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烨抓着她的手,慢慢地放到了自己的掌心。
他的掌心温暖又干燥,那触感让她觉得分外熟悉,忽然在一瞬间,她很想看清楚黑暗中的那个人的脸。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暖着,声音淡淡地在黑暗中散开:“出去也不知多穿件衣裳,瞧这手脚冻得,若是病了可怎么好。”
乔羽飒猛地抽回了手。
月亮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暗淡的光透过紧闭的窗子流泻进来,她在黑暗中站的久了,还是瞧清了对面那人的脸。
那人不动声色,目光透过两人之间粘稠的黑暗款款地落到她的脸上,他眉眼清晰,分明就是那个下令要将乔家灭门的人。
她心底没由来的便是一阵愤怒,冷笑一声,死死地盯着黑暗中那张脸,轻声道:“这个时辰了,陛下怎么在这里?”
“朕觉得不安心,”他的声音依旧平稳,抓空的手在空中停留了一下,还是放下了,“便来瞧瞧你,这个时辰出门,要记得多穿几件衣裳。”
乔羽飒身子往前倾了倾,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的脸。
“陛下自然是睡不安心的,我乔家几百条人命,只陛下一句话,说没有便没有了,乔姬若是陛下,定然也是睡不安生的。”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睛时,面上染了一层薄怒:“你说什么?”
乔羽飒冷哼一声,语气中满是鄙夷:“陛下还是莫要惺惺作态地为好,你逼我进宫,自是有你的用意,我自愿进宫,自然也是有我的目的,这是几年前你我便心知肚明的,现在又何必在这里你来我往地推太极。”
他的目光越来越冷,直直地瞧着她,半晌一眯眼睛:“乔羽飒,你让朕放了你大哥,朕依你,如今你乔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消失的无影无踪,你便有恃无恐了,难不成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你?”
“陛下自然是敢的,”她昂起头,虽然足足比他低了一个半的头,却是毫不退让的,只是那语气中却是满满的讽刺,“陛下是九五之尊,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天下生灵的存亡,便只在陛下一句话之间,陛下又有何不敢?”
尉迟烨大怒,猛地伸手扣住了她的咽喉:“乔羽飒,你好大的胆子!”
她一个猝不及防被他制住,只觉得呼吸不畅,一口气提不上来便要窒息,便是这样也瞧着他冷笑,声音嘶哑:“陛下应该早就知道,乔姬向来便不是胆小之人。”
尉迟烨手腕一抖,便将她扔了出去,她倒在地上,抚着脖颈刚咳嗽了两声,忽然头皮一痛,竟是尉迟烨上前拉住了她的头发。
抬眼便对上那双玄铁般冷硬的双眼,尉迟烨瞧着她,目光森然:“乔羽飒,你这个时候出去,莫不是去见了乔家安插在朕宫中的暗桩么,你乔家果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在朕的宫中放那么些走狗!”
“乔家从来只求自保,若是陛下并无害乔家之意,那些人,便永远只是宫人,由宫人变成眼线,也是陛下一念之间,今时今日,乔姬一切所为,不过是陛下中的因,他日,定然也是陛下要自食其果的。”
她语声平静,那目光中却是波涛汹涌,便是在这般昏暗的光线之中,他也感受的到她眼神中的冰冷。
尉迟烨手腕一动,她的头又向后仰了几分,那清冷的目光便直直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乔羽飒,朕对你如何你不是不知!你便是要这般不识好歹么!”
她头皮痛得有些发麻了,她却忽然笑了出来,那笑声冰冷,充满讽刺。
“陛下待乔姬,自然是极好的,灭了乔家满门,逼疯我大哥,害死我二哥,便是连三哥也至今下落不明,你将我逼到宫中,将我与白泽生生拆散,这般的恩泽,乔姬定然会记住一生一世的!”
尉迟烨目光一冷,手指又紧了几分:“你进宫在先,与他有染在后,乔羽飒,你自己说说,可是朕做错了?单凭你身为后妃便与人私通一事,朕便是诛了你九族也不为过!”
她的脸迎着月光,便绽开一个无声的笑容,这便是她身在这个时代的悲哀。
爱而不能,得而不到。
“乔姬还是那句话,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这江山是陛下的江山,我乔羽飒又有什么能耐,终究还是任人鱼肉的鱼肉。”她把目光移开,望向窗子上一小块晃荡的月光,“乔姬的家人也好,爱人也罢,在陛下眼中,不过是脚下的蝼蚁,又有什么资格说悲伤。”
“爱人?”尉迟烨冷哼,怒极反笑,“乔羽飒,朕且不追究你失节之事,赦了你全家的罪,你竟然还敢在朕面前提起那个畜牲,果真是乔家消失不见,便肆无忌惮了么!”
她眨眨眼,长长的羽睫在眼下划出一道淡淡的弧线,她弯起唇角,眼泪却是猛地流了下来。
“乔姬,不敢。”
尉迟烨瞧见她的眼泪,心中却是怒气更盛,冷声道:“这么些时日了,你果真还是对那个畜牲念念不忘!乔羽飒!莫不是你的心真的是铁石做的不成!朕便是怎么捂,都捂不热你这颗心不成!你自己说!你心底,究竟是不是对那个畜牲还心有残念!”
“是啊,”她轻声开口,那声音轻的仿佛是风一吹,便散了,“我心中自然是有他的,我们在一起这么些年,又怎么可能会忘了他。”
爱也好,恨也好,他在她心中,那么久了,已经走不了了。
整个世界都在听,在听她说话,尉迟烨听见的,却只是她说出口的声音。
他死死地盯着她,忽然手臂一伸,将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乔羽飒惊呼一声,只觉得手臂都要被他拉断了,紧接着身上一轻,整个人便被他横抱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她被重重地扔到了床上。
这时候才感觉到这个男人的怒意如此可怕,她慌手慌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怒声道:“你做什么……”
尉迟烨整个人压了上来,又将她推倒在床上,一俯身跪在了她的膝盖上。
乔羽飒痛的连眼泪都出来了,还没等她再次爬起来,尉迟烨便伸手扣住了她的双手。
两人的动静大了些,还是将门外那些被晕了迷药的宫人们吵醒了,只听得门一声轻响,有女官在外小心翼翼的声音:“主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乔羽飒张口欲呼,尉迟烨俯下身来堵住了她的唇。
她睁大眼睛,拼命想挣开,却被他死死按住。
大抵是两个人的动静实在是大了,终于吵醒了外面被迷香晕倒的宫人,听见里面的动静,便揉了揉眼睛爬了起来,本想着推门进来,又想起这位主子向来是休息的时候不喜欢人打扰的,只得轻轻地敲了敲门。
“主子,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里面安静了下来,那女官听了半晌,总觉得里面动静不对,想着里面的那位主儿是个受宠的,若是有个什么不好只怕是全宫上下都没得好果子吃,犹豫了一下便大着胆子推开了门。
只是还没看清楚里面究竟什么个情况,便听见内殿传来一声爆喝:“滚出去!”
那女官吓得一个激灵,腿一软差点就要摔倒。
她听得分明,那声音,竟是陛下的。
别人不知,这宫中的人却是知道的,住在里面的这一位看上去受宠,进宫这么长时间了,陛下却是从未在这里留宿过的。
只是今日也不知做了什么孽,全宫上下睡得死死的时候,陛下居然来了。
这个时辰,天都快亮了,也不知陛下什么时候来的。
里面又传出一阵动静,却像是两个人的打斗之声,醒来的宫人们面面相觑,却是谁也没有胆子再推开门瞧瞧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天色微亮。
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透透的照射而来,穿过窗子却是血红色的一块,发在窗户之上。
乔羽飒躺在床上,背对着房间,一头乌发散乱在枕头上,身上胡乱地盖着锦被,只露出一段洁白的肩膀和小腿,整个身子却是窝在床上微微发抖。
尉迟烨躺在她的身侧,伸出手臂想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她却僵着身子死死不肯动弹。
他探过手去,摸到她的脸,凉得有些吓人。
却是没有一丝的泪痕。
他扳住她的肩膀想将她的身子扳过来,小臂忽然一痛,却是她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臂之上。
乔羽飒死死地咬着他的手臂,用力地全身都在发抖,尉迟烨浑身一僵,最终还是没有挣开,只神着手臂由着她咬。
浓重的血腥气很快便充满了她的口腔,她咬的连牙根都在隐隐的发痛,他却是一声不吭,她咬着咬着,最终还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尉迟烨趁机一用力,将她拥进了怀中。
乔羽飒没有反抗,手指依旧紧扣着他的手腕,连指甲都扣进了他的肉里。
尉迟烨只觉得背后一凉,一股心疼便从心底翻涌而出,竟是压都压不住。
他轻轻拍了拍她光洁的后背,柔声道:“羽飒,你放心,这一生一世,我定不负你。” 烟雨落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