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他很害怕
方母抖着手挂掉方父的电话,方斯年还没有过来,方母去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尽量压制住自己现在的情绪。
要好好和方斯年说,不能太偏激,方母想。
方母又坐在沙发上静了会儿,方斯年才摁响门铃。
方母揉了揉眼睛,起身帮方斯年开门,仰头笑看着自己的儿子,温和的说:“怎么才来?真的吃了早餐吗,没吃的话我给你留了,也不知道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到,就放在餐桌上了,估计还没冷掉。”
一米七五的身高,对于方母来说已经算很高了,遑论近两年来,方母竟然已经隐隐有了驼背的现象。
方母想要俯身给方斯年递棉鞋,方斯年扶住自己的母亲,拿过她手里的鞋子自己弯腰换好:“妈,我来就好。”
方母也不强制,继续刚才的话:“凉掉了我再帮你热热。”
方斯年换好鞋走进来,“我真的已经吃过早餐了,不骗您。”
方斯年还不知道方母要对他说什么,但无论怎样,他今天都会向方母坦白他和叶澜泽又重新在一起的事。
结果必然是方母的不认可,可这与他究竟要不要自己的母亲面前坦白,是两回事。
“好,吃了早餐就好。”方母走到餐桌前,将桌上丰盛的早餐收好。
方斯年等方母动作缓慢的做完这一切,将纸巾递给刚洗完手的方母,“妈,您先坐。”
方母一震,却还是苦笑着依言坐下,不看方斯年的表情,方斯年看方母表情不太对,像是早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心里也有了底。
没给方母任何缓冲的时间,方斯年直接道:“妈,叶澜泽和我...”
“你不要再往下说了,我也摆明我的态度,对于你们两个的事,我只会比八年前更加反对。”方母再听不下去,打断方斯年,厉声说道。
方斯年帮方母倒了杯水,方母没有接,方母把水放到方母的旁边,方便他拿。
然后,方斯年缓缓的说:“可是妈,您总是会忘记,现在已经不是八年前了。”
方母闻言先是愣怔了一会儿,随后对着方斯年冷笑道:“不管现在是什么时候,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我有对你的‘交往对象’提出反对意见的权利。”
说到交往对象这四个字,方母几乎咬碎了自己的牙。
多讽刺啊,两个同性男人,居然有一天会用上交往这两个字。
方斯年和方母之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生疏立显,除了相像的眉眼,几乎怎么看两人都不像是母子关系,更何况其中一方正气急般的发出了指责,另一方看上去毫不在意。
“您自然有,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您的阻止并影响不了我要选择什么样的方式。”方斯年态度恭恭敬敬,说的话却像是一盆燃油浇到了方母身上。
“方斯年,八年了,你是犯了什么毛病?”方母不愿意这样形容自己的儿子,但方斯年和叶澜泽在方母心里就是一种病态的表现。
“妈,既然您也知道已经过去了八年,那也该知道我还能不能‘改’得好。”
方母通红着双眼,紧紧握住方斯年的手,低声哽咽着,“我怎么就没早些想到,你回来是为了他......”
方斯年接不上话,方母哭的伤心,这一切是源自于自己,方斯年的心情此刻也难免带着沉痛。
方斯年帮母亲拭去眼泪,低声道:“是我不孝,没能如您所愿,您别再哭了。”
方斯年不及防在家中看到了方母,她就坐在沙发上,脸上一丝笑容有没有,沉着一张脸看着愣在门外的方斯年。
在短暂的兴奋惊喜过后,方斯年猛然出了一阵冷汗,手指都泛了凉。
他和叶澜泽的一切,几乎是毫不掩饰的呈现在家里,有心人一看,就知道两人的关系不一般,而方母,已经不知道来了有多久,是不是早已经看过了他和叶澜泽的生活轨迹。
方斯年来不及掩饰自己一瞬间就变得空白的表情,如果先前方母还违心的留着一点侥幸,现在方斯年的脸部表情,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方母走到方斯年面前,将方斯年几乎是扯进了房里,随后“嘭”的一声,重重甩上了身后的大门。
方斯年觉得那阵关门声音实在太大,震得他整个人都立起了浑身的汗毛,甚至感受不到心脏的跳动。
方斯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张开的口,“妈,您怎么...”
脸上一片热辣辣的疼,方斯年被打得头都偏向了一边,方母出手时没有刻意放缓力气,一巴掌扇过去,就连她打向方斯年的右手,过了好久都还在发麻。
“谁教你的?你懂礼义廉耻吗?”方母已经完全冷静不下来,在怒气中说出来的话,声音太大,最后一句还破了音。
方斯年的耳朵一直在“嗡”声叫,朦胧中听过方母的声音,方斯年下意识想反驳,我不过是认真的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为什么说我不懂礼义廉耻。
可这话却说不出来,一个男生,和另一个男生在一起,在外人眼里,不就是可耻的么。
方斯年构想过,他和叶澜泽毕业后完全可以找到一份很好的工作,等到了合适的时候,他们再向家里坦白,即使想象过过程有多艰难,方斯年仍旧觉得,他是可以和叶澜泽过一辈子的。
在什么都没有准备好的情况下,他们的事,就已经被方母知晓了。
方斯年痛苦的闭上眼睛,方母那一巴掌使的劲道太大,让他有些站立不稳,与此同时,内心也只剩一片悲凉。
他开始想念叶澜泽,今天是星期五,听叶澜泽他的父母这周回来了,所以他要回家一趟,到家前,方斯年还在想星期一该给叶澜泽带什么样的早餐。
叶澜泽,我很害怕。
方母得不到方斯年的回应,她心里已经有些后悔,再怎么生气,她不该打那一下,可方斯年看起来倔强的态度很快又激起了方母心里的火。
她的儿子,竟然违背世俗,做了这样一件事。
“你和他,必须要断掉,我不是在和你商量,这是你唯一的选择。”
方斯年还是不说话,却坚定的摇了头。
他不会和叶澜泽分开,他和叶澜泽还有一辈子要走,怎么能现在就分开。
“你没有摇头的权利,我现在就帮你订票,明天,你就去你爸爸那里。”方母不想多看方斯年一眼,拿起手机就要拨通方父的电话。
从离婚起,她就不愿意再和方父有什么联系,方斯年的班主任说需要两人一同出面,方母也全都推了,现在为了方斯年,她要主动联系方父。
头晕得想吐,动作却很迅速,方斯年夺过方母的手机,狠声说:“我不会转学。”
方斯年脸上红了一片,开始肿了,方母看着方斯年的脸,忽然就掉了眼泪,她轻柔的抚上方斯年的脸,但迟迟不敢有动作,怕方斯年再痛,“妈妈,妈妈不是...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和一个男生在一起呢?这件事要是被别人知道,会毁掉你一辈子啊,你想过这些吗?”
这对方母来说,和叶澜泽的事会成为方斯年一辈子的污点,若是有别人知晓,方斯年的生活,会在旁人舆论的攻击中垮掉。
她的孩子到那时又该怎么在那个环境中生存下去呢?
方斯年无力的站着,看到母亲正因为自己而掉眼泪。
他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只能无力的看着,心里也跟着一起悲伤和难过。
叶澜泽,她因为我哭的好伤心啊。
在方斯年的记忆中,方母上一次为了他哭,还是他读小学六年级的时候了。
方斯年高烧了好几天,一直没有好转,看了好几家医院,都说他只是单纯因感冒而引起的发烧,没有检查出别的什么原因。
吃了药刚把低温降下去,到了半夜又会再烧起来,方斯年的父母为了他反复的病情,几乎好几夜都没怎么合眼,就怕病情会更严重。
短短几天内,方斯年就瘦了很多,在方母的眼中看来,自家孩子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
方斯年生病的次数和别的小朋友比起来不算多,突然一下就给了那么大刺激,方母简直是心疼得天天都湿着一双眼。
方斯年依赖自己的父母,扯着方母的手指头哼哼:“妈妈,我好难受呀,什么时候能不那么难受呀?”
方母就抱着方斯年哭,边哭还要边安慰方斯年:“斯年乖,你吃完药睡一觉,明天就好了,爸爸订好了去游乐园的票,等明天一好,咱们就去游乐园好不好?”
怀里方斯年看到方母哭,便也跟着哭,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方母却仍旧在抱着虚弱的睡过去的方斯年哭。
直到又过了一天,方斯年果然好了,不再反复的发热,方母终于对自己露出了笑容。
他不再是小时候,不会自己一撒娇,母亲会对自己妥协,更不会像方母在他小时候经常说的那样,睡一觉啊,睡一觉就会好。
方斯年长大了,方母再也没抱过他,而今终于又像个母亲一般给了他拥抱,方斯年却发现自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叶澜泽,你能来抱抱我吗? 一别两宽,愿你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