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尉迟烨又招了主将去帐中商议战事，乔羽飒知道自己劝解不得便自动退下了，回去的路上才知道两日前的战役并未结束，尉迟烨被人从马上砍了下来，当即便送回了营地，昨日战事异常惨烈，对方似乎是笃定了尉迟烨必死无疑，竟是不要命的攻打，大熹军苦苦支撑，一直打到现在。

　　若是皇帝战死沙场，只怕是极其打击士气，乔羽飒见一个斥候从王帐中飞奔而出，大抵是去前线通告尉迟烨并无大碍的消息了。

　　回到军帐之时便望见白泽还在床上躺着，面朝里背对着她，她一宿没睡这时候只觉得困倦，拉过斗篷便在他身边躺下了，刚闭上眼睛白泽便猛地翻过身来瞪着她。

　　他本来眼睛就大，昨夜大概是没有睡觉，眼睛下面一圈淡淡的黑眼圈，这么一瞪就显得眼睛更大了，乔羽飒只觉得半张脸都是他乌溜溜的眼睛。

　　实在是困倦不愿理他，便将头埋在他怀中避着光纤，白泽却伸手将她推开，依旧拿眼瞪着她：“你在他身边待了一晚上？”

　　无理取闹。

　　乔羽飒干脆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不说话，白泽在她身后停了停，猛地一掀被子便下床了，将地上的矮凳踢得西里咣啷的响。乔羽飒也不理他，用被子蒙住头，没多时便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白泽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却听说半个时辰之前尉迟烨居然披甲上阵去了，一时间有些担心。

　　他伤势极重，怎么就敢这般的胡来？

　　军营之中却极是忙碌，不停的有从战场上送下来的伤亡将士，一个人被抬着从乔羽飒身边经过，她匆匆看了一眼，发现将士伤口发黑，显然是中了和尉迟烨同一种毒药。

　　绕了一圈又转到蒲牢帐中，白泽大抵是给他配了除寒毒的药，倒也不用一直窝在床上了，这时候正偎在火炉旁边看医书，见她进来便顺手将书放下，看着她微微一笑。

　　乔羽飒见他神色比前两天要好些了，却还是脸色有些发青，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本来便是说好今日开始闭关，白泽这时候却跑的不见人影。

　　蒲牢看出她的心思，便温言道：“西南军在兵器上喂毒，白泽跟着一起去了前线。”

　　乔羽飒嗯了一声，看着他轻声道：“若是你实在受不住，我来替他也行。”

　　蒲牢神色微微一变：“不成，闭关之时万万不能出一点差池，郁婞与饕餮这时候还没有出现，也不知还在背地里做什么，若是他们知道我们要闭关，只怕……”

　　乔羽飒低下眼睛去。

　　蒲牢又道：“等他两日，也不是不可。”

　　两人正说着，便听见外面又是一阵的慌乱，乔羽飒掀开帘子出去，便瞧见军医都抱着药箱匆匆忙忙的往受伤军士的营帐中跑去。

　　乔羽飒跟了上去。

　　一掀开帘子，便愣住了，军帐之中一片死寂，刚刚在门口还能听见的哀嚎声，在她进入帐中之后便戛然而止。

　　乔羽飒目瞪口呆。

　　军医在躺着的军士之中匆匆穿梭，一脸的凝重。

　　受伤将士虽然众多，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短短时间之内，居然死了整整一营帐的人。

　　这些死去的军士，都是中了毒的。

　　乔羽飒上前查看其中一个军士的伤势，发现这军士伤在小腹，伤口虽深，却不足以致命。

　　伤口皮肉翻卷，血色发乌，明显便是中毒之症。

　　乔羽飒一把将旁边的老军医拉了过来：“这些人中的可是与陛下说中之毒一样？”

　　这军医便是那是为尉迟烨解毒之人，自然是知道的，连忙点头：“老夫已经看过了，与陛下所中之毒，一般无二。”

　　乔羽飒心中隐隐觉得不对：“那你们可先为这些人解毒？”

　　“这个自然！”

　　乔羽飒又问：“那这些人可是有其他致命伤？”

　　老军医神色凝重：“便是怪在这里，我大喜的男儿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若不是断手断脚也不会哀嚎地这般惨，怎么会有的只受了皮外伤就成了这个样子，这毒定然有异。”

　　乔羽飒脸色一变。

　　尉迟烨这时候还在前线，这时候却是一点中毒的消息都没有传来。

　　若是一般的毒，白泽怎么会这个时候跑到前线去？

　　乔羽飒扶着额头。

　　尉迟烨受伤极重，中毒又深，但是却熬了过来。

　　以他的伤势，绝对不可能今日晌午便能起身。

　　中间定然是漏了什么。

　　军医陆续将已经死去的将士尸体一一运出去，乔羽飒退开几步，眼睛直直的盯着一具尸体。

　　皮肉翻卷，血色发黑，即便是死了，血也顺着伤口在缓慢的流出。

　　一道光从她的脑海中闪过。

　　血。

　　她冲出账营，拉过一匹马翻身而上，直往前线冲去。

　　地面隐隐震动，乔羽飒所骑之马虽是匹老马，却蹄下如风，不多时便冲到了一片山坡之上。

　　山坡以下，两军交战，嘶喊之声响震山谷，天光散落，正落在之中一人的纯黑色铠甲之上，那人手持双剑，所过之处一片血光，周围的将士便以他围成一片，左翼进攻，右翼包抄，瞬间变将敌军打散。

　　野兽嘶鸣，有体型巨大的野牛头系红绳挡在西南军之前，冲入大熹军队伍之中，将士虽然勇猛，又怎能敌得过畜生的利角？瞬间左翼前方便被野兽冲散。

　　乔羽飒看的清楚，在对面巨大的兽皮王座之上，一个赤裸上身，皮肤上涂满油彩，头戴羽翎的高大人影正搭着一支长弓，弓箭直指尉迟烨。

　　乔羽飒耳力极好，在巨大的嘶喊声中听见了那医生长箭离弓的声音。

　　乔羽飒手腕一抖，一道蓝光从她手心飞出，破空之声尖锐如枭鸣，苗刀落于尉迟烨马前，堪堪将那长箭挡开。

　　尉迟烨回头，一眼看见了骑马立于山坡之上的乔羽飒。

　　那首领见自己的长箭被人击落，便抬头去寻那击箭之人，一看到乔羽飒的身影，目光便忍不住一缩。

　　他大吼一声，棕黑的手指直指着乔羽飒，乌哩哇啦地说了几句中原人听不懂的话。

　　乔羽飒却是听懂了。

　　他说的是，帝姬转世，抓了她回去，便能让军神重生。

　　军神……

　　这其中，果然是饕餮在捣鬼。

　　那人想必便是七旗部落的首领桑竺。

　　乔羽飒一转手腕，苗刀又飞回了她的手中。

　　风声尖锐，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军中冲天而起，乔羽飒一踏马身，从山坡之上飞跃而下，那山坡高陡，若是常人如她这般，只怕是早就摔死了，却见她气息不乱，一身白衣如雪，身姿宛若玄女下世，翩然而来。

　　兽皮王帐之后忽然冲出三道人影，两白一蓝，直向半空中的乔羽飒而去。

　　三道猛烈的妖风从三个方向直冲她而来，乔羽飒衣袖一震，双掌一推，却被三人的合力击得身子一顿，便向后倒去。

　　白泽手指一弹，手中的长缎便缠住了她的脚踝，又将她拉了回来。

　　三人一击不中，又再次出手，白泽出手极快，在半空中一扭身，十方天晶剑带着破天之势冲三人而去。

　　郁婞伸手一抓，将青丘挡在身前，白泽手腕一收，便将剑气生生顿住，剑身倾侧，往饕餮的方向钩去。

　　饕餮轻功极好，足尖在半空中轻轻一点，便向后退出几丈，向后一个空翻，身子一扭，贴着剑气的底部轻身如灵蛇般游了过来，手中扇子一抖展了开来，扇面之上一个墨黑的大字，便是一个火字。

　　白泽一声冷哼，飞身而起，乔羽飒借着脚踝上白泽的拉力猛地从半空中弹了回来，苗刀的刀尖在天晶上轻轻一点，身形如炮弹般向饕餮直冲而去。

　　离他三丈之处便闻到空气中隐隐的一阵花香，心头一震连忙屏住呼吸，剑气凌厉，化作一道蓝龙又向饕餮刺去。

　　饕餮哪里敢接，扇子一抖护住脉门，扇面一震颤抖，让他几乎捏拿不住，罡风凌厉，竟将他的扇面震碎成粉末。

　　饕餮大惊，他这扇面可是用天蚕丝和钢铁混合而成，竟是就这般被乔羽飒一剑刺破。

　　半空中扔掉只留在手中的扇柄，从腰间抽出那支玉笛，手指一点，万点荧光便从笛口喷出。

　　乔羽飒一提气，生生将身形拔高几寸，一片幽兰擦着她的鞋底而过，一股焦臭的味道钻进她的鼻孔，可想而知，那针上定然是被喂了剧毒。

　　乔羽飒大怒，厉声喝道：“卑鄙小人，竟在兵器上喂毒，还敢仗着我父帝的名声招摇撞骗！今日我便灭了你，免得他日污了我父帝的名声！”

　　套忒身形急退，额头微见细汗，发丝有些散乱，一时间连还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乔羽飒剑招凌厉，手中的苗刀化作一团光影，下面的人几乎看不清楚她的招式，一时间只能听见半空中叮叮当当的兵刃敲击之声。

　　饕餮且挡且退，憋足了力气怒吼一声：“郁婞！你在做什么！”

　　青丘被西南人的式神之术所控，眼神空洞，对着白泽便是一翻穷追，白泽不肯伤她，自然有些施展不开，郁婞见此便拿青丘做盾，一时间白泽被缠住不得脱身，郁婞这边却也不好受，长发散乱，根本无暇顾及饕餮。

　　乔羽飒一声冷笑，手中剑招更是凌厉，饕餮受众的玉笛被削成短短一支，眼看就要支撑不住了。

　　乔羽飒手中剑花一挽，剑身拍在玉笛之上，饕餮虎口一震，便觉得手臂酸麻直通心脏，整个人身子一软，便从半空中落了下去。

　　乔羽飒一个空翻，剑尖朝下直冲饕餮而去。

　　饕餮吐出一口鲜血，眼看着剑尖便要刺过来，眼神忽然一软，开口道：“羽飒，你可还记得，当年为父抱着你坐在膝头，哄着你入睡的时候？”

　　乔羽飒一愣，这一剑，忽然便刺不下去了。

　　饕餮手腕一翻，一条莹亮的长鞭在手心一抖，直冲她的面门而来。 烟雨落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