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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2)第九日-子见贪念-剖白

王都三十日 青果 5046 2021-04-19 19:06

  母后的话,让子画若有所悟,而与子昭的对话,却让子画心中泛起巨浪。

  权势能如此深刻的改变一个人,让这个人在旁人的眼中看起来如此的不同!

  手握权势,你便是他人只能仰望的天,而一旦失去权势,便如宫门前光滑的石板,只是任人践踏的踩脚石。

  子画突然明白,他心底里对父王的意思不敬,和对右相的仰慕,原来不仅仅源于他对父王的耽于女色、怠于王政,或是因为右相的勤恳忠诚、沉稳睿智,而正是他往日不屑一顾的权势。

  右相虽只是王弟,身份地位皆在大王之下,但正因为父王怠于政事,朝政皆委于右相,王都贵氏渐渐聚在右相周围,积年下来,右相隐隐然已是王都第一人。

  正是这种自信,让右相有了睥睨一切的从容,让他仰慕。

  子画站起,走到门边,中庭有一株高大的枫香树,已是秋日,枫香树艳丽的红叶已落了满地,一个婆子拿着竹筐,身子佝偻,在捡树下红叶中零乱坠落的枫香果。

  “捡这个干吗?”子画问。

  子昭走到子画身边,也看着庭中:“这是枫香果,阿婆说,晒干了可以入药。”

  “哦?”子画饶有兴趣,着鞋走到庭中,俯身寻找,拾起一枚果子,放在鼻下嗅了嗅,微微皱眉,顺手一抛,正落进阿婆手中的竹筐。

  子画从子昭的话中解了自己的疑惑,也不等右相,对子昭挥挥手:“走了。”

  子画出了相府,往西市走去,他在西市附近有一个临洹水的院子,昨日一个铜贝买下的虬髯汉子被他安置在那里。

  一杆镶嵌了象牙的大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数名军士护在牙旗四方,甲胄鲜明,威风凛凛。

  子画刚走近西市的小院之中,离此数十丈外一条东西向的宽阔大道边,亚进的牙府大门洞开,矮胖的亚进满面红光,送右相出门。

  门一开,守护牙旗的四名军士的腰挺得更直,看着他们的将军,心中充满敬意。

  “寒子的话可靠?”亚进送右相上了车马,站在巨大的车轮边对右相说道。

  “人有所求,便该付出些什么。这次他主动提出要子画留在王都,自然要拿出些诚意来,在薄姑的事上帮亚丑一把。”

  右相回得云淡风轻,只是亚进却看得出,右相眼中的神色并不轻松。

  薄姑国主薄明衰老得严重,命悬一线,薄明之子薄冲时刻守在身旁,名为尽孝道,实则隔绝内外,亚丑身为薄明之弟,乃是薄姑国的第一继承人,得知消息匆匆从王都赶回,却只在城外徘徊,无法进入薄姑邑。

  薄姑是当年商族都城所在,更是如今大商势力在东土的代表,王都诸公绝不愿意看到亲大彭和人方的薄冲成为薄姑国君。

  在亚进看来,寒燎的确能在这件事上说得上话,但寒燎为何愿意放弃一个能左右薄姑国主的大好机会,仅仅换取子画不参与伐邛?

  而且寒燎在这件事上究竟影响力到了什么程度?

  薄姑国的事,亚进很紧张。

  于公,如果薄冲敢于自立为君,大商与薄姑国之间必有一战。西边的羌人和犬戎,北边的邛方、土方和鬼方,东土的人方和大彭,都时刻窥视着大商,稍有不慎,便会陷入无休止的战争。

  于私,亚进的儿子,子永,目前正在薄姑国为男任。男爵,任王者事,是为男任,是王朝监视方国的一个重要手段。一旦薄姑有事,与大商开战,亚进的儿子很可能会被薄冲用来威胁他。

  右相与他在屋内说了一通,送出门时,亚进还是放心不下。

  “左右一个大国局势的机会,和子画不参与伐邛之战,这二者之间实在太不对等,寒燎之举,我总觉得不真实,是不是有什么我没有看明白?”亚进问道,矮胖得几乎没有脖子,看上去像是滚圆身子上直接顶着一颗滚圆脑袋,仰头看着车上的右相。

  “寒子所图甚大,所以愿意做这件看上去很不合算的买卖。”

  亚进警惕问道:“所图为何?”

  “具体是什么,我一时也看不明白。”右相坐好,两手轻轻放在大腿上,对亚进道:“你回吧,我还要去一趟王宫。”

  亚进退了一步,目送右相的车马缓缓离开,抬头看看天色,这时节大王应该还在郊外誓师,不明白右相去王宫做什么?

  右相最终没有去王宫,他在去王宫的路上遇到了妇息的车马。

  妇息今天心情格外的好,一扫之前这些天的愁容,出宫来前,又刻意装扮了一阵,路上行人在避让妇息车马之余,免不了要偷看几眼王都最美艳的女人。

  与妇息一道的是一个浓妆艳妇,长勺选的女人,来自操国的妇操,在大事寮任小事,负责西羌之事。

  “右相大人。”见了右相的仪仗,妇息难得的主动停下车马,吩咐御者将车马靠边,竟是让右相先行的意思。

  右相习惯在车上闭目养神,以弥补夜间睡眠不足,感觉到异样,睁眼看到妇息。

  分属叔嫂,兼有君臣之分,右相自然不敢逾距,连忙吩咐停车。

  妇息笑嘻嘻地说:“今日奴市角斗,整个王都的人,一半在看誓师,另外一半,却是去看战奴角斗的,这街市的人都往西市而去,怎么独独季父逆人潮而行?”

  奴市每日角斗不断,但每旬一次的战奴角斗却是整个王都最受关注的一项成大活动,不光惹动一帮王都子弟的热血,也是各府的贵妇最热衷的消遣。

  近年战利不丰,奴市颇有些后继乏力的意思,但战奴角斗每每成为贵族大人的赌戏,坐拥奴市的樊氏长老从中抽成,所得竟比奴隶发卖还要多上几成。

  世人皆有从不可知中获利的欲望,一开始赌戏只是贵族间的一项娱戏而已,流风所及,王都庶民也报以极大热情,庶民参与进来,虽然每次只押几个碎铜,但胜在人多,樊为所得竟不比来自贵族大人的少。

  右相看了一眼王后仪仗的后面,跟着数名壮实奴隶,身上已经披了皮甲,知道今日的角斗,王后也参了一角。

  右相起身,站在车上对妇息拱手一礼:“臣弟正要去王宫,不想在这里遇到王后。”

  “今日誓师,大王此刻不在王宫。”

  右相声音微涩:“大王不在,臣弟便是禀报王后也是一样!”

  妇息略感讶异,自己嫁入王都十余年,右相从未主动找过她,哪怕是当年妇息对他暗中示好,右相从来是垂眼低眉,无动于衷。

  “哦?叔叔何事?”

  妇息心情大好,看着眼前初现老态却仍清朗的右相,心中感叹,岁月匆匆,当年的唇红齿白的少年如今已经发须皆白。

  右相看了一眼妇息身旁的妇操,道:“不敢打扰王后看战奴角斗,臣弟改日再向王后禀报。”

  妇操在大事寮掌管西羌事,一年之中大多的时间却都在王都之中,偏今夏去了一趟周方,与羌人交涉,草原的夏阳将她的肌肤晒得微黑。

  右相有话要单独说与妇息,避开她的意思十分明显,妇操见状,掩嘴笑道:“今日倒是多了我一个,我便去前面看看,让你叔嫂二人好好说话!”

  妇操的话语中充满暧昧暗示,偏偏二人都不能因此辩白。

  右相心中有事,见妇操下车,也不阻止,待妇杞走远,走近妇息的车旁,再次对妇息拱手,却不说话。

  妇息对御者轻轻摆手,御者见妇操下车,原本犹豫着要不要回避,得妇息暗示,微微躬身,下车离去。

  妇息看着右相的脸,因为瘦削,脸上的沟壑比大王深,皮肤却透着苍白,心中竟有些说不出口的感慨。

  眼下只二人相对,妇息有意用了更亲近的称呼,说道:“画儿的事,还要多谢叔叔在大王面前进言。”

  关于子画参与伐邛的事,妇息一直心怪右相,以为右相以王都和解为要挟,逼使大王同意子画出征。昨晚得信,竟是右相说动大王,才知错怪右相,感激之余,对右相也有些抱愧。

  右相道:“王后无需言谢。画儿有心杀敌,原是最好不过,只是昨日寒子求我,说画儿才满十五,力气还未长满,寒子是花儿外父,又说得恳切,臣弟不好推却,因此才向大王进言的。”

  妇息居高临下盯着右相,忽而展颜一笑,问道:“不知叔叔今日何事?”

  右相在车旁恭恭敬敬对妇息再施一礼:

  “臣弟有感于九世之乱,所行所想,从不敢有丝毫逾越,只是近日臣弟与府中遇刺,接着是成儿遇害身亡,臣弟便想着,一定是有人要坏了先王的规矩,所以将心思打在臣弟的身上。臣弟愚驽,于王位从不做非分之想,却也不想平白送了性命。日前王都局面不堪,臣弟每念及此,便深深自责,若非大王与臣弟自幼相得,不至误判。不然稍有不慎,王都因此陷入战火,臣弟死日,有何面目见盘庚大王于地下?”

  右相抬眼看了一眼妇息,眼睛竟然微红:“臣弟向王后陈情,臣弟以为,九世之乱时,每一位大王登位,都是踏着我商族子弟的鲜血一步步走上去的,如今成儿已经为王室流了血,臣弟不希望再有人为此流血!望王后深体臣弟苦心,将臣弟的这一番苦心报与大王!”

  妇息听了一半,脸上笑容已经僵住,听到最后一句,心中不免恚怒,强自压抑着,强笑道:“季父这一番苦心,倒教人感动,季父何不直接说与大王得知?”

  在右相一番话之后,那一声“叔叔”却再叫不出口,只依着子画的称呼,叫右相为“季父”。

  右相深深看了妇息一眼,脸上并无喜怒,对妇息一揖:“大王在南郊誓师,臣弟便与王后说也是一样的。告辞!”

  右相说完,转身走回车马。

  妇息如何不知右相的心思,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苦笑对右相的背影道:“季父公务要紧,不便耽误,请先行。”

  妇息希望子画成为大商的王,这个心思她对大王说过,除此之外,对媵臣猛父也曾说过。

  大王在右相遇刺之后,对她发了一场很大的火,她抗辩了句,惹得大王拂袖而去。便是那晚之后,大王便不再与她亲昵亲近,而王宫之中她还能说得上话的猛父,在那之后也不见了人影。

  但右相适才所言,竟是将遇刺之事指向了她!

  妇息忽然感到无望与无助!

  右相上车,嘴唇微动,御者一抖缰绳,竟真的先行离开。

  妇息坐在车上,回望右相远去的背影,心中没由来一阵惊惶,连去奴市看战奴角斗的兴致也没有了,喝来御者,压抑着内心的慌乱,强自镇定道:“回宫!”

  妇息竟不顾妇操在不远处等她,径自掉头回宫。 王都三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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