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茨玉阁,那小姑娘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乔羽飒端坐在软塌上,喝了一口茶:“起来吧,我这茨玉阁没那么多的规矩,最不兴的便是跪了,日后你便在外院伺候着吧,可有名儿?”
“奴婢小翠。”
那丫头低着头站了起来,她瞧着她的脸,可怜见的,满是掌印,肿的如猪头一般,连本来面目都看不出来了。
“这名儿不好,”她沉吟了一下,“叫翡青吧。”
那小宫女又扑通一声跪下了,那声音,听着她都膝盖痛。
“谢主子赐名。”
晚上的时候尉迟烨果真来瞧她,此时她正在灯光下练字,因着受伤,手指很是不灵便,这只练了两张,手腕居然有些隐隐的酸痛了。
尉迟烨在旁瞧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地开了口:“听说你宫中又进了个孩子?”
乔羽飒拿起纸张,吹干上面的墨迹,斜了他一眼:“不过是个小宫奴,怎么,陛下便是要这等小事也要过问?”
尉迟烨苦笑着摇摇头:“倒也不是,你身上有伤,平日里还是少去招惹后妃们的好,而且.......”他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开口了,“晴美人身子有些重,脾气也有些不好,你年岁大些,也莫要与她计较。”
乔羽飒何等剔透,一听便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唇角勾出一条嘲讽的曲线:“原来是今日那位主子身子娇贵啊,如此,便是要恭喜陛下了。”
尉迟烨竟是没有瞧着她的眼睛,只看了看外面,轻声道:“近日国事繁忙,你身子又不好,还是早些休息吧,朕这就回去了。”
乔羽飒坐在桌前没有动,尉迟烨瞧见她这般样子,只得心底暗叹一声,便起身出去了。
原本只是个小伤的,只是不知这宫中是风水不好还是怎么的,这烫伤养了七八日,居然不见一点的好转,居然还有化脓的趋势。
尉迟烨也没有想到,只是烫了一下,她居然便是不能好了。
这一日喜露轩的宁妃请了所有人去听戏,乔羽飒原本是不准备去的,却是架不住那个来传信的女官,最终还是去了。
她顶不爱听这种宫廷中的大戏,咿咿呀呀地唱着实在是听不懂,只是一开口要离开便有人接话着不让走,她虽然任性,却也不能自己四处找死树敌,最终还是听到了最后。
离开喜露轩的时候已经是很晚了,寒气微微有些重,她不禁裹进了身上的披风,袖儿扶着她的手,一路上喋喋不休,她是乏了,也只是应付着嗯嗯了两声。
走到资雪宫前,身后却是有人叫住了她。
她转过身去,见静良人扶着女官的手款款地走了过来,大抵是只她见了谁也是不行礼的,也不等她开口,便上前扶住她的手,一脸的热络:“前几日听说妹妹的手烫着了,正好姐姐那里有上好的膏药,本想着给你送过去,只是一忙倒也没时间了,正巧着这会儿遇上了,妹妹若是不嫌弃,便去姐姐那里坐坐可好?”
这是极明显的拉拢啊,她微微一笑:“这更深露重的,还要去打扰,只怕......”
“不然妹妹在这里等一会儿,叫袖儿过去拿。”她亲热地拉着她的手,“妹妹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姐姐也不求别的,只妹妹记得姐姐这一回,日后躲在陛下面前提提姐姐的好便是。”
她瞧着她脸上月季花般的娇嫩的笑容,也慢慢的回了个笑:“也好,倒是谢谢了,袖儿,跟着静主子去拿药。”
袖儿瞧了瞧她,还想说什么,她一眼望过去她便闭嘴了,乖乖地应了声是便跟在了静良人身后。
她一个人等在昏暗的宫墙之中,只觉得寒气只往衣领里钻,这里接进冷宫了,阴气极重,连宫人也极少过来,此时只她一个人在,更是觉得诡异万分。
只是袖儿怎的这大半天的还不回来。
四下里静得诡异。她忽然觉得不对,还未等转身,一个身影猛地向她扑了过来,她只觉得肩头一痛便倒在地上,一个身影坐在她腰上,嘶声喊道:“乔羽飒,你个贱人!你害我家人入狱!害我被打入冷宫,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我杀了你,杀了你!”
又一刀插了下来,她一拧身险险避过,刀锋插入石板之中一时半会的便拔不出来,她一脚蹬过去踹倒那人,爬起来便跑。
没跑几步,脑后一痛便被人抓住了发髻,发簪珠花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她一脚踩在发簪上,没站稳又摔倒在了地上,那人扑上来又是一刀扎在她肩上,她痛的叫了一声,那人尖声笑了起来,手底下却一点不耽误,又是几刀刺在她的后背,只疼的她浑身哆嗦。
她心里大叫不好,这再几刀刺下来,她可还有命在?一阵寒风刮过,腰上一轻她身上那人便倒在了地上。
她得了轻松忙爬起来,一头撞进一个人怀里。
是尉迟骞。
他将她护在身后,面色铁青。她痛的浑身发抖,血一点点地浸湿了衣衫,她抓住尉迟骞的袍子:“快,送我回去。”
他俯身将她横抱了起来。她抓住他的衣襟:“定王爷不可,这宫中人多眼杂……”
他低头看她一眼,轻声喝到:“闭嘴。”
声音却是极其的温柔。
她躺在他怀中,见着飞速后退的宫殿不禁大惊:“定王爷这是要带我去哪?”
他沉声道:“你现下在宫中都是敌人,这会子回茨玉阁还不知有什么陷阱等着你,九哥在宁美人那里想必是消息传不过去,安全起见,我带你去静灵台。”
静灵台是先闵余贵皇妃的居所,尉迟骞从小是被闵余皇贵妃带大的,自然对那里极是熟悉。
他将她放在床榻之上,伸手来解她的衣襟,她大惊,猛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乖,听话,我只是看看伤口,别无他意。”
她怔怔的瞧着他,犹豫了一下便松开手,他将她的衣襟拉开,给她翻了个身,用绢布擦了擦她伤口上的血道:“还好,伤口又不深,已经不出血了,你且莫动,我给你拿药来。”
他轻轻的给她上着药,呼吸吹到她的发间,轻声问道:“九哥对你可好?”又嗤笑一声,“想来是极好的,若不是如此,在这后宫之中怎么会人人都想置你于死地呢。”
见她不答又自顾自的说下去:“羽飒你变了,不若第一次我见你那般干净透彻了,本王知道这几年乔家大变,想来你心里是恨九哥的,既然恨他,为何还要留在他身边?何苦这般难为自己?”
乔羽飒转过头去望着他:“定王爷说笑了,陛下待我如此情深,我怎么会恨他?”他慢慢地合她的衣襟,轻声道:“我这便着太医去,你且放心,这里很安全。”
乔羽飒一个人躺在床榻之上,这里长久不住人,锦被极是单薄,她天生畏寒,这时辰又实在是晚了,后宫之中自然是有些冷的,披风在逃命时掉了,此时只穿了单薄的宫装,被子又薄,冻得她浑身发抖。伤口突突的跳着痛,刚才倒不觉得,现在只觉得疼痛难忍。殿中静的可怕,她不禁有些头晕起来。
迷迷糊糊中见尉迟骞去而复返,带了个抱着药箱的老头儿进来,乔羽飒心下一松,便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已身处天龙殿。
尉迟烨躺在她旁边望着她,见她睁开眼便欣喜地坐了起来:“羽飒你醒了?”伸手一摸她的额头,轻轻吁了口气,“还好还好,烧退了。”
她舔了舔嘴唇:“我渴。”
他慌忙下床给她倒水,伸手将她抱在怀中将茶盏递到她唇边,她只喝了两口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他帮她顺了顺气低声哄着:“慢些慢些,又没有人与你抢。”
乔羽飒微微怔了一下,意识忽然就有些涣散。
好像是回到了前世她还小的时候,有一次也是生病在床,那个时候她是极不讨人喜欢的,身边便只有苏寒一个人在照顾她,她发烧醒来,便瞧见苏寒伏在床边,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将她抱在怀中,将水喂给她。
她活得时间太长,记忆太多,多到都有些混乱了。
尉迟烨见她神情怔怔的,便唤了两声,她这才回过神来。
将头埋进他怀中:“我怎么到这里来了?”
他慢慢的抚摸着她的发:“是十五弟送你来的,你被送来时已经开始发烧了,这足足睡了两天才醒来。”
原来睡了两天了,这时光,真经不住折腾。
她平了平气,觉得身上没那么痛了,便微微起身伸手抱住他的腰:“羽飒是不是总是给陛下惹麻烦?”
他柔声哄她:“羽飒快别乱想,你刚醒来可是饿了?朕这便叫御膳房煮些清粥来。”说着便要起身,她拉住他的手:“陛下别走。”他吻了吻她的头发柔声道:“不走不走,你睡了两天想必是饿了,朕只在门口遣人,拐个弯儿便回来。” 烟雨落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