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家人口众多,因着是长房正传,到了过年的时候叔叔伯伯们都来了,一个年过得乔羽飒眼花缭乱,那么些个亲戚竟是没有几个能认全的,一出院子便满是瞧着眼熟却是叫不出来的人,乔羽飒嫌麻烦,干脆便躲在自己院中不出来。
好在三哥倒是和她一般的心思,这不知拐了多少道的亲戚也到了府上,因着乔家三个嫡子也就乔三尚未成家,所以那些个亲戚都抱着亲上加亲的想法,没事儿的便带着自家女儿到处打听他的去向。
“果真还是妹妹这里清净。”乔三躺在她的软塌上,悠悠地叹了口气,“爹爹和大哥都不管我的婚姻大事了,怎的又冒出来这么些个不相干的人来操心。”
乔羽飒正倚在窗户上看书,她向来懒,喜欢走到哪里都能躺到哪里,便叫人将窗台加宽,放了极厚的软垫上去,白日的时候,便能借着白亮的天光看书。
那书中内容晦涩难懂,只看了一会儿便觉得眼睛微微有些酸痛,听到三哥这般说便抬起头来:“哥哥也不小了,是该考虑考虑了。”
瞧着他那神情不禁疑惑:“飒飒倒真是不明白,哥哥究竟是喜欢什么样的,怎么这个也不好,那个也不妙的,难不成哥哥是准备一辈子就这么下去不成。”
“哥哥也不清楚啊……”乔三拉长了声音,“待我的飒飒出嫁了,再说哥哥的事情吧。”
正说着,便听见门帘外面一阵嬉笑身,乔羽飒耳明,听得是小荛儿的声音,忙放下书站了起来。
不多时,果然见七弟乔宇骁抱着那个依旧肥肥白白的胖小子走了进来。
虽然是庶出,但这个小子却是家中最小的幺子,所以家中的几个兄长对他也极是疼爱,乔宇骁是他同母的哥哥,平日里更是惯着,这胖小子也知道哥哥姐姐们都喜欢他,越发地懒,却是连路都不愿走了,到了哪里都要让哥哥姐姐们抱着。
乔羽飒忙接过他,只觉得手臂一沉有些吃不住力,连忙又放在地上,捏捏他的脸庞:“小荛儿怎么这么些时日了还这么胖,有没有好好跟着二哥哥学功夫?”
乔宇骁在一旁笑道:“哪里就有好好学了,不过是天天瞧着热闹罢了,这小子怕疼怕累的,哪里能学的了二哥哥的功夫。”
乔三正是无聊着,瞧见了这么个胖球,立马从软塌上跳起来,伸手便掂起了乔宇荛,笑得一脸恶意:“小胖子,知道这几日家中为什么来这么多陌生人么?都是那集市上来的人伢子,正一个个地瞧小孩子呢,瞧见谁养的胖就抱出去卖了,虽说你还小了些,但是肉多,正好能卖个好价钱。”
乔宇荛吓得哇一声哭出来了。
乔羽飒忙将他接过来抱在怀中,责怪地瞧着三哥:“哥哥好过分,荛儿还这么小,你怎么这样吓他。”
乔三笑嘻嘻地松了手,乔宇荛一头扎进了乔羽飒怀里,哭的好不伤心。
“四姐姐,荛儿再也不吃了,不要将荛儿卖了.......”
“不卖不卖,你三哥哥吓唬你呢,荛儿不要理他。”
乔三在一旁不乐意了,板着脸道:“荛儿信不信三哥哥?告诉你三哥哥每年都要卖一个小孩子的,你四姐姐向来不知道,哄你呢。”
乔宇荛哭得更是伤心了。
乔羽飒气的在三哥手臂上拧了一下。
哄了半天才将这个最小的弟弟哄好。
乔宇荛本来是来找乔羽飒玩的,只是三哥哥在这儿,又说让把他给卖了,实在不敢多待,连糕点都不不吃了,便让乔宇骁抱着走了。
乔羽飒好生气闷:“哥哥这是做什么,大过年的,偏偏要惹荛儿哭。”
乔三嘻嘻一笑,又在软塌上躺了下来。
“这小胖子,吃的这么胖了还吃,连路都不愿都走一步,到哪里都让人抱着,等长大了指不定变成什么样子,若是肥头大耳,岂不是坏了乔家的名声。”
乔家人无论男女都是风流蕴藉的,若真的是出了个胖子,乔三都不愿认这个弟弟。
又瞟到她手上的书,不禁大奇:“飒飒近日都在瞧这种书么?”
乔羽飒嗯了一声,又翻过一页。
乔三转了转眼睛:“你若是想学,哥哥去内库里面拿几本厉害的给你瞧。”
她这才抬起了头。
自上次在驿馆出事,乔羽飒心中就隐隐有了想法,她定然是不能再拖哥哥的后腿了。
那时候哥哥中了毒,却也依旧拼死挡在她的身前,她但凡有用些,三哥也不会在床上躺了那么长时间。
乔三又摇了摇:“你一个闺女家,学这些东西做什么,左右在家里有哥哥们在,等日后出了嫁,那白泽又岂是一般人能动的了的?若是无事,哥哥去集市上去给你淘几本有意思的话本子来看。”
哥哥是个混吃等死的,偏偏也要拉着她一起混吃等死。
她笑着摇摇头,又低下头去看书。
初六那天曙安城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阿茵来着她出去打了雪仗,直玩到傍晚才回屋,用了饭便累的躺在床上睡着了。
乔羽飒回了屋,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怎的心中总是觉得有些不安,又说不上从何而来,实在睡不着,便披上了斗篷,没惊扰守夜的丫头,自己去了花园子里面散步。
这几日三哥果然从内库之中给她找了些古籍出来,倒也零零碎碎地学了几样术法,大抵是因为有白泽的内丹在,往往事半功倍。
现在不仅耳目聪明,捏了个诀,连踪迹的隐去了。
花园里的腊梅早就开了,细细的幽香在冰冷的空气中飘散着,月光淩冷,落在无痕的雪面上,极是美丽。
她不忍踏坏了平整的雪面,便倚在亭子里沐着浅淡的月光赏梅。
一阵微寒的风吹过,她敏锐地嗅到空气中有淡淡的青草香气。
有人。
不是乔府的人。
树梢上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冲着后院西北方去了。
兰婷榭,那是乔羽陌的院子。
那身影虽然快,却是在空气中留下了淡淡的香气,她记得清楚,那气味,她也是曾经闻到过的。
便是那夜,潜入她房中的贼人身上的味道。
她心中一惊,兰婷榭里都是丫鬟婆子,连个家丁都没有,乔羽陌孤身一人,若是被贼人掳去了可怎么办?
她忙跟了上去。
这时候已经是三更天了,月头高挂,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不闻人声,乔羽飒心中一慌,这守夜伺候的丫鬟婆子去哪里了?莫不是来晚一步,妹妹已经被人掳去了不成?
那人功夫极好,几个起落便跃到了几丈之外,好在她对府中的地形极是熟悉,脚下又跟的紧,倒是也没有跟丢。
果然是冲着兰婷榭去了。
她素来知道自己的听雨阁是有暗卫把手的,但是家中对几个庶妹倒是没有那般,她今日出来,又是隐去了身形,身边自然也是没有人的。
不出声叫人,只是因为心中还隐隐的有一个想法,却是不敢肯定的。
悄悄地进了院门,便闻到一股似花非花的香气,她忙屏住呼吸,香气白泽告诉过她,有着元丹护身这一般的毒物倒也伤不了她才心下稍安,可是还没等迈开脚步,便听到主卧里面一阵声响,紧接着便是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乔羽飒站在原地,如遭雷击。
她就是再傻,也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只觉得满身的血都往脑子里面冲。
屋里那声音越发的不堪,想必是知道这院子里的人都睡死了过去,那动静更是大了。
乔羽飒气的眼前发黑,差点没有晕过去。
她那妹妹才多大!乔家虽然是商户之家,却也是极有规矩的!虽是庶出,但乔家的姓贯在身上,怎的能在自家做出这等事情来!
下意识就想冲进去,转念一想,两人此时正是情热之际,被她打断了好事说不准便会杀人灭口,那贼人功夫她也不是没有见识过,便如她现在这三脚猫的功夫,只怕没两下便被人给收拾了。
犹豫了一下只好退了出去,本想悄无声息的,却坐了一件极度愚蠢的事情。
她顺手把院门给关上了。
屋里一声猛喝:“谁?”
乔羽飒吓得一哆嗦,屏住呼吸四下看了看,却是没有一处藏身之地。
还好现在正扣着隐身诀,只得站在原地不敢动,心里想着千万别那么狗血,这术法可别这个时候不中用。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紧接着一阵清软的脚步声,她身前的院门也一下子打开了。
一个男子只穿了件黑色的长袍赤脚站在离她不远处,墨黑的头发散乱在未掩的胸膛之上,乔羽飒只瞧得他肤色微黑,抬眼看去,只觉得呼吸一滞。
这个人,她却是见过的。
那个黑衣亲王。
那人在原地站了一站,抽动了两下鼻子,一双寒星似得眸子扫过她所站之处。
乔羽飒不禁打了个寒噤。
忙低头瞧了瞧,确定常人是瞧不见自己的才微微安心。
他眉毛紧紧地皱起盯着她所站的树影,脚下一动便准备走过来。 烟雨落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