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城南的糕点铺子时已经是晌午了,两人买了些梅花香饼便找了家酒楼吃饭,白家经营的酒楼名叫楼外楼,里面的师傅炖汤炖的一绝,若不是自己铺子被查了,她定然是要去楼外楼喝煲汤的。
这城南的又一村也是城中极好的酒楼,位置也极好,便邻着涑河,若是坐在二楼靠窗的雅阁,便能瞧见涑河旁边来往的景色,倒也是惬意。
两人进来,早有人侧目,刚刚落座,便听见旁边轻飘飘一声冷哼,有个声音嘀咕道:“果真是个不知羞的,这名声都成这个样子了,还有脸出来。”
乔羽飒侧脸,见窗边坐着一个穿着淡粉色衫子的少女正往这边瞧着,见她的目光撞过来,一对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了。
白泽在一旁点了几样小菜,让伙计提了一壶上好的小种上来,桌面上摆着几样干果点心,其中便有一样山楂渍山核桃,白泽见那山核桃甚好,便找了核桃夹子来开壳。
只听立在那少女身边的丫鬟道:“若是知羞的,只怕早就自请和离了,怎么还会天天的这般出来闲逛让人戳脊梁骨,白家毕竟是小门小户,没得规矩,也是情理之中的。”
那山核桃外面有一层薄皮,若是连着核桃肉一同吃了,吃多难免口中苦涩,还会掩盖了核桃的香气,白泽开了壳子,又细细地将那一层薄皮揭开,才放到乔羽飒盘中:“飒飒,你尝尝这个核桃怎么样。”
乔羽飒吃了一个,入口先是山楂的清酸,后便是核桃醇厚的苦香,滋味相融,味道极妙,即便是吃多了有些油腻,却也停不下来,白泽给她播了两个便停了:“一会儿还要吃饭,这干果少吃些,仔细一会儿腹胀。”
又听那丫鬟嗤笑一声,语气中难掩鄙夷:“果真是从小门小户里面出来的,见不得些好东西,不过是个山核桃,这是不要钱的便可着劲儿的占便宜。”
白泽四下里看了看,终于确定那两个人是在说他们了。
那些话他刚开始不是没听见,只是人家却也没有明说,这会儿算是将话说的直白了,定然就是指着他们说了。
眉头一皱就要起身,乔羽飒眼疾手快便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
人家要说便说去,难不成还在这酒楼里面和人吵起来不成,反而失了自己的身份。
又一村生意极好,菜上的也很快,白泽见乔羽飒不愿惹事,便按下怒火,伸出筷子先给她夹了一筷子的菜。
一顿饭白泽吃的闷闷不乐,吃了饭便拉着乔羽飒匆匆的走了,出来酒楼的大门,往回看了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了:“飒飒怎么就能听到让旁人这般诋毁你?我都听不下去,怎么飒飒就是一点都不在意?”
乔羽飒笑了笑,她还在乔家之时,因湖上落水一事便已经声名狼藉,初次入宫之时,所有人都知道她乔羽飒是个傻的,连被骂了不会还嘴的软柿子,再次入宫,就变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想当初宫中放出她暴毙的消息,曙安城中的百姓可是张灯结彩的庆祝了一日呢,她这名声从来就未曾好过,旁人这么说她,倒还是轻的。
只是见白泽气哼哼的样子便软言哄道:“不过是被旁人说几句,你还能怎么的,难不成还出手将两个小姑娘打了不成?”
白泽依旧愤愤难平:“他们又不知你,凭什么那么编排你?”
乔羽飒微笑:“你知我,便够了。”
低头从纸包中取出一个梅花香饼放进白泽口中,笑道:“我是你娘子,管旁人怎么想做什么?只要你知我,心中觉得我是好的,便让我知道,我嫁了你,便是值得的。”
我若在你心上,情敌三千又何妨,你若在我身旁,负了天下又怎样。
白泽伸手捉住她的手,将口中的梅花香饼咽下,眉眼一弯,笑得很是好看:“真甜。”
两个人顺着涑河慢慢地走着,雨过初晴,天空蔚蓝,浮云如絮,地面上有高高低低的水洼,白泽担心她鞋子又被雨水打湿,很是看着地面,两人走着走着,竟不知不觉地走到一片花田之中。
绣鸢城向来山清水秀,城郊之处花田众多,这一大片花田,却是薰衣草花田。
乔羽飒知道薰衣草传入国内的时间极晚,没想到在这里竟然能见到这种植物,一时间竟是有些诧异。
大抵是远方的风不经意地带来了一颗种子,那种子便在此地生根发芽,慢慢的,便长成了一片花田了。
不远处传来女子清脆的笑声,两人牵着手瞧过去,却见是有人在花田中放纸鸢,蓝的有些纯澈的天空中漂浮着有老鹰,蝴蝶,还有蜻蜓,有放的高的,有放的低的,大大小小,原本有些平静的天空也热闹了起来。
白泽生的高大,远远的便瞧见花田旁边有一个卖纸鸢的摊子,兴致勃勃地拉着她的手便要过去也买个纸鸢放一放,还没走出两步,却被乔羽飒一把拖住了。
“这是怎么了?”
乔羽飒摇摇头:“我不爱玩这个的。”
白泽哦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脸色便有些变了。
她和尉迟烨分别那一日,便是在油菜花田里放纸鸢的。
这情景,何其相似。
白泽只觉得这个地方不能待了,拉着乔羽飒就走了。
时候还早,又是浮生半日闲,两个人满大街的晃荡,一会儿钻到人群中看杂耍,一会儿跑到路边买糖人,不多时白泽怀中便抱满了乔羽飒四处淘来的香炉,腰饰,镇纸,花脸面具等等的小玩意儿,乔羽飒手中拿着个糖人又钻到人群中去看人吐火龙,着实是欢脱得紧。
吃完糖人看完人家吐火龙便又钻了出来,两个人正拉着手走着,忽然望见一个醉汉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之中跑出来,眼瞅着就要冲上来,乔羽飒忙忙的让开,只见几个凶神恶煞打手般的人冲过来揪住那醉汉便打:“欠钱不还,倒是还有闲钱在这里买酒喝!看今日爷爷不打死你!”
那醉汉只是双手抱头倒在地上哀嚎,看着很是可怜。
白泽有些看不过去,将怀中的东西拢了拢便想上前帮忙,乔羽飒女主他的手摇头轻声道:“想别忙着,这人还未到晚上便一身酒气想来也不是做什么正经营生的,你就这般跳出去,小心再被他骗了去。”
不待他开口便将他拉走了。
直走到二十步开外才放开了他的手,白泽有些不忿:“飒飒怎的就知那人不是好人?不管怎的,这么多人打一个,我便是看不惯,飒飒不是没瞧见,那人叫的好生可怜。”
乔羽飒冷笑:“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白泽奇怪的看着她:“飒飒可是认识那人?说的好像甚是了解似得。”
“几年前,在曙安城见过一次,那时候,他正抛弃了与他从小青梅竹马的女子与一青楼女子私奔。”
白泽愣住了:“这么巧?”
还真是巧,乔羽飒在心底叹了口气,那些事情已经很远了,远到好像是上一辈子的事情,但是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总会从哪一个地方跳出来一个人,一件事,告诉她,有些事情,她从来不曾忘记。
那时漫天漫地的金黄灿烂,尉迟烨在满世界的璀璨中对她说,你若是不见了,我便找遍这世间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海洋,找道你出现为止。
那时她听见他的真心,然后将他的真心丢弃在春末的花田之中。
跑了一天也是累了,白泽带着乔羽飒去了杏疏楼吃饭,刚上了菜便听见隔壁邻桌在谈论今日官府检查白家酒楼和药铺之事,因着昨日乔三让人在城中散布流言,只这一日的功夫,流言就开始倒转了,人都说是李大人为官不仁,逼人强婚迫娶,人家白家公子和娘子自小相识,夫妻感情极是和睦,偏生这李家小姐瞧上了人家夫君,就要插上一脚,仗着自己是知州女儿便要棒打鸳鸯云云,又说白家大公子行医济世慈悲心肠,时常是给穷苦人家瞧病不受分文,这等人品,定然是不会做出以次充好倒卖假药之事的。
想必那李知州,这会儿正在府里气的头痛吧。
吃完起身,刚走到楼梯口便瞧见楼上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男子衣饰华贵气度不凡,一头卷发,面容眉目之间让乔羽飒觉得很是熟悉。
几个人就要错身而过的瞬间,乔羽飒猛地想起来这人是谁了。
安王。
乔羽飒只觉得见鬼了,怎么今日所见之人,所遇之事,都与那人有关呢。
那安王的随从很是跋扈,楼梯窄仄,两拨人又是面打面而来,自然这地方是有些紧张的,那随从嫌两人碍事,便伸手欲将乔羽飒推开,白泽瞧见,还未等他的手碰到乔羽飒的肩膀,便伸手掐着他的手腕甩开了。
那随从自跟着自家主子起,哪里便遇到过这种事情?当即眉眼一竖,大喝一声:“大胆!”
白泽将乔羽飒护在怀中,长眉一挑,也喝了一声:“放肆!”
那随从也是极有奴性的,听到他这一声放肆语声威严很有气势,下意识的腿就一软,转眼瞧见自己主子正冷眼瞧着这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谁,当即又挺起了胸膛,狐假虎威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挡咱家爷的路!”
白泽今日一口气憋在心中很久了,这时候遇见个事情恨不能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得了这个机会哪里能放过?于是龇牙笑道:“明明是人酒楼的楼梯,人人都走得的,怎么就成了你家的路了?”
那随从一愣,又大声道:“爷好端端的从这里走,你若是不挡道,爷怎么会上不去?”
白泽反驳:“你若是不挡道,我怎么会下不去?”
那随从一时语噎。
却听楼上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胡炙,怎么回事?” 烟雨落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