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明阳苦笑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在外面放浪惯了,到了书院里也不肯消停,聚了一群人喝酒,喝多了说了几句浑话,能算什么事?教训两句就完了,偏那管干是个死脑筋,非要揪着他不放,还通知了惩戒堂,结果倒好他脾气上来将人给打了。”
谢栖迟冷眼看着,心想,这样的脾性,怪不得养出齐骁那样的小霸王来。
张尽忠也有些愁苦,心想,轩辕琤为这齐骁擦了不少回的屁股,早就没了耐心,这会惹上的又是通山书院,通山书院的院长葛长云算起来也是轩辕琤的老师,又对轩辕琤有教养之恩,这次齐骁怕是要遭点罪了。
齐明阳显然也是知道内情的,因此一直抓着张尽忠求情,央他皇上跟前说两句话,却并不提自己要见皇上的事,张尽忠苦不堪言,无奈道:“侯爷,您对着奴才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没用,皇上哪里能听奴才的……”
他用眼梢撇了撇谢栖迟,齐明阳一怔,又有些犹豫。
当时轩辕琤要扶持谢栖迟上位,齐家是站在反对一方的,也不为别的,轩辕琤虽然有了两个儿子,却还是不够看,他们齐家只想让皇上多子多福,可要是一个男人上了位,哪里来的孩子?
然而齐明阳也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如今还闯了祸,为了能保下他,颜面这东西,他自然是能丢的。
因此,不过是犹豫了短短一瞬,他便腆着脸凑了过来。
谢栖迟微微颔首:“齐侯爷。”
齐明阳只能看见谢栖迟的头顶,这个视角让他觉得似乎没怎么有诚意,便想蹲下,又想,既然已经豁出脸面去求人,何不做的彻底些?
他咬了咬牙,猛地往地上一扑,抬手就抱住了谢栖迟废了的双腿,喊道:“谢君候,救救我儿……”
张尽忠一个激灵跳起来,一时顾不上尊卑,扯着齐明阳的衣裳,硬生生将他拽了起来。
齐明阳一愣:“公公,我这点脸面不算什么,你不必……”
张尽忠拉着他走远了一些,因着方才的惊心动魄,声音还有些发颤,他打断了齐明阳的话,嘱咐道:“侯爷,什么人您也敢抱,皇上可就在里面呢!”
齐明阳这才回过神来,登时窘迫的红了一张老脸。
“公公!我可对谢君候没有想法!”
“侯爷莫要多虑,奴才只是提醒您一句。”
张尽忠又何尝不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齐明阳擦擦额头上被吓出来的汗,点点头:“多谢公公,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说这位失宠了吗?听着像是多日不曾面圣了……”
张尽忠意味深长的看了齐明阳一眼,只笑了笑,却没说话。
妄测圣意也是不小的罪,张尽忠提醒到这个份上,看的还是皇上的面子,齐明阳脸色有些复杂的看了谢栖迟一眼。
张尽忠道:“天寒,二位随奴才往偏殿里去吧?”
他亲自推了谢栖迟的轮椅,进了偏殿,立刻便有宫人奉上茶水糕点,都是热气腾腾的,像是随时候着一般。
谢栖迟看了一眼,抿嘴笑了笑,齐明阳看了个正着,心道该不会都是按着这人喜好来的吧?
宫人送了手炉过来,谢栖迟伸手接了,手上却没多少力道,一时没抓稳,那手炉便摔在了他盖着毯子的膝盖上,摔开了盖子,烧红的碳顺着毯子一路滚了下去,勾起一溜火花。
齐明阳吓了一跳,连忙将手里的茶泼了过去。
张尽忠白了脸,一连声唤太医,宫人跪在一侧瑟瑟发抖,眼见众人兵荒马乱,悄悄把手摸进怀里,攥着一把泛着蓝光的匕首,猛地扑向了谢栖迟。
房梁上飘下一道黑影,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便一脚将那行刺的宫人的肋骨踹断了,匕首在空中画了个圈,摔在齐明阳脚边。
齐明阳一个激灵,高喊道:“来人护驾,有刺客!”
谢栖迟道:“去正殿!”
他话音落下,先前那黑影便将他打横抱起,飞奔而去,齐明阳紧随其后,他本以为那黑影是轩辕琤的暗卫,这时一看才微微有些惊讶,那竟是个容貌姣好的女子。
谢栖迟介绍道:“这是孤的随身侍女。”
齐明阳恍然,都说谢栖迟身边是四个贴身婢女,往日却只见三个行走,原来还有一个是这样的厉害人物。
偏殿的热闹已经惊动了轩辕琤,他一听谢栖迟出了事,立刻便丢下群臣赶了过去,与璇玑走了个对面。
谢栖迟张开胳膊要抱,轩辕琤上下打量着他,见他并没有出事才长舒一口气,将他接了过来。
谢栖迟听见他心脏扑通扑通跳的很厉害,伸手轻轻拍了拍他:“无事,璇玑一直跟着我。”
轩辕琤沉默,当年,璇玑也是一直跟着他的。
禁军统领彭化亲自去捉了人,却只有一个宫女,已然被璇玑踢得昏了过去,搜遍皇宫,也不见同党。
轩辕琤怒道:“给朕查!”
这御书房乃是重地,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可即便如此,竟还是被人钻了空子,轩辕琤怒不可遏。
张尽忠磕头请罪,谢栖迟劝道:“皇上吃块西瓜消消火?”
轩辕琤脸色一僵,抬手捏了捏谢栖迟的鼻子,怒道:“插科打诨!”
张尽忠感激的看了谢栖迟一眼:“奴才这就去查那宫人的来历,一定把幕后黑手给揪出来。”
谢栖迟道:“那宫女我见过,两年前曾是我宫里的粗使丫头,后来被调去了浣衣局。”
轩辕琤脸一沉:“你宫里出来的?!”
谢栖迟点点头,轩辕琤冷笑:“可真是好手段。”
他话音落下,彭化便带着口供来复命,如同轩辕琤所料,那宫女果然是说谢栖迟曾对她百般刁难,于是怀恨在心,如今抓到机会,来要他的命。
轩辕琤气急而笑:“这样的把戏,可曾将朕放在眼里!”
张尽忠小声道:“皇上,人言可畏。”
“谁要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朕便替他管一管。”
张尽忠不敢多言,谢栖迟却不甚在意:“我这些年得的名头不少,虱子多了不愁咬,你整日忙着家国大事,这等闹剧,莫要放在心上?”
轩辕琤瞪了他一眼,怒道:“你闭嘴!”
谢栖迟一僵,默默的垂下了头。
张尽忠连忙退了出去,彭化得了他的眼色也道:“此事臣会继续查下去,定当给皇上一个交代。”
御书房里人走了个干净,轩辕琤瞪了谢栖迟的头顶一眼,沉着脸没说话,谢栖迟道:“臣收到了监察使陆维安的请安折子,里面讲了一件趣事,说是南边幼童未曾见雪,见天地苍茫,以为面白,取而藏之,晚间下锅,入水不见,惜而大哭。”
轩辕琤冷冷哼了一声,一面将吏户部的哭穷折子翻出来,一面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
虽然这是实话,谢栖迟却仍旧摇头:“臣听说大明宫也没留下西瓜,特意分了半个出来。”
轩辕琤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你若喜欢,便让他们再去库里取。”
这话谢栖迟爱听,虽然做不得准,心情却着实是好了许多,便点点头应了一声,又道:“请苏姑姑给臣做些花露来吧?许久不吃,着实想念。”
轩辕琤自从生了气,太极殿的花露便断了,谢栖迟这话半是抱怨,半是讨好,轩辕琤拿他没辙,无奈一笑:“你自己去找她。”
谢栖迟轻轻叹了口气,转而说起正事:“如今才不过十一月,南边已经下了雪。”
“确实拖不得,只是户部哭穷,没有灾情,即便是朕,也抠不出银子来,只能劳烦成王先去看一看。”
说话间成王便来求见,他不过弱冠年纪,却生的一张冷脸,眉宇间与同胞兄长十分相似,却更清隽些,透着股冷厉,的的确确就像是战场上下来的煞神。
成王与二人见了礼,看起来对谢栖迟倒更亲厚些。
轩辕琤天生威仪,成王自小便有些怵他,何况那时候他为了夺位,将小小年纪的成王丢进军营,之后数年不见,感情自然算不上亲厚。
“你且去一趟两淮,先见一见陆维安,那老小子绕了一个弯子提起这事,这会怕是正等着你呢。”
成王应了一声,又道:“臣弟自当鞠躬尽瘁,只是两淮官吏,大多都是陈尚书门生,陆大人怕是有心无力,臣弟还需一人相助。”
轩辕琤已经知道他说的是谁,嘱咐道:“都是没出息的东西,莫要闹出人命来。”
成王应了,他说的正是陈尚书那看不上的孙子,陈英。
只是陈英这会还和齐骁一起被关在子规院抄书。
谢栖迟便提了一句,轩辕琤额角一跳,再看成王,越看越觉得顺眼,都是刚弱冠的年纪,成王已然能独当一面,齐骁却仍旧放浪形骸,着实可恨。
轩辕琤不想见齐明阳,却还是让成王走了一趟,谢栖迟许久不曾出宫,又听闻齐骁出事和谢凤还有些关系,便请了旨,一起出宫了。
轩辕琤暗地里派了三十人的护卫队,谢栖迟十分抗拒,虽然他现在是残废,可被轩辕琤这样看护,仍旧觉得无奈,只是不久前才有了行刺,轩辕琤态度十分坚定,由不得他不从。
成王善解人意道:“君候不必放在心上,臣弟行走行伍惯了,不带着些人,不甚习惯。”
谢栖迟哑然,只得被簇拥起来,浩浩荡荡的往通山书院去。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