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氏兄弟跟着郑达一夜追寻,终于拿到走脱的隗烟,算是大功一件,从回到弼人府后一直就没合拢嘴,生怕旁人不知他二人一夜辛劳,逢人便矜夸:
“喏,这就是那个女乐坊逃走的女子,被俺兄弟俩追回来了。”
隗烟虽仍是满脸的泥污,却不掩秀色,有人便打趣:“这女人比你们兄弟俩的婆姨可生得俊俏啊!”
樊替看了一眼隗烟,瘪瘪嘴:“你莫乱说,哪有?”
“昨天晚上抓到的?”
“是啊!”樊替回道,看了一眼哥哥,兄弟二人眼中均有得色。
“二位面带春风,昨晚可是享尽人间艳福啊。”来说瞟了一眼隗烟,故作猥琐嘿嘿笑道。
樊氏兄弟隔一会才反应过来,还是那句:“你莫乱说,哪有?”
那人却不理会二人否认,嘿嘿连笑几声:“你二人如此妄为,就不怕你家婆姨知道?要不要兄弟帮你瞒着?”
樊品闻言登时急了,一把扥住那人衣襟,瞪眼道:“你敢!”
那人却不急,依旧笑嘻嘻的:“你看,我是说帮你瞒着,又没说要告诉谁。”
樊品想想,这人当真没说要告诉谁,悻悻然放了那人。
那人又道:“下次遇到你家婆姨,我就说昨晚你兄弟二人当真是追女人去了,那女子虽然生得俊俏,其实和你兄弟二人并没有别的事。”
樊替笑,一手扔抓住隗烟的胳膊,一手亲热拍拍那人的肩:“这还差不多!”
正要抬步,樊品忽然反应过来,指着那人道:“也不准这么说?”
那人一副为难的样子:“那要怎么说,难道这女子生得很丑?”
樊品认真,看看隗烟,摇头。
那人脸上的为难换做惊讶,可以压低了声音:“难道,你兄弟二人与她有别的事?”
“没有!”这次是兄弟二人同时开口。
“那我说的没错啊:这女子生得虽然俊俏,可与你兄弟二人并无别的事。可不就是这样?”
围观数人哄堂大笑,兄弟二人却急了起来:“总之不能说!”
一人见逗弄得差不多了,兄弟二人还有正事,劝道:“闹够了,都忙正事去!”
大家一哄而散,樊品、樊替兄弟二人押着隗烟来到里进,将隗烟交付于狱中,里面郑达早有安排,他兄弟二人只需送到便好。
“今日轮到谁?”樊替问哥哥。
樊品掰着指头算了一晌,很是失望:“该你。”
樊替顿时开心,得意地看一眼哥哥:“那今晚就委屈哥哥守在弼人府了?”
樊替开开心心回家睡婆姨去了,樊品很不开心,但这是兄弟二人早就说好的,不开心也没用。
昨晚一夜没睡,樊品坐了一会儿瞌睡就来了,提着自己和弟弟的两杆长矛走到里进的狱中,问守门的人:“还有空着的地方没?”
樊氏兄弟只一间茅草顶的土屋,二人经常轮着在狱中找个地方歇息,众人习以为常。
守门人见问,笑道:“怎么,今天婆姨跟哥哥睡?”
樊品蔑笑:“你也好意思说是弼人府的,哥哥弟弟都分不出。”
“你兄弟二人都一样是大鼻孔大嘴巴,谁分得清,怕是你们婆姨也分不清吧。”
樊品登时怒了:“怎么分不清,她比我老娘还分得清!”
守门人开了狱门,更是笑得灿烂:“我不和你争,知道你今天不高兴,自己的婆姨被别人睡去了,换谁都不高兴的是吧?”
守门人这句话充满着对樊品的理解和同情,但樊品没有听懂其中的含义:“我的弟弟睡的是我婆姨,也是他自己的,我没不高兴。”
樊品走了进去,守门人在身后说:“你自己去找,看到空着的牢房,只管睡就行了。”
樊品却还沉浸在守门人的话中,突然回了一句:“你家婆姨被人睡了你会高兴?”
守门人不以为忤,哈哈大笑看着一手提着一杆长矛的樊品走进狱中。
樊品将长矛靠在门边,将地上的干草铺好,躺在上面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瞌睡便来了,樊品张开大嘴打了一个哈欠,自语道:“管她俩现在在做甚,睡了!”翻了个身,面对墙壁睡了。
睡梦中,樊品梦到很多人来来回回跑动,利刃相击的刺耳声音混杂在喊打喊杀的呼喝声中。场景猛地一变,樊品身处战场之中,周围全是甲胄分明的军士,朝着对方冲杀过去。
樊品惊疑不定:我怎么来这里了?对面是哪国的人?
樊品看不清对方军士的人脸,连对方的麾帜上的字也朦朦胧胧的看不清楚,猛看到守门人带着嘲弄的笑从他身侧朝前冲去,冲到了最前,持矛在手,觑着对方的胸膛刺去,却被对方闪开,顺手挥剑,守门人应声倒地,发出“啊”的一声惨叫。
樊品更是心虚,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仗怎么打?
忽然弟弟樊替和婆姨二人出现在身后,婆姨看着惊疑不定的他,脸上满是冷篾,朝着他的屁股就踢了一脚。
樊品猛的惊醒,膝盖往下一踢,踢在空处,似是倏忽从高处跌落,惊得一声冷汗。醒来时人却依旧睡在牢中的干草之上。
迷糊间,外面响起阵阵呼喝,隐有金属相击的声音传来。
“出事了!”
樊替蓦地从地上弹起,冲到门边,抄了一杆长矛就照门外冲去。
只见外面天光犹亮,几个弼人府的人围着一个蒙面汉子缠斗在一处,不多时便被劈倒一个,樊品见空出了一个空挡,便如梦中的守门人一样,抬着长矛朝蒙面人冲去。
蒙面人手中短剑锋利,见樊品冲来,微微侧身躲闪,一剑朝樊品砍来,樊品全身力气尽在这一冲,避无可避,举起长矛迎了上去。
蒙面人见身侧又有人冲来,一脚踢开来人,剑势丝毫不减迟缓,将樊品手中长矛劈成两截,剑尖从樊品额头划过,然后是鼻尖。
樊品见剑尖从面前划过,肝胆俱寒,双手各拿着半截长矛,人竟痴在当场不知躲闪。
身旁又冲出一人,手执斧子,大开大阖朝蒙面人砍去。
这一下却救了樊品一命,斧子舞得生风,蒙面人不得不腾挪躲闪,边打边退。
樊品死里逃生,顾不得鼻尖冒出的一点血珠,拿起半截矛杆也加入战团。
人越来越多,蒙面人终于再次退了几步,觑个空子,手中短剑砍掉了持斧人的一条膀子,踢翻身后一人,飞奔几步,从围墙处越出。
眼睁睁看着蒙面人越墙而出,一群人从门外绕出,继续去追,樊品奔了几步,突听到倒在地上得同伴哀嚎,急忙俯下身子,从衣摆上撕下一条,缠在那人腋窝处。
忙好一个,又去看另一个,这人腹部被蒙面人划开,肠子都流了出来,樊品口中说着没事,双手兜着流出的肠子塞了进去,脱了衣衫,在那人腰腹间缠了几道。
不多时,追杀的众人无功而返,纷纷说起蒙面人来时,得亏守门事先看到,大喊了一声,众人才得信赶来相助。
只是来时,守门人已被蒙面人一剑割喉,当场死透。
众人清点下来,这蒙面人经杀死三人,重伤四人,从弼人府全身而退。众人又说了几句这蒙面人意欲何为的话,才想起主事郑大人还不知道有人闯入弼人府的事,连忙安排人骑马去溪畔报信。
与此同时,在王都西郊的溪畔,顾七见郑达说到“陷阱”二字,额头瞬间见汗,只唯唯应答。
“找到凶器了吗?”郑达再问顾七。
顾七见问,更加局促:“水里已经捞过一遍,没有,沿路也找了,都没有发现,猜测凶人没有丢弃。”
顾七建议:“属下以为,因为凶器的异常锐利,能够做出如此锋利的刃口的作坊并不算多,能不能对所有的铜作坊进行排查。”
“这个无从查起。能做出这样的锋刃的作坊虽然不多,但我们对凶器的长短式样一概不知,而且王都局势如此严峻,在没有找到凶器之前,怎么能容得我们动用大量的人力去一一排查?”
郑达当即否决掉这个提议:“再找。找的时候别光注意凶器,其他可以的物什也留意着。有劳了!”
“唯!”顾七领命而去,转身的同时才感觉压力略松,轻轻吁了一口气,先前的发现尸体,看到案件有重大进展的喜意,因这个疏漏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现在的问题有这么几个。”郑达一边和卢治走进坡顶的帐篷,一边提出他的疑问:
“第一,为何凶人会将亲卫的尸体埋在溪对面的坑中,而不是和其他人一样,任其曝尸野外?”
“误导,以此来拖延我们的步伐。”卢治答道,心中并无把握:
“埋尸到溪对面的坑中,是为了让我们误认为刺客就是三个亲卫。如果我们没有发现亲卫的尸体,在王都内外全力搜捕,自然就是错了方向,这正是凶人想看到的。即便发现了,也需要时间,对方正好借此去做另外一些事。”
郑达微微点头,继续问:“第二个问题就是这个,凶人要拖延我们的脚步,他还会做什么?”
卢治抿了一下嘴,微微晃头。
郑达也不知道凶人下一步还会怎么做,但相府亲卫已经做了大的调整,应无大碍,便没有过多的纠缠这件事,又问:
“第三,如果这个人不是相府亲卫,他会是谁?为什么会在此?”
“会不会是这个人与凶人本是同谋,事成之后,那凶人杀了他?”
郑达摇头:“若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一具尸体与其余的不是同时死亡,要早些,虽然不明显,但还是看得出。不过这个我先不下定论,等顾七验完再说。”
“难道动手的还是相府亲卫?”卢治想起右相遇刺便是在相府之中,而嫌疑最大的正是亲卫戴镰。
郑达不置可否:“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等相府的人来了再说吧。”
郑达没能等到相府的人来,第一个来的是黎逢差来报信的,说王都有动静,索氏长老索尊日中时分,差遣府中人四处联络,请郑达示下,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找了哪些人?”
“索长老差遣出府的人有四五个,当时我们在索府的人手有限,只能跟着其中一个人去了两家,是去了宋氏、京氏二位长老的府上。另据其他人报上来的,索氏今日联系的俱都是各宗的长老。”来人口中的其他人,自然是弼人府在王都各位贵氏大人府前安排的人手。
郑达恍然,这一旬长老会是索尊当值,接连出现了右相遇刺、王子遇刺两件大事,长老会没有行动才是古怪。
“没事,不用如何行动,就按平日的做法,跟着就好。”郑达吩咐来人。“叫黎逢跟着,看看今夜的长老会能议出什么。”
遣走来人,郑达没隔多久就迎来了第二个人,留在弼人府的人来报,弼人府遭遇蒙面凶人,三死四伤! 王都三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