偌大一个后宫,能排的上名号的,如今只剩了她一个。
谢含仪脸颊微微发红,她想着轩辕琤如今血气方刚,自然是不能忍的,她又年轻貌美,无论怎么看,轩辕琤动了心思,都该来找她才对,只要她一来,她总有办法将人留住,再不去瞧那短命的谢栖迟一眼。
她这厢想的意气风发,只恨不得往谢家传个信,让他们等着自己宠冠后宫。
谢栖迟受罚之事,因着谢含仪推波助澜,短短时间,便传遍了宫内外。
谢含仪想着趁机去找皇帝卖个好,便在御花园里候着,果真瞧见轩辕琤过来,连忙上前:“臣妾给皇上请安。”
一夜慌乱,谢含仪面露憔悴,却是弱柳扶风,很是我见犹怜,张尽忠不由偷偷瞥了眼轩辕琤,见他的视线果真是落在对方身上,顿时受了惊般垂下了头。
“谢嫔宫里的事可处理妥当了?”
谢含仪羞愧道:“奉宸苑的掌事公公已经命人收整了,还请皇上放心。”
轩辕琤点头,便要走,谢含仪欲言又止,期期艾艾道:“皇上恕罪,今日太后得了消息,召了臣妾去询问,得知谢君候与陈贵妃都未露面处理,动了怒,如今仿佛是要罚他们,还请皇上去说说请。”
轩辕琤诧异的看了谢含仪一眼,谢含仪羞愧道:“臣妾少不更事得罪了人,本也不是两位主子的错,若是因此受罚,臣妾实在是惶恐……”
轩辕琤动容道:“谢嫔不必如此,他们二人掌管后宫,本就有监察之责,如今栖鸾阁出了事,自然不好逃脱干系,何况母后既然已经罚了,朕也不好干涉。”
谢含仪不动声色的松了口气,她确实怕轩辕琤不管不顾的要保谢栖迟,若是当真如此,她这脸面可是丢尽了。
“可有了新住处?回去歇着吧,朕瞧你脸色不好,宣御医来瞧瞧。”
谢含仪心中微动,情不自禁道:“皇上……”
轩辕琤已然转身,往长信宫去,谢含仪想起上回自己被谢栖迟打了,皇帝也是火急火燎的赶去了栖鸾阁,让太医拿最好的药给她,说不要让她疼……
张尽忠瞧她脸色变换,心中微微一叹,这位谢嫔娘娘,其实也是可怜人呐……
主仆二人到了长信宫,太后仿佛是气的不轻,正由楚嬷嬷按揉胸口,瞧见轩辕琤进来,只懒懒掀了掀眼皮,语气很是冷淡:“听阿楚说你昨日也去了栖鸾阁?”
“是去瞧了一眼。”
太后大怒:“那也是你的女人,你怎可如此冷情?!”
轩辕琤脸色有些难看起来:“朕的女人?莫非这人是朕非要娶得吗?若不提她,朕还不曾想起,如今却是越发憎恶,张谢两家,明目张胆的算计朕,朕堂堂九五之尊,却连一个女人都拒绝不了!”
太后哑然,瞧着轩辕琤怒气冲天的样子,登时有些心虚,口气也软了下来,端着茶盏抿一口,讪讪道:“就算是这样,好歹也是进了宫的人,你多少怜惜些……”
轩辕琤冷冷道:“她不配!”
太后被茶水呛了一口,眼泪都出来了,楚嬷嬷唬了一跳:“太后?!”
轩辕琤喊道:“宣御医!”
太后摆了摆手:“无碍无碍,你还是先回去吧,哀家现在瞧见你,连水都不敢喝……”
轩辕琤:“……”
朕还没见到栖迟啊……
他犹豫着不肯走,太后冷哼了一声,将茶盏搁在矮桌上:“怎么,还想在哀家这里捞人?”
轩辕琤脸皮发烫,却是说不出话来,太后指了指暖阁:“陈贵妃在里面抄佛经,你想带走也成,谢君候却是太不像样子,哀家却是要好生管教一番。”
轩辕琤蹙眉:“他有何处不妥?母后将他安置在何处了?他受不得寒,这样的天气,也得要烤着炭盆才好,整日坐着,晚间也得有宫人按摩……”
太后对他怒目而视,抬手摔了矮桌上的杯盏:“出去!”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