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军和豫军这一仗足足打了半个月。
听说高柏宇是打了胜仗的，可是运回的却是他的遗骸。
高家才办了丧事，紧接着又办丧事。
高家两老仿佛就在最近，老了十岁。
叶浅予去高家吊唁，自称是高柏宇的副官交给她一封信。
从字迹工整度来看，应该是高柏宇在很平静的环境下写的。信中内容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在他死后，叶浅予拿着他的一套衣服，到洒莫羡骨灰的山上烧掉。
看起来，高柏宇是一心求死，才会在打了胜仗的前提下，还牺牲了。
叶浅予听高柏青说，高柏宇被运回来直到入棺，手里一直抓住一个小瓷瓶，任谁也拿不下来。最后只能让高柏宇带着小瓷瓶一起下葬。
至于朱玉容，在高柏宇下葬的第三天就吞枪自杀了。
由于她勾结日本人，做了很多丧尽天良的事情，高家二老决定不让她入祖坟，墓碑上也没有冠上高家的姓。
对于叶浅予来说，莫羡死了，她的任务就完成了。
只是对于这段伤情的故事，她心里总是存着私心的。
在高柏宇下葬后的一个星期，叶浅予让高柏青拿了一套高柏宇的衣服过来烧掉，也洒在莫羡洒的山上。
随后去高柏宇的坟前告知。
正当叶浅予全神贯注给高柏宇烧纸的时候，一个阴沉寒冷的声音响起：“叶大夫是良心不安，来告慰亡灵吗？”
叶浅予被吓了一跳，一扭头，看见一头黑线的沈冠廷：“沈大帅，我为什么会良心不安。”
沈冠廷缓缓走了过来，目光炯炯的盯着叶浅予：“要不是你牙尖嘴利，在莫羡死在那天晚上，说了那些话，柏宇怎么会自寻死路。”
“难道就允许你们男人伤人，却还不许我把话说清楚吗？再说，你觉得，高柏宇想寻死，没有我说的那些话，他就不会寻死了吗？因为他的过错，害死了他最爱的人，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以为是善良的朱玉容，却为了得到他，不折手段，勾结日本人，换做我是高柏宇，我都觉得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你觉得他寻死，是没脸活在世上？”
叶浅予不语言。
沈冠廷直直的望着高柏宇的碑，语气苍凉：“人在做错事的时候，往往感觉不到，判断不出对和错。可当觉悟以后，连弥补的机会都没有了，才是这世上最挠人心肺的事情。此生，会被痛苦，后悔，愧疚折磨一生。死，是最直接的解脱。”
叶浅予冷冷的说：“如果人人都在做错事以后，想去弥补，那大家都可以尽情的伤害人了，反正事后还有弥补的机会。”
“你说的对，所以你也永远不会原谅我是吗？”
“沈大帅，你可以让我兰家一百多口人活过来吗？如果他们活过来，我就原谅你。”
沈冠廷看着她，紧紧咬着牙齿，许久才说：“好，你不原谅我，可以，甚至你要跟倪云臣在一起也可以，但是你别跟长川辰彦有什么牵扯。现在日本人向我们中国开战了，任何一个日本人，都有可以是细作。还有，你身后的宝藏，也绝对不可以给日本人得到，如果要是让我发现你是汉奸，我会亲手杀了你。”
叶浅予丝毫不害怕，直视沈冠廷的眼睛：“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能够灭了你们邑州军，让你们沈家死绝的，只有日本人了。我看我要考虑一下，跟日本人合作，只要他们能帮我报仇，宝藏双手奉上又何妨？”
“你说什么？”
“我说只要日本人能灭了你们沈家和邑州军，我可以把宝藏送给日本人。”
沈冠廷被气的青筋暴怒。
叶浅予笑意盈盈：“是不是很想我死，这次是要烧死我，还是用枪打死我？”
沈冠廷沉默良久，还是离开了。
由于高柏宇的牺牲，驻马店火车站，防守无力，沈冠廷远在邑州，也无暇顾及，最终被日本人所占领。
日本人已经从原先的暗中搞鬼，变成和邑州军正面冲突。
叶浅予从报纸上看到这个消息，心里一直七上八下，她原本只是给莫羡续命三月，没有想过高柏宇会战死，驻马店会失守。
虽然她恨不得沈冠廷和沈老帅死，但也不想他们死在日本人手上。
想起之前和长川辰彦找化白骨的毒气，制毒基地依然没有找到，便又去找长川辰彦。
如果日本大面积的进攻，使用那个毒气，那便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邑州军管辖的六省百姓尸骨累累。
但是考虑到长川辰彦有一半日本血统，他的父亲，他的叔叔，他的哥哥弟弟，都有可能参与了这场侵华战争，便又不敢去找。
谁知长川辰彦主动找到叶浅予，说：“侵华战争一打响，日本那边就有了反战同盟会，我已经参加了同盟会，希望能为中国百姓做些事。”
叶浅予也是听说过那个反战同盟会的，便说：“你想怎么为中国百姓做事。”
“继续找到毒气实验室，一旦那个毒气实验室研制成功，会有怎样的后果，你我是知道的，只有摧毁，才能保一段时间平安。”
“可是上次我们也查访了许久，始终没找到毒气实验室在哪里？”
长川辰彦笑道：“我这些日子一直没停下查询的脚步，现在已经有眉目了，你敢不敢今天晚上跟我去一探究竟。”
叶浅予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入夜，叶浅予和长川辰彦驱车前往深山。
叶浅予想起，这座山，离沈冠廷的驻军地没多远，也是这个第一次发现那个毒气的。
还想起那个幸福的老太太。
果然，那个老太太还住在这里，亮着一盏灯。
叶浅予敲开门，笑意盈盈的问：“老人家，还认得我吗？”
老太太眯着眼睛，仔细看了看叶浅予，说：“认得呀，小姑娘，之前多亏你帮了我的忙，把那些白骨都弄走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还在山里。”
叶浅予看了长川辰彦一眼，说：“我们是来山上玩，迷路了。”
老太太又看了看长川辰彦，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这是不是你丈夫啊！涨的真俊，跟我那死去的老头子，有的一拼。”
长川辰彦听后倒是很高兴。
叶浅予听到这个话，却想起沈冠廷。
那时候，虽然沈冠廷很冷，让人一靠近就像是要结冰，经常气她，欺负她，可是她现在想起来，那一段时光，却觉得幸福。
甚至还有些想哭。
长川辰彦是心思极为细腻的人，自然也看出了叶浅予的情绪，便说：“看望了老人家，现在去办正事吧！”
叶浅予点点头，便和长川辰彦离开了。
这座山委实是大，顺着一条小溪，走了许久，都还看不到头。
山路难走，更何况是夜间的山路，正当叶浅予想放弃的时候，却看见前面不远处，有灯光。
有灯光，就证明一定有人家。
就算是猎户，也不会把房子建在这么难走的山窝窝里。那很有可能就是毒气实验室。
叶浅予兴奋的抱住长川辰彦：“我们找到了。”
长川辰彦连忙捂住她的嘴：“小声一点，别打草惊蛇。”
叶浅予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这里果然是一个小仓库，里面有两三个人守着，都带着枪。
长川辰彦带着叶浅予从防守盲区爬墙进去。
这乌漆墨黑，又是深山老林里，叶浅予自然是害怕的。特别是上次和李卿卿跟踪藤木樱子到老房子里发生的一幕还在眼前，更加让叶浅予加深恐惧。
长川辰彦突然握住叶浅予的手，语气宠溺的说：“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你的。”
叶浅予心情很复杂。
跟着长川辰彦溜了进去，里面的几个门都是密封好的，门上有日本字。
长川辰彦看着字，肯定的说：“没错了，这里就是毒气实验室。”
叶浅予说：“怎么毁了这个实验室。”
长川辰彦左右看了看：“这里肯定有汽油，我们把汽油倒在地上，放一把火，火就会引燃那些机器爆炸了。”
从这一刻，叶浅予是十分相信长川辰彦的。
长川辰彦很快就将汽油洒了后院，紧接着其中一个巡逻的走过来，发现了叶浅予，大声吆喝了一句：“你干什么的。”
叶浅予拔腿就跑，剧烈的逃命脚步声，惊动了楼里面两三个看守的人。
叶浅予不能跑向长川辰彦那里，只能往外面跑。
三个看守人见叶浅予跑，连着打了好几枪，叶浅予有一种今晚要死在这里的感觉了。
脑海里想起的，还是沈冠廷。
就在这时，身后燃起一大片红光。
三个看守人一见起火了，连忙返回去救火，无暇顾及叶浅予了。
叶浅予停下来松了口气，看见眼前的大火，十年前那一幕又闪现在脑海里。
“救我，大哥哥。”
“厚葬她吧！”
叶浅予一想起这些事，心里就恨的慌。
只是在片刻间，“轰隆”一声，爆炸物到处飞舞。
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在叶浅予脑袋上，她在心里默念：“沈冠廷，可能永诀了。” 北庭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