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书院的颜面
文斌不依不饶:“夫子,梅萧仁目无法纪,当把他逐出书院才是!”
“主教大人,学生这么做真的有违公平?”梅萧仁看着周主教,眼底都是认真,“他们若是想学,一样可以来找孙教吏,难道孙教吏还会拒绝?”
梅萧仁侧目看了看孙教吏。她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接下来就该姓孙的接下去。只要他一口咬定他教授学业是分内之事而不是为钱办事,而且谁来他都会教,那后面的话就好说多了。
谁知姓孙的意思满脸惶然,瑟瑟地埋着头不敢吭声。
“你若觉得自己没错,那你可曾试想过,书院若人人都如你一样‘尊师重教’,外面的人会怎么看书院,丞相大人和陛下会怎么看书院?”
周主教边说便往前走了几步,有意走到了孙教吏面前,眸中怒色更盛,又问孙教吏:“你呢,收受钱财,是你为人师表当做的事?”
梅萧仁看得出来,周主教面对她时还不算太恼,如今面对孙教吏才是气到了极致,因为他对孙教吏抱着期望。
越期望,越失望。
周主教虽然不想成全孙教吏,但孙教吏对他的忠心他都看在了眼里,哪怕他不肯助孙教吏踏出书院,但只要孙教吏在书院待一日,他便不会亏待孙教吏。
正因为有周主教的器重,所以她来那日,众人中只有孙教吏敢在那样的场合里肆无忌惮地插话。
想来只要孙教吏勤勤恳恳,周主教迟早会将其提拔为先生,可是如今孙教吏收受钱财,把其市侩的本性暴露无遗,日后如何能服众?
“主……主教的大人,我错了……”孙教吏战战兢兢地吐道。
梅萧仁的脑子“嗡”地一下乱了,她再怎么辩解都抵不过孙教吏一句“认错”。
文斌连忙拱手请求:“夫子,既然孙教吏已经认了,还望夫子能秉公处置此事,还书院清明。”
孙教吏一听“处置”二字,脸色吓得更加惨白,“扑通”一下跪了下去,红着眼央求:“主教大人,这次是我糊涂,是我鬼迷心窍,求主教大人给我次机会,别把我逐出书院。”
“孙教吏才学过人,在书院任职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是收受学生的钱财实在不该。”吴冼转眼看向梅萧仁,“梅师弟家底殷实,这些银两对梅师弟而言或许不算什么,但如此谢师也着实不妥。”
吴冼说完,目光略扫了陶则安一眼。
陶则安即道:“夫子,依学生看此事不关孙教吏的事,一定是梅萧仁拿银子威逼利诱才害了孙教吏,主教大人应当只处置梅萧仁一人!”
梅萧仁暗自扬了下嘴角,笑得讽刺。吴冼和陶则安在这儿跟唱双簧似的,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想必吴冼也知道周主教心里不忍处置孙教吏,所以他一直都在帮孙教吏搭台阶下,先是将她与孙教吏的行为从“罪”说成了“过”,如今再将“过”推到她身上,越发顺了主教大人想让孙教吏全身而退的心意。
可见此人的心思有多深……
梅萧仁对吴冼刮目相看之际,又不禁替文斌叹息。文斌和吴冼没把她当一路人,而吴冼心里显然也没把文斌当好兄弟,不然他怎会任由文斌喊着要处置孙教吏,毕竟这可是会得罪主教大人的。
“周夫子,他们此举虽没触犯律例,但若不处置,日后传出去有损书院的声誉。”吴冼又小声言,“不如大事化小,只要能保全书院的颜面……”
揭发此事的是文斌,周主教若不给个处置,文斌必定不依不饶,到时此事 何止是传出书院,恐怕还要传到上京去。
所以此事不仅要处置,还要保全书院的颜面,而周主教会做什么决定,梅萧仁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
什么是书院的颜面?
书院里面自古都是流水的学生,铁打的先生。
——师者,就是书院的颜面。
所以周主教宁肯让外界说书院新来的学生德行缺失,也不容他们说书院的先生没有师德。
果然,藏书楼里安静了片刻后,周主教的目光重新回到梅萧仁身上。
周主教还是没有说话。其实也无需他说破,他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她懂。
梅萧仁缓缓俯首,拱手言:“主教大人,此事的后果,学生愿一力承当。”
她知道,答不答应本就由不得她,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周主教身为主教,定会不惜一切代价维护书院的颜面。她若不替孙教吏扛,周主教定会舍了她,将她逐出书院,再对外宣称此事是她一人的过错。她现在担了,周主教或许会看在她主动的份上,留个情面。
打从她的话说完起,周主教脸上的怒色便开始渐渐消散。
周主教看了梅萧仁良久,也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的心中有了决断,沉着声音言道:“你送银子的事虽没触犯律例,但有违书院的规矩,既然你肯认错,为师便给你一个改过的机会,不赶你走。”
梅萧仁神色淡定,再次拱手,“多谢主教大人。”
“错即是错,有错就有罚。为师罚你到后山马厩喂三个月的马,静思己过,修养德行。”周主教又言,“这三个月,你不得踏入前庭半步。”
如此安排让梅萧仁的心近乎沉到了底。
不能入前庭,意味着她既不能去尚学殿,也不能来藏书楼,就连住在行知院都不行。
她已经没了老师,如今连课也上不了,让她怎么在年底结业?
周主教继续道:“明日初一,书院例行放假一日,明日之后你便收拾东西搬到后山去吧。”
“是。”梅萧仁别无选择地应了。
周主教扫视文斌和吴冼,“你们可有异议?”
文斌的脸上已经带了笑意,道:“学生并无异议。”
处不处置孙教吏,文斌无所谓,他想赶走的只是梅萧仁而已。梅萧仁本就只能待到年底,其先前迟来了三个月,如今又要耽搁三个月,这和撵其走有什么区别?何况这样的处置还要让梅萧仁额外做三个月的苦力,比直接赶走有意思多了,他当然无异议。
吴冼和陶则安跟着齐声道:“学生全听主教大人的安排。”
如今孙教吏已经抽身而退,该解的梁子得解,文斌转眼对跪在地上的孙教吏说:“方才我对孙教吏多有误会,还望孙教吏别往心里去,为了表示歉意,我会在家父面前替孙教吏多美言几句。”
孙教吏刚刚脱了罪,心里正高兴,再听见这么一句,霎时喜不自胜,激动之际竟朝一个学生磕起头来,“多谢文公子,多谢文公子……”
而后文斌和吴冼他们对周主教行礼告退,在孙教吏的感激声里心满意足地走了。 奸臣当道,县令好气哦