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骁走的都是小路,谢凤还虽然也是自凉京城长大的,对这些小巷子,却并不是很熟悉,只隐约记得,这个方向似乎并不是城里字画街的路。
只是齐骁既然没解释,他也就没问,他想着,这城里的路齐骁总是比自己更熟悉些的,兴许那书馆就是藏在了什么特殊的地方,也得了个闹中取静的雅致。
却不想,眼前巷子到了头,隐隐的脂粉香气飘过来,莺声燕语糊了耳,齐骁并未转了方向,反而便停下脚步。
“今日这个地方,旁人可轻易进不去。”
谢凤还的心沉了沉,颇有些难以置信,他简直怀疑是不是自己哪里出了问题,怎么能看见齐骁领着他来了烟花巷。
他们几日前还缱绻缠绵,甚至谈婚论嫁。
谢凤还一时间有些茫然,被齐骁拉着,跌跌撞撞进了一道小门,门里吹着丝竹管弦,唱的却是淫词艳曲,哥哥妹妹,你侬我侬,听的人面红耳赤。
谢凤还便在这番热闹里,嚯的回过神来,一把甩开齐骁的手。
齐骁很是诧异,扭头看他,见他红着脸便误会了,他低声道:“你可是还没碰过女人吧?你放心,我今天给你找个清倌,不脏了你的身子……”
谢凤还只觉头顶霹雳炸开,兜头洒下一场暴雨,他张张嘴,却觉得喉咙胀痛,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觉得眼前这画面简直滑稽可笑,他身在其中,却又最是懵懂愚蠢。
他摆摆手,半分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也不想再瞧见齐骁那张脸,他扶着栏杆转身,一步步朝外走。
齐骁跨前一步便拽住了他的胳膊:“你做什么去?我可是花了大心思才将人包下来,等着你今日来开苞……”
入场至今,已有十天,能如得了齐骁的眼,应当是国色天香的美人,这十天包着,想必是大价钱……
谢凤还脑子浑浑噩噩,眼前万事万物皆是模糊不清,偏思维清晰的很,他感觉到齐骁抓着自己的手,隔着棉衣,很有力道,仿佛一条毒蛇,能一口让他毙命。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前仍旧是花的,力气却恢复了几分,他靠在栏杆上:“齐世子……你这玩笑开大了……”
齐骁茫然道:“我不曾与你开玩笑……这可是我精挑细选的,这里的曲唱的也不错,头牌还会跳舞,那身段……”
谢凤还推开他的手,定了定神:“我是说你那日……要与我成亲的玩笑,实在是太大了……”
他手指冰凉,一触上齐骁的手,便将对方冰了一下。
齐骁吸口气:“你手怎么这么冷……”
他愣了愣才回过神来谢凤还说了什么,顿时脸色一沉:“谁那终身大事开玩笑?”
他握住谢凤还的手:“你瞧,我不想入朝,就想做个纨绔,咱们成亲。你做你的能臣,我做我的纨绔,齐家又家大业大,也能为你在朝中铺路,咱们对彼此也是有情义的,寻常也能过日子,若是腻歪了,还能一同出来逗乐子……”
谢凤还静静地听他说完,他垂着头,齐骁只能看见瓷白的下巴尖,却是半分神色也瞧不清楚。
对方许久不答话,齐骁有些忐忑,语气里也带了些郁闷:“你到底哪里不满意?那女子虽是青楼出身,可到底也是清白人家,若是能孕育你的子嗣,你也算有了后人,岂不是两全其美?”
谢凤还低低笑了一声:“当真是劳烦齐世子,思虑周全……”
枉他还费心思去探听兄长的想法,想着一生一世一双人,便是没有子嗣,也能过的坦然自在,却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莫说子嗣,便是姘头再多,旁人也是半分不在乎。
齐骁这会才听出他语气不对来,伸手要来抬谢凤还的下巴,却被谢凤还躲了过去。
对方后退一步,挣开他还抓着自己的手,抬头淡淡的看着他:“今日就不叨扰齐世子雅兴了。”
齐骁恼怒起来,低声喝道:“你莫名其妙的在闹什么?!”
谢凤还也不理他,径直出了门,半分不肯回头,脚下走的飞快。齐骁被他这样一闹腾,也没了兴致,闷闷的锤了锤栏杆。
老鸨凑上来:“小侯爷这是怎么了?我们的珝珝姑娘可是等久了。”
齐骁挥开她:“爷心烦着呢,别来找揍!”
老鸨唬了一跳,果真有些畏缩,此时二人身后传来一道莺啼似的女声:“妈妈去备些酒来吧,奴家与齐世子说说话。”
齐骁循着声音看过去,便见一窈窕美人,娉娉婷婷的站在桥边,正侧着头看他,浅笑低吟,当真是国色天香。
“珝珝?你来的倒是时候。”
珝珝袅袅一礼:“齐世子买了奴家的初夜,今日便是过来采摘的么?”
说起这茬,齐骁便觉得胸口闷疼,将方才的烦心事说了一通,珝珝一愣,瞧着齐骁的视线有些古怪。
齐骁能容忍谢凤还情绪变幻不定,却不喜欢旁人这样审视他,脸色便又难看了些,语气颇有几分不耐烦:“你这是瞧出什么来了?”
珝珝摇头:“奴家未曾瞧出什么来,只是觉得齐世子这事……做的也太不是东西了些。”
齐骁一愣,他虽然素来都不是东西,却是头一回被娼馆中人这样指名道姓的骂,说恼自然是有的,只是却抵不过震惊。
“你好大的胆子,你知不知道,就凭你方才那句话,小爷便能让这采薇苑变成废墟。”
珝珝自石桌旁坐下,纤纤素手轻巧的翻了茶杯,斟了两杯热茶,递给齐骁一杯:“世子息怒,奴家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齐骁这会才对这容貌出众的女人多了几分别的兴趣,在她身边坐了下来:“那你倒是说说,小爷哪里做错了?是男人还有不想要女人的?再说他与谢家不和,总得有个孩子吧?我这哪一处不是为他考虑?”
珝珝又抬头看了齐骁一眼,神情与方才略有不同,多了几分悲悯:“世子思虑无何处不妥,若是那位公子与世子相交莫逆,此事兴许当为一桩美谈。”
齐骁微微蹙起眉头,隐约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珝珝却是未曾深入,点到即止:“想必世子今日是没什么兴致做旁的了,倒不如早些回去,细细思索。”
齐骁的确是没了别的心思,他的思绪被珝珝一番话搅乱了,只是眼下这女人,戳破了他的心思,让他心里十分不痛快,却也不好和她计较,只得站起来朝外走,却是临出门时又回了头,语气颇为复杂道:“珝珝姑娘聪慧无双,困在这烟花之地,当真是屈才了。”
珝珝波澜不惊,只站起身,微微一福:“世子谬赞了。”
谢凤还一路往前走,再抬头时,却是到了通山书院,这个时候,学子正在默书,路上鲜少有人,谢凤还微微松了口气,回了自己先前住着的庐舍。
此地仍旧给他留着,即便他如今住在谢家,这里也没有旁人动过。
只是他这一进去,便瞧见桌案上搁着齐骁的荷包,先前年节底下,这人死活不肯走,非要留在这里,性子又马虎的很,时常丢三落四,谢凤还这小庐舍里,便总要多些他的东西。
谢凤还瞧着那荷包,只恨得咬牙切齿,颇有些后悔,今日在那什么地方,应当揍几拳的。
然而说起武力,便是再来是个谢凤还,也不是齐骁的对手。
谢凤还低低叹了一声,心里纷纷乱乱,难过的很,他也没换衣裳,翻身上了床榻,扯下被子蒙住头,却是根本睡不着。
恰在此时,外头有人敲门,孟中流的声音从窗外传进来:“谁在里面?这间屋子是有人的,学子不可擅动。”
谢凤还并不想见旁人,只是若不说话,孟中流怕是要闹起来,只得出声:“孟兄,是我。”
外头一静,片刻后,孟中流便闯了进来,瞧见谢凤还,眼睛都亮了:“公仪?!当真是你?我还以为是听错了。”
谢凤还匆忙将被子撇开,微微整了整衣裳:“如今科举结束,闲着着实无聊,便回来看看。”
孟中流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神情很是欣喜,这让谢凤还低沉的心绪也稍微缓和了些。
“回来的正是时候,昨日还与山长说起,想请你回来将考题默出来,好让书院众学子做做文章,待开了榜,再将三甲文章拿来比对。”
谢凤还眼下正是恨不得有什么东西好让他忙活起来,便收整了被子:“如此,我随孟兄同去见山长。”
孟中流显然很高兴,往日惜字如金的人,今日却是喋喋不休起来,谢凤还听着他说话,刻意逼着自己不去想齐骁,心中那份闷疼才慢慢淡了下来。
他刚要吐出一口气,身边孟中流忽的话音一顿,侧头看着他:“虽说有些逾越,可我瞧你,的确是脸色难看的厉害,可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谢凤还一僵,先前齐骁那番作为便又浮现在眼前,谢凤还苦笑一声:“孟兄不必担忧……”
孟中流却是恍然,急急道:“可是谢夫人又要为难你?”
提起谢家,谢凤还心神一凛,先前的儿女情长,倒是被这座大山硬生生压下了。
他缓缓摇了摇头:“孟兄不必担忧,今科状元,我势在必得,谢家,已奈我不得。” 谢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