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烨这两日很忙，极少来看乔羽飒，好在她身边平日里有乔羽陌陪伴，倒也不觉得闷，天气越发的凉，她又受不得寒气，所以屋子里面早早的就烧上了炭火，乔羽飒依偎在旁边看书，袖儿就在一旁候着。

　　门帘忽然一掀，大团清冷的空气随着掀起的门帘涌了进来，乔羽飒放下书抬头看去，就见乔羽陌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她配过去的两个丫头，手中抱着一大摞的书。

　　乔羽陌这段日子养的很好，脸上的气色也红润了些，乔羽飒见她这样子，自然也是放心了许多，于是起身上前：“阿陌则么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在院子里呆的气闷？”

　　乔羽陌招呼着将书放在她的面前，柔柔一笑：“我倒是不闷的，担心四姐闷，知道姐姐平日里喜欢看书，所以找了些有意思的书来给姐姐解闷儿。”

　　乔羽飒顺手拿了一本笑道：“果真是阿陌心细，可巧这几日我的书都看完了，正想着让袖儿去街上再买几本回来，阿陌就送过来了。”

　　乔羽陌微笑不语，任由乔羽飒拉着她坐下了，袖儿向来不是太喜欢这个忽然来到府中的小姐，但毕竟是夫人的妹妹，也算是半个主子，她自然也不能说什么，于是转身便去泡茶了。

　　乔羽飒顺手拿起一本，书皮之上写着古朴的《开元经》三个字，这本书她之前是见过的，讲述的都是九重天的神兽之类，似乎还配有很是详尽的地图，只是屋子里面的书一直没有看完，所以也没瞧过这本书，信手翻了几页，便翻到了龙三子那一章，看了一下便忍不住笑了：“嘲风哪里是这个样子。”

　　图中所画便是龙三子嘲风，一脸凶戾之气，张牙舞爪，瘦骨嶙峋，那画功实在是不敢恭维，但是那满脸的凶相，倒是和嘲风一模一样的。

　　向后翻了一页，这次是蒲牢，倒是画的肥头大耳，看上去很是喜庆，面色虽然温顺，但乔羽飒见着这憨胖可喜的画像，却是怎么也和蒲牢那副淡然如菊的样子联想到一起。

　　忍不住就笑出声来：“世人也当真是奇怪，连龙子的样子都不曾见过，怎么就画出这么个样子来，若是让嘲风知道了，定然又要大发脾气了。”

　　乔羽陌在一旁陪着笑：“听姐姐这么说，倒是和龙子很是相熟啊。”

　　“那是自然，”乔羽飒不假思索，“想当年，在宿海岸，我和……”

　　她猛地顿住话头，隐约觉得脑子中有什么似乎要喷薄而出，却像是被一堵看不见的墙堵住了一般，一个名字千回百转的在脑海中穿梭，却是怎么也找不到痕迹。

　　乔羽陌见她不说话了，忙小心翼翼开口：“四姐？”

　　乔羽飒恍然回神笑道：“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忘了什么事情，一时间竟是也想不起来，大概真是如常人所说，有了身子的人便没了脑子。”

　　说着自嘲一笑。

　　乔羽陌在一旁干笑着也不多说，眼睛转了几圈，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袖儿端茶上来，皱眉看了一眼书上堆得乱糟糟的书，伸手去收拾，乔羽陌身后的丫头极有眼色，忙上前拦住：“这种事情哪里能让姐姐动手，还是我们来。”

　　说着便手脚伶俐的将书籍都放在了书架上。

　　姐妹两个说了会儿话乔羽陌便起身告辞，乔羽飒看着她厚重的身子，忍不住在背后嘱咐了一句：“你月份大，还是要多多注意的好，莫要再这么每天跑来跑起，若是短了什么，只管叫人来要，我是你姐姐，不必与我客气便是。”

　　乔羽陌身子轻不可闻的一震，却没有回身，背着她轻声道：“谢谢四姐。”

　　乔羽陌走后，袖儿上前将门帘仔仔细细掖好，确定没有冷风进来才又走了回来，看着书架上码的整整齐齐的书，皱眉道：“夫人，这书……”

　　乔羽飒看了她一眼。

　　她知道袖儿不喜欢阿陌，大概是因为之前徐家的原因，但是阿陌是阿陌，徐家是徐家，都是些陈年旧案，翻出来也没什么意思，她若是真的心有芥蒂，也不会将乔羽陌接到这里来，说白了乔家这么多年的起伏，还不是因为她一人而起，二哥三哥都不在了，原本枝繁叶茂的乔氏，竟也变得人丁凋零了起来，她心中怎么也是有愧意在的，再说阿陌身上毕竟流着乔家的血，就像她当年救骁儿一样，若是阿陌有事，她定然也是要救的。

　　袖儿最是明白她的意思，却是依旧有些不甘，轻声嘟囔道：“我就是觉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夫人你身子重，若是读书读得多了，只怕会眼睛痛。”

　　她这么一说，乔羽飒果然也觉得双眼有些发涩，她自有孕以来，倒是一直没有太大的反应，唯一便是极度嗜睡，偏生又睡不安生，总是乱七八糟的做一夜的梦，待醒过来的时候，又将做过的梦忘得一干二净，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每日起床，只觉得惫乏。

　　天色暗沉，呼啸的风砰砰的撞击着窗棂，房间里面依旧是用铜盆盛满水泡着巨大的夜明珠，乔羽飒刚翻开一页《开元经》，就听见门一声轻响，是尉迟烨踏着寒风带着一身的凉气走了进来。

　　见她正在看书便微微一皱眉头，伸手将她手中的书抽走，软声道：“你身子重，怎么这时候不休息，还要看书？”

　　目光一转落到封面上，瞧清楚那三个字之时忽然脸色一变，冷声问道：“这是谁送过来的？”

　　袖儿连忙上前，她虽然认字，却是不知道这里写的是什么，瞧见尉迟烨这般神色便知里面的内容定然是不妥的，低声回到：“是五小姐今日送过来给夫人的，奴婢也检查过的，没有任何夹带……”

　　乔羽飒有些怔愣，也跟着起身：“不过是本书，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阿陌不过是怕我气闷，所以送了几本书过来，这是怎么了？”

　　尉迟烨将书反手递了过去，袖儿连忙接住，虽然没有说话，但是袖儿明白，这是让她拿去烧了。

　　“不过是些怪神乱力的东西，不看也罢，小心惊着了腹中的孩儿。”

　　乔羽飒一听便笑了：“哪里就有这么娇气了，不过是打发时间罢了。”

　　尉迟烨凝眉，乔羽飒也不觉得有异，只是有些可惜，那本书还没有瞧就被没收了，大概以后就只能练字打发时光了。

　　寒气越发的重了。

　　尉迟烨原本对乔羽陌是不甚在意的，只是在乔羽飒那里发现了《开元经》之后难免就对她多留意了些，《开元经》中记载的各种异兽神兽最是全面，乔羽飒因为时常在府中呆着，所以没事便看书，但是每一本送到她手中的书，都是经过精挑细选的，若是有她看中的，便会将中间有些不能让她看到的地方撕掉，而乔羽陌一声不响的送了这么些书过来，也不知是无心，还是刻意为之。

　　于是心底暗暗留了心思，嘱咐袖儿万万小心注意那厢的动静。

　　但是乔羽陌一个妇道人家，又怀了身孕，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带，便是连现在身边的人都是乔羽飒挑给她的，袖儿盯了一段时间，确是没有发现可疑之处，才禀告了尉迟烨。

　　乔羽陌的月份比乔羽飒要大得多，所以用不了多久就要临盆，马上要做母亲的自然是和同样的人更有话题些，姐妹两个没事了便窝在一起做女工，说些体己话，倒也相处融洽。

　　尉迟烨原本是不愿让乔羽飒做这些的，毕竟她对这个又不通，针法歪歪斜斜，实在是比绣娘差的要太多，还不如让外面顶好的绣娘来做，可是乔羽飒不愿意，说是他一点都不懂做母亲的心思，一定是要自己动手的。

　　于是只得作罢。

　　乔羽陌这段日子越发的有些焦躁，今年的冬天似乎是来的比往常更快更冷些，她又近临盆，心中自然紧张，乔羽飒怕她一个人害怕，便让人将她的东西搬进了偏殿，若是半夜有事，她在一旁也是可以照应的。

　　袖儿大是不愿，自乔羽陌来了之后她便对这个女人隐隐怀有敌意，总觉得这女人定然是在暗中使什么计谋要谋害她的主子，在听到主子要和这女人同住的时候几乎要跳起来反对，只是乔羽飒坚持，她只得作罢，但是每天晚上，都是坚持要给她下夜的。

　　乔羽飒知她一片好心，却也担心将这孩子熬坏了，劝了几次未果，也就随着她去了。

　　今冬的第一场雪，下的很是突兀。

　　寒风呼啸，夹杂着雪花噼里啪啦的砸在窗子上面，很是凶狠，乔羽飒睡眠极浅，听着外殿里面辗转反侧的声音，一时间竟是也有些睡不着，乔羽陌已经这样好几天的，毕竟再过几日就是临盆之期，她又是头胎，自然会心中惊慌。左右两个人都睡不着，不如凑到一起去聊聊小时候的事情，兴许就睡着了，于是乔羽飒抬起身子，正准备出声呼喊，就听见外殿一阵轻手轻脚的西索声，竟是乔羽陌从床上爬了起来。

　　乔羽飒又躺回了床上。

　　虽然乔羽陌是她的妹妹，但是袖儿说的不错，防人之心不可无，毕竟身上也流着一半徐家的血，而且姐妹两个从小不睦，说是放下前嫌，乔羽飒心中却也是不敢确定的，于是闭上眼睛装作熟睡，就等着瞧瞧她想过来做什么。

　　脚步轻柔，慢慢的往这边来，乔羽飒不禁有些紧张，生怕被人给看出来。 烟雨落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